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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彩_明月珰【完结】(229)

  纪澄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沈彻将那男子一直送到门口,纪澄还没见过沈彻这么重视过一个人,虽然没有特殊举动,但他为人素来懒洋洋的,连对老太太都没那么殷勤过,还一路送到门口。

  纪澄心里暗自琢磨着那人的来头。

  待沈彻送了那人从后门出去,这才回过头来走到纪澄身边。

  纪澄有些心虚地看着沈彻,毕竟她一个嫁了人的妇人来这种地方很是不妥,若是被人发现了,沈家会丢脸的。

  “走吧。”沈彻道。

  纪澄闻言就默默地跟在沈彻身后出了门。她看着沈彻的背影,又回头看看了静香院门口的花姑,知道花姑刚才的话原来是骗她的,这当口居然荒唐的有些雀喜,按说以她现在的心qíng是绝对雀喜不起来的。

  不过纪澄的雀喜并没维持几瞬,她就看见沈彻翻身上了马。纪澄是坐马车来的,根本不可能追上沈彻的马,她有些着急地小跑了过去,一把抓住沈彻的马缰,乞求地看着沈彻,“郎君。”

  事到临头什么迟疑什么尊严都抛之于脑后了,连刚才误会沈彻在里面寻欢作乐,纪澄都忍住了没进去撒泼,这会儿更是破天荒地喊了声“郎君”。

  沈彻拍了拍那不悦地喷着气儿的马,这才看向纪澄道:“先回去吧,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纪澄有些难堪地缓缓松开手,就那么目送着沈彻离开。

  纪澄回到九里院的时候,柳叶儿忙地上来问:“姑娘可见着郎君了?”

  纪澄点点头,没有说话的兴致,匆匆地应付了一顿晚饭,又赶去芮英堂qiáng颜欢笑地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这才回了九里院。

  沈彻依旧没有回来,柳叶儿好说歹说才劝得她上了chuáng。只是纪澄哪里睡得着,一直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纪澄听着更声,已经是子时了,沈彻还没回来。纪澄又等了一会儿就听到霓裳唤了声“公子”。

  纪澄一轱辘地爬起来连鞋都没顾得穿就奔了出去,一头就撞进了正打帘子进来的沈彻怀里。

  若非沈彻搂得快,纪澄非得撞退得摔在地上不可。

  “就这么着急投怀送抱,怕我不帮你大哥?”沈彻的声音从纪澄头顶传来,用手扶着纪澄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

  只是这一个动作就叫纪澄无地自容了,她láng狈又尴尬地往后退了退,理着鬓发低头道:“我去换件衣裳。”

  话虽这么说着,但纪澄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直到沈彻点了点头,她才放心地进了东次间,她生怕沈彻一个不高兴就又走了。

  纪澄怕沈彻等得不耐烦,只匆匆裹了件袍子,再将鞋袜穿上就走了出去,只见沈彻坐在南窗的炕上,垂眸看着他放在膝上的手,看不真切的他的神qíng。

  纪澄轻步走到门边,探出头让一直守在外头的柳叶儿沏杯茶。

  柳叶儿忙地应了,按说早就该给沈彻沏茶了,但柳叶儿又怕自己进去万一打扰了两个主子说话可就是大罪过了,所以这才一直在门边徘徊。

  吩咐完柳叶儿,纪澄才轻步走到沈彻的对面坐下,她连直视沈彻的勇气都没有,只觉既惭也羞,“我大哥的事qíng你都知道了?”

  “本来不知道的。但是能劳动你女扮男装到静香院找我,对着花姑都忍气吞声,我大致就猜到了一点儿。”沈彻讽刺得一点儿都不客气。

  纪澄闭了闭眼睛才抬起头来看向沈彻道:“你能帮帮我大哥吗?”

  沈彻挑眉道:“下午你看到的那位是曾御史,就是他捅出的这场科举案,皇上命他主查此案。”

  纪澄猛地睁大眼睛,“你早就知道我大哥他……”

  沈彻冷笑了一声,“我自己的大舅哥我还是有所了解的。当初为了赢马球赛,都可以让你这个做妹妹的帮他上场,这一次秋闱如果能通关节,他会放过?以你们纪家的财力,难道还缺买通关节的钱?”

  纪澄听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心里又气又羞,又忍不住觉得悲凉可哀,沈彻怎么可能瞧得上她的娘家?但这都怪不得他,毕竟是自己大哥做的事qíng太叫人瞧不起。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求你帮帮他,我爹身体一直不好,如果这次大哥出了事,他只怕就……”纪澄不敢说那个“死”字。尽管父女两人为了向姨娘的事qíng起了龃龉,纪青今日说的话又有些绝qíng,可那到底是纪澄的父亲,而且纪澄也深知她父亲不是不爱她这个女儿,只是更爱他的儿子而已。

  纪澄在这世上惦念的人不多,死的死、分的分,她没法不珍惜剩下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放在以前的纪澄身上,只怕她并不会为她大哥的事qíng觉得有多愧疚。商人之利,以区区金钱就能换得她大哥轻松中举,这样划算的买卖她指不定都会支持她大哥去做。

  可也不知怎么了,纪澄现在再也做不出那样的事qíng来。她下意识里知道沈彻定然不喜欢她那样,当初苏筠那件事还一直搁在沈彻心上。约略是近朱者赤吧,沈家的人除了三房,其他人行事几乎都是堂堂正正的,所以才能让沈家屹立百年而不倒。

  纪澄如今成了大房的冢妇,一切行事不知不觉也就是按照沈家那一套在做,很少再在背后算计人了。就连沈萃、李芮之流她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沈彻看着一脸乞求的纪澄道:“你以为我今日请曾大人吃饭是为了什么?纪渊是你大哥,也是我大舅哥,他若是出了这样没脸的事,沈家脸上也不会有光彩。”

  纪家这一团乱麻当初沈彻就已经预料到了,所以那时候规劝沈御的话也并非是假,只是到最后他自己没能抵住诱惑而已。

  在见到沈彻之前纪澄心里有过很多猜想,却从没想过沈彻在她还没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在帮她大哥了。

  纪澄心里羞愧得无以复加,感激、感动、内疚、悔恨、欣喜,真是五味陈杂,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眼圈不由自主就红了。

  纪澄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听得门边响起了脚步声,是柳叶儿送茶来了。纪澄将脸转到一边,平静了一下qíng绪,等柳叶儿走了才重新回过头来。

  “那曾大人怎么说?他手里已经有通关节的考生的名单了吗?”纪澄问。

  沈彻端起茶杯,撇开面上的浮叶,啜了一口茶之后才慢慢道:“还没有,今晚他就会开启所有中举考生的考卷。”

  “那现在怎么办?曾大人他……”纪澄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沈彻垂着眼皮没看纪澄,仿佛那浮叶都比纪澄好看一般,“曾大人素以清正廉明著称,要不然高密之人也不会把证据头到他府上。你想给他塞银子的主意还是打住吧。”

  “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纪澄追问道。

  沈彻笑了笑,往纪澄那边倾过身去道:“别告诉我你心里没有打算,如果没有打算,我就上去睡觉去了。”

  纪澄自然是有打算的,早在昨天晚上她就已经把所有能想的法子都想好了,只是难以启齿罢了。

  可是看沈彻的样子,她不说出来,他定然也不会主动要求的。

  纪澄不得不厚着脸皮道:“只能在曾大人开启卷封之前,将我大哥的考卷换出来,还得将誊抄的考卷也换出来。”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因为那考卷上就有买通关节的证据。通常贿通主考,就是彼此商量好在考卷的第几页第多少行第几个字写什么,一般有三到五个关节,如果这几处都对上了,那么考官就会将这份考卷选出来,算做是初选中了的考卷,最后再由主考定夺名次。

  通常朝廷为了防止徇私舞弊,一份考卷要经过数位主考的手判阅,因此一旦出现科举徇私舞弊那一定是答案,所有的主考和考官可能都牵涉到其中了。

  曾御史如今已经知道了那些关节字眼是什么,打开考卷一对,就能找出那些举子是买通了关节的。

  是以,纪渊的考卷必须得被换出来,而且速度还得快。

  今日纪澄在纪家已经叫她哥哥凭着记忆重新写了一份考卷,也不知道他赶出来没有。纪澄知道这件事迟了一切就毁了,不然也不会赶到静香院去找沈彻。

  “那怎么换?”沈彻问。

  “考卷我已经叫大哥重新赶一份出来了。”纪澄道,“可是誊抄的那一份却没有办法。”因为朝廷应对科举舞弊也想了很多办法,怕考官认字迹,所以每个考生的考卷都会由人专门誊抄,让考官无法从字迹上辨别是哪个考生的考卷。

  沈彻笑道:“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都是一桩威胁。所以只能我去办,可如此一来我就卷了进去,真不知道这样帮你,将来我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沈彻的笑并没有到达眼底,反而衬出去多凄凉来,叫人一下就想起他为纪澄吸、毒废掉半条命最后还被纪澄背弃的事来。

  纪澄何其敏感,自然听懂了沈彻话里的讽刺和凉意,她静默了片刻,这才重新抬起头看向沈彻,“这一次之后我也没脸再留在沈家。七出之条里不顺父母、无子、妒、口多言我都犯了。”

  这不过是表面文章,只是给沈彻一个体面的理由休妻而已。

  纪澄站起身往旁边走了一步,提起裙角朝沈彻跪下道:“从一开始就是纪澄连累郎君许多,澄薄得寡义不能匹配君子,只求将来不再拖累郎君。”纪澄以头磕地,行拜别之礼,“我知道郎君不缺银子,可纪家和纪澄别无长物,只求郎君收下隆昌号的股份,最后再帮我大哥一次。”

  隆昌号是纪澄手里唯一的底牌了。失去隆昌号之后,纪澄可就真算是身无长物,一贫如洗了,那是她仅有的底气了。

  头上的人久久没有出声,纪澄的头还磕在地上不敢起身,也没脸抬头去看沈彻的脸色,她们夫妻走到如今的地步,都是她的错。

  沉默久得让纪澄几乎以为沈彻睡着了,她微微侧了侧身抬起头,就见沈彻手一扬,将手里的茶杯大力地摔到了墙角。

  力道之大,那茶杯摔到地方发出来的声音几乎像是惊雷一般,纪澄吓得往后一倒,看着那碎片从地上溅起来直朝她飞过来,闪躲根本就来不及,纪澄只能任命地闭上眼睛。

  一切不过是虚惊,那碎片并没溅到纪澄的脸上,仿佛撞到一面气墙上,然后“叮叮叮”地落在了地上。

  “不是你的错,都是我,是我咎由自取。”沈彻厉声道。

  纪澄已经被沈彻吓得不知所措了,她同沈彻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懒洋洋的带着嘲讽的笑容看人,生气的时候反而会表现得比平常还温和,然后再在背后玩yīn的整得你哭爹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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