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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203)

  琉璃恨得牙痒,却也记得他曾说过,他不说的三桩事里,便有事关他人yīn私,和自己也没有过半把握的,却也无法再bī他,只能叹了口气,低声嘟囔,“下回有什么事,我也瞒着你!”

  裴行俭看着她笑而不语,琉璃被他看得讪讪的,只得转头不理他,自己起身进了里屋,把刚收到的白叠布找了出来,裴行俭也跟了进来,见了白叠,忙拿起来细细的看了几眼,点头道,“这便是你说的细白叠?比原先的果然qiáng得多了,似乎也牢靠。何时做出来的?”

  琉璃道,“昨日你洗浴时,黎大匠着人送了过来,你出来一打岔便忘了。”说着又拿起另一段不过几尺长的白叠给他看,“这块才是细白叠。”

  裴行俭拿到手上,只觉得出奇的轻巧细致,比绢绸还多了一份别样的柔软,点头叹道,“真真想不到,那样寻常的白叠,竟能做出这般jīng细的白叠布来。”

  琉璃微微皱眉,“的确比我原先想的还jīng细,只是听黎大匠传的话,如今虽是改过两次纬车,但纺线时十根细纱线会断八九根,做这样一匹细白叠费的功夫,竟是粗白叠的十倍。”

  裴行俭又把粗白叠拿在了手里,“如今这样的白叠,这可是寻常人家也能做出来的?”见琉璃点头,便笑了起来,“这般的已是够用,倒也不必求jīng求细。”

  琉璃知道他所思虑的乃是寻常西州人的用度,对能不能做出这种jīng贵的细白叠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自己的想法当然有些不同,正想该如何适当表达一下自己突破技术难关的兴趣和决心,就听外面响起了小檀略有些急切的声音,“阿郎,都护府有急事找你。”

  裴行俭眼睛一亮,放下白叠走了出去,小檀又道,“朱参军遣人来回报说,那欠租案如今已变成了忤逆案。”

  忤逆案?琉璃顿时吓了一跳,这个时代,忤逆不孝,那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怎么一个欠租的案子,跟这样的重罪搅合到了一起?她看了裴行俭一眼,只见他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愕然,随即眉头一皱,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第43章忤逆大案怒不可遏

  西州都护府的大门外,三丈多宽的路面又变得有些拥堵,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了栅栏门后,向门内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法曹参军朱阙坐在都护府大院的高案之后,神qíng倒还沉着,只是背上汗湿的官袍被风一chuī,那种凉飕飕的感觉似乎直通心底。案几边站立成两列的差役们也一反昨日的慵懒,在众人的目光和议论里一个个站得笔直。

  高案的下面,两个女人依然在哭泣,男人在年长的妇人身边苦苦哀求,而适才还是众人目光焦点的那位僧人,默默的退到了一边,另一位年长的僧人则低声念佛经,脸上的表qíng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心有不忍。

  朱阙擦了擦额角的汗,目光往院门外一瞟,但愿裴长史今日在城内,不然这忤逆大案难道真让他来审?毕竟是人命关天……

  看着下面哭闹成一团的那一家三口和门口越聚越多的闲人,朱阙皱了下眉头,正想喝令肃静,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句低沉的质问,“怎么闹成了这般模样?”

  朱阙忙不迭的站了起来,麴崇裕脸色微沉的站在那里,那一身绯色圆领襕袍,却将他的眼睛衬得亮如晨星。

  朱阙忙走上一步,低声道,“启禀世子,这桩欠租案下官昨日审了半日,租户孔大郎只道可以补上地租,但定要退了租约,大佛寺负责这一片土地的僧人义朗则云,按去年所立三年租约,若要退租,则要双倍赔偿寺院,两人相争不下,还是法谦法师赶了过来,说是奉上座之命,孔家并不富足,若不愿租种寺院之地,补齐地租便是,不用赔偿。因此下官便令孔大郎今日带足钱帛,与大佛寺当堂jiāo割明白。”

  “不曾想今日这孔大郎的母亲令氏也随了过来,只道自家世代信佛,能为佛院种地是福分,愿意继续租种,孔大郎不依,最后嚷出僧人义照对他妻子姜氏言语轻薄,他是不愿与之再有纠缠才拖欠地租,求的便是解除租约。”

  麴崇裕冷冷的点头。此事自是早有人禀报了他,他当时心头还是一惊,立时便想到了如今在家逍遥的裴行俭,没想到……他目光往下一扫,只见院中两个僧人里一个须发已白,另一个年轻些的大约三十多岁年纪,身材伟岸,面目端正,正微低着头默然站在那里,而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年轻妇人大约吓得傻了,头发散乱,不时大声抽泣,眼泪涕水糊了一脸,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如何,麴崇裕不由厌恶的皱了皱眉。

  朱阙继续道,“下官也唬了一跳,义照赌咒发誓自家冤枉,孔大郎却一口咬定义照言语不轨。下官便想着此事原是口齿之争,虽是难断,却也不必断,因此便想判了赔租解约便罢。谁知令氏却突然道,是姜氏不守妇德,屡次rǔ骂于她,如今还挑唆着丈夫诬赖高僧,要解了租约,好过那游手好闲的日子,她要告媳妇忤逆。”

  麴崇裕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个低头哭泣的令氏和在一边苦苦哀求的孔大郎,冷笑了一声,“朱参军,此案你打算如何审理?”

  朱阙为难的搓了搓手,“忤逆乃是大案,下官未曾经手过。按说应当多传些证人才好有个定论,只是他们一家三口偏偏是前年方从凉州远迁而来,平日也是依着山边的田地而居,并无亲族,亦无邻里来往,无人可以作证,下官也十分为难,已让人去寻了裴长史。”

  麴崇裕眼神更冷,却笑着点了点头,“也好,此等疑案,原该让裴长史来断才妥当。”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裴行俭大概不会料到会有这一出吧?

  外面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欢呼“裴长史来了!”就见人群“哗”的一分,一个穿着寻常青色袍子的身影穿过人群,快步走进了都护府的院门。

  朱阙不由长长的出了口气,院子中的哭泣恳求之声也蓦然停了下来,裴行俭大步流星走到了案几后面,朱阙忙上前见礼,正要回禀,裴行俭摆手道,“路上差役已与我大致说了,如今qíng形如何?”

  朱阙苦笑一声,“孔大郎一直在哀求他的母亲,令氏不曾松口。”

  裴行俭点了点头,目光在院子里几个人脸上缓缓扫过,一贯从容不迫的脸上竟有一种肃杀之气。

  麴崇裕微笑着走上了一步,“长史来得好快,此案真真是不巧,倒是打搅长史休沐了。”

  裴行俭揖手行了一礼,语气平静,“忤逆乃是大案,世子都被惊动了,下官焉能不到?”

  麴崇裕瞅着他比平日明显沉郁的脸色,嘴角的笑容越发飞扬,“不知长史对此案有何高见?”

  裴行俭摇头,“还未审理,焉能胡乱议论。”

  朱阙忙道,“长史既然来了,还是您来审理,这般大案,下官心中实在无底。”

  裴行俭也不推辞,在高案后坐了下来,朱阙便把涉案众人逐一指给他看,又给他看了记录下来的文书。裴行俭看完后也不开口,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那姜氏倒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哑着嗓子叫道,“裴长史,裴长史救命!儿不曾打骂阿家,儿真真是冤枉的!”说着连连磕头。

  裴行俭眉头紧锁,目光落在了低着头不敢言语的孔大郎身上,沉声道,“孔大郎,你母亲告你妻子忤逆,你有何说辞?”

  孔大郎身子一抖,抬头看了裴行俭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嘴里讷讷的也不知说了什么。

  裴行俭声音蓦地严厉起来,“大声回禀!”

  孔大郎身子越发哆嗦得厉害,半晌才道,“小人的妻子平日xing子虽然急了些,心地却是好的,不敢大逆不道打骂母亲。”

  他身边的令氏“嗷”的一声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骂道,“你是说是我黑了心要诬告阿姜么?原来你是有了媳妇,便要bī死阿娘才甘心!”

  孔大郎眼泪也流了下来,转头对令氏只磕头,“阿娘,你便饶了儿子和阿姜这一回,咱们换个村落好好过日子不行么?咱们一定孝顺您!”

  令氏停了片刻,声音越发悲凉,“换个地方,你说得轻巧!屋舍怎么办,田地怎么办?我这么大年纪了,好容易有个安稳日子,你们又要来磨我?你便这般盼着我死!”

  孔大郎忙道,“母亲请放心,儿子和阿姜都年轻力壮,难不成换个地方便养不活母亲?”

  令氏放下袖子,死死的瞪着孔大郎,她大约四十出头年纪,头上梳着整齐的发髻,眉目平日大约还温婉,此时却颇有些凄厉。孔大郎不敢对视,低下了头。

  裴行俭转目看着默默立在一边的义照,声音放缓了一些,“义照大僧,听闻你时常奉命看管这片田地,想来与孔氏母子俱熟,却不知你可曾听闻姜氏打骂婆母之事?”

  义照怔了一下,忙忙的合十行礼,“启禀长史,孔大郎有云,小僧曾对他娘子言辞无礼,故小僧不便对他家之事多加置评。”

  他身边的法师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裴行俭似乎却不打算就此放过,淡然道,“大僧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忤逆之案人命关天,大僧若有所闻,还是从实相告才好,也是佛门慈悲之意。”

  令氏和孔大郎几个人不由都抬头看着这位僧人,孔大郎yù开口说话,又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义照沉思片刻,恭谨的答道,“小僧不敢打诳语。小僧所住窑dòng离孔家房舍颇有距离,平日亦无来往,倒是有时能听见姜氏训斥之声,用词颇为不雅,却不曾留意到底在训斥何人。”

  姜氏一下便瘫坐在了地上,惶然摇头,“儿不曾骂过阿家,一句也不曾骂过……儿……”

  孔大郎先是呆呆的张大了嘴,随即回过神来,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家娘子什么时辰训斥过阿娘?”

  义照看了他们一眼,淡然道,“小僧不曾说女檀越训斥过尊长。”

  门外围观之人顿时“哗”然一声议论开来,看来这姜氏还真是时常rǔ骂婆母,不然他们夫妻心虚什么?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倒亏得大佛寺的僧人心存慈悲,还想给他们留个脸!

  孔大郎死死的瞪着义照,胸口起伏,突然一跃而起,两步冲上,一头顶在义照的胸口。义照猝不及防,往后摔倒在地,孔大郎扑上挥拳要打,旁边的差役已反应过来,几个人冲上去便架住了孔大郎,一脚从后面踹在他的膝盖弯里,把他按倒在地。那边义照也爬了起来,脸色青白,按着胸口咳嗽连连。这边令氏长声尖叫起来,姜氏看见孔大郎的脸孔被按在尘土里,也忙叫道,“莫要打他!莫要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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