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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10)

  安二舅就在上房,满脸都是笑容,一见琉璃便挥手道,“你且放心,你家阿爷已应了舅父,日后你便住在这里,婚事也须得舅父同意才能作准!”

  琉璃只觉得满头乌云都消散开来,忙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多谢舅父,是外甥女给舅父添麻烦了!”

  安二舅哈哈大笑:“哪里麻烦,为让安某同意此事,你那庶母就差哭着跪下来求我,你阿爷也好不客气,我自认得他以来,还未听他叫过那么多句阿兄!”

  琉璃立时猜到了一二,却不好细问,只好又含糊谢了一声便回房梳洗。没多久,便听上房传来了一阵轰然大笑。她放下手中的木梳,忍不住也微笑起来。

  而在崇化坊库狄家院子的上房里,此时也是好不热闹,库狄延忠一语未了,一贯对他温柔小意的曹氏便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库狄延忠满脸都是不耐烦:“不是你在惦记如何才能安家无法生事,好带回琉璃么?你倒说说看,除了再娶一户正头娘子,还能有什么法子?谁叫你是个乐户!”

  曹氏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你如今倒嫌弃起来了?原先你是如何求着我进门的?那时怎么不说我是乐户了!”

  库狄延忠的声音也高了起来:“不是你非要把大娘弄回来么?我劝你一句,你还是消停些吧!今日的羞rǔ难道还不够?”

  曹氏怒道,“今日之rǔ,你能受得,我却受不得!再说难道托阿兄送的那些礼金就这样白白丢进水里?”

  库狄延忠闷闷的道,“说起来,就不该让大娘去那劳什子教坊!”

  曹氏怒道:“教坊有什么不好?又不缺吃不缺穿,又能学乐舞,还有那样一步登天的机会……”

  库狄延忠再也忍耐不住,用力一拍桌子:“好!既然进教坊这般好,明年便把珊瑚送去!也就如了你的愿了!”

  曹氏顿时大惊,看着库狄延忠铁青的脸色,念头转了几下,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库狄延忠越发不耐烦,站起身便走了出去。

  看着他摔帘而去的背影,曹氏心里又急又气,还又有些害怕,泪水当真流了下来。却听门帘一响,却是珊瑚一头扑了进来,嘶声哭道:“阿娘,女儿不要去教坊!”曹氏心里越发难过,搂着女儿大哭起来。

  库狄延忠在院外转了一圈,回来时母女俩依然在相对落泪,珊瑚一看见他,立刻过来拉住了他的袍子,“阿爷,不要送珊瑚去教坊!”

  库狄延忠沉默片刻,淡淡的道,“你阿姊去教坊,不是你母亲的主意么?你一提起不也很欢喜么?你们只说教坊是如何好,原来都是欺我瞒我!却让我白白受了今日的羞rǔ!”

  曹氏脸色大变,忙站了起来含泪道,“大郎误会了,教坊并非虎láng之地,只是珊瑚的容色不及琉璃,乐舞也不及琉璃,xing子又爆嘴又笨,去了教坊不但上不去,说不定还要惹祸,我这才不敢让她去。大郎请想,我若故意要害琉璃,又何必费那么大心思去教她乐舞礼仪,又托人去照看?今日之事是我的不对,却不是成心要给大郎惹祸,珊瑚更是什么都不知晓,大郎要怪就怪我一人吧!”

  库狄延忠想了一想,脸色缓了许多,语气却依然有些冷:“你们既然知错,也就罢了,此事不许再提,过几日五娘要来做客,在她面前更是一个字也不许露!”

  库狄五娘又要来家了?曹氏怔了怔,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张顺着鼻梁看人的骄傲面孔,这张脸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不过若是……她心思转动,渐渐有了主意。

  第10章人qíng冷暖少年心事

  午正时分,西市开市的大鼓终于咚咚的响起,西市的八扇大门同时缓缓打开,等候在外面的商贾鱼贯而入,沿着市坊内的大道来到各自店铺里整理门面、收拾财货,不多时,前一刻还一片沉寂的西市便又一次成了珍奇满目、人流如织的繁华极盛之所。

  琉璃照例是带着小檀从西市的南门走了进去,只觉得今日人流似乎分外稠密些,气氛也略有些怪异,不过她并没有多想,只是沿着大路走到如意夹缬,跟史掌柜打了个招呼,便挑帘进了为她专辟的一间画室,进屋才摘下帷帽,小檀也熟练的生起了炭盆。

  从大慈恩寺回来的第二天,琉璃便来到了如意夹缬开始了她的画工生涯。画染织花样这种事qíng她当然是轻车熟路,半个月来已画了的三个样子。除了武夫人的缠枝牡丹,还为一个姓米的胡商主妇画了幅五婴戏的团花夹缬,前天又接下了一幅飘带对鹤——虽然夹缬花样可以定制,却不是什么图样都会接受,必得掌柜觉得好卖才会同意。好在琉璃前世里花了一年时间研究唐代染织图样,对这个时代的流行风尚倒是有七八成的把握,她画的这三个样子,便是既新奇漂亮又富贵吉利,掌柜虽然知道她会画,却不知道上手做正式花样会如何,如今才算是真正信服了。

  真正画夹缬图样,原不是拿张纸勾画出大样来就行,而是要按照所订布帛的尺寸计算出木刻花板的大小,然后裁出同等大小的素绢来,在绢上画出正式的花样。待刻板时将这张绢画牢牢的贴在木板上,再用斜刀、圆刀和平刀分别打轮廓、刻明沟等等。最后将一匹新花样的夹缬染制出来,要一个月左右。琉璃最重视的自然是给未来女皇老妈的缠枝牡丹夹缬,几乎每一步都要亲自去看,好在一切顺利,而杨老夫人的生日正是牡丹盛开的三月初,时间也来得及。

  待屋里的温度上来了些,琉璃搓了搓手,便想磨墨,勾一两个大样练手,安家秉承商人作风,早已与琉璃谈过画师的报酬,可以按月给工钱,也可以从自己画的新花样夹缬销售里分利,琉璃自然选了后者,一者她对自己的专业水准从来都有信心,二者对安家而言,这种分成制也更为保险,如今算来,自己下个月就会有一笔还不错的收入了……她往砚台里倒了点水,还未拿起墨条,却见小檀笑吟吟的走了进来,低声道,“大娘,外面有位郎君找你呢。”

  还有人到这里来找她?琉璃有些意外,问道,“是谁?”

  小檀笑道,“是一位姓穆的小郎君,说是娘子的表兄。”

  穆三郎?琉璃顿时想起了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心里暗暗纳闷,想了想道,“请他到这里说话吧。”

  如意夹缬自有接待贵宾用的雅间,就在琉璃的画室隔壁,布置得十分jīng致舒适。安静智原想让琉璃在那一间作画的,但琉璃却喜欢这间的门窗敞亮。穆三郎既然是来找她,自然还是到她的画室来为好。

  穆三郎进来时,一眼便看见这间雪dòng般的房间,窗下放着一张极大的高足案几,上面放了笔墨纸砚等物,靠门处则设了两张矮榻接待来客,榻上只是铺了白底蓝色双胜鹿纹的茵褥而已。琉璃也是一身清慡:浅象牙色窄袖翻领长袍,配着玄色长裤,脚下一双黑色的靴子,头发编成了发辫,一副标准的胡女装束,通身并无一点装饰,然而笑容明媚,一双眼睛光彩熠熠,和那日郊外所见的羞怯女子却颇有些不同了。

  琉璃看见穆三郎有些呆滞的眼神,上前一步笑道,“表兄近日可好?”

  穆三郎这才醒过神来,笑了笑,“好,还好。”脸不由有些红了。

  琉璃忍住笑,将穆三郎请到榻上坐下,又让小檀上了两杯酪浆,才开口问道,“表兄今日是从哪里来,怎么知道琉璃在这里?”

  穆三郎却有些尴尬起来,半日才道,“今日是去独柳树那边看了看热闹,听人说大娘在这里做画师,便顺道来看看。”

  他自然不好告诉琉璃,晦日那天他听说库狄家要把琉璃送到教坊参选,立刻就去找母亲了,母亲十分吃惊,却有些犹豫要不要管这个事qíng,好容易被他说服找了个借口去库狄家,却听说琉璃竟然在回城的路上走丢了,后来才知道是到了安四郎的家里。母亲便让自己不用再过问此事——安四郎夫妻和琉璃的母亲当年关系最好,定然不会坐视不管的。果然,据说琉璃的父亲和那庶母在安家十分现眼,琉璃也再没回过家。他又特意找到安十一郎打听了一句,才知道她竟是到如意夹缬做了画师。

  当时安十一郎还笑他莫不是看上琉璃了,穆三郎也吃了一惊,这才惊觉自己这些日子对琉璃的关注有些过了头。他回家想了一夜,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跟母亲提了一句。母亲却摇头不允,说一则是自家是客籍,与琉璃身份不配,二则琉璃的母亲已经去世,看她父亲和曹氏的模样,那娘家以后不但不是助力,只怕还是个累赘,就算母亲她看在旧日qíng分上同意了,父亲那边也是绝过不了关的。他便如吃了一记闷棍,郁郁了几日也只得作罢。可今天因来独柳树看热闹,路过西市大门时也不知怎么的就顺着人流走到了这里,又在如意夹缬对面发了半日呆,才鼓足勇气走了进来……

  琉璃没有留意到穆三郎的表qíng,因为“独柳树”三个字已经让她吃了一惊——那并非别处,正是长安城最有名的刑场,就在西市的西北门外不远的一片空地上,而且大多数时候是用以处斩高官贵人的。她忍不住追问,“独柳树今日行刑了?”

  穆三郎见她问这个,倒是松了口气,点头道,“正是,今日处斩了好几个人,说是里面有三个驸马,那边围得人山人海的,有一个薛驸马生得相貌堂堂,到死还在大声喝骂,倒真是条好汉!”

  琉璃默然无语:这就是房遗爱谋反案的大结局,死了三个驸马两个公主,前后还有三个王爷。而穆三郎所说的那个驸马,大概是薛万彻。其中最冤的却是被赐自尽的吴王。这位相貌英俊、文武双全的王爷曾被李世民认为是最像自己的儿子,虽然因为长孙无忌的坚决反对而没有被立为太子,却依然朝野威望极高。也正因如此,长孙无忌才会利用房遗爱案来陷害他——此刻的长孙无忌已经站在了权力的顶峰,一个案子可以让他借机害死两个声名显赫的王爷级政敌,他大概正踌躇满志觉得天下尽在掌握了吧?肯定想不到他很快就会死在自己一手扶上皇帝宝座的亲外甥手里吧?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这场大戏还真是够血腥,够刺激!

  然而朝堂上的这种厮杀无论怎样惨烈,距离长安普通人的生活依然太过遥远,也许对西市的商人们来说,那些大人物的头颅和鲜血,不过是一个商机——难怪今天来西市的人格外多,也格外兴奋……说到底,就算李唐宗室都死光了,难道还能影响到她画画挣钱?琉璃不由自嘲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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