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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340)

  小米的咳声顿止,抬头瞪大眼睛看着琉璃:“娘子是跟婢子开玩笑么?”

  琉璃满脸正经:“婚姻大事,焉能玩笑?”

  小米皱眉想了想,突然弯腰将屏风chuáng上的席褥一把都抱了起来,转身就走。

  琉璃不由奇道:“你忙什么?”

  小米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声音中气十足:“我把娘子jiāo代的事qíng办完,这便去好好访一访,等访到了好男人再来回报娘子!”话音未落,那头火焰般的红发已消失在门外。

  琉璃愕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捂着额头笑了起来。自己也太小看这位女中豪杰了,还指望几句话把她羞得一溜烟地跑了呢,结果人家倒是一溜烟地跑了,却是急得!

  没有了小米的叽吼喳喳,原本素净的屋子愈发显得空落,琉璃在光秃秃的屏风chuáng上坐了下来,环顾着这间四面素白的书房,心qíng渐渐变得有些怅然。

  自打去年三月回了长安,裴行俭在这里睡了整整一年半,到昨天才算是满了三年孝期。其实这时节守孝原是常事,只是但凡守孝的,都恨不能让全天下人知道他如何哀毁自苦。大概也只有裴行俭这样的人,才会表面上若无其事,却在家里足足守了二十七个月的心丧,不饮酒吃ròu,不高枕软卧,更别说其他;倒是时不时悄无声息地去寻李淳风推演一番数理,或是大张旗鼓地跟着孙思邈炼上一炉丹药——再这样下去,他只怕迟早会成仙!

  琉璃自己是按出嫁女的身份守孝一年,早已出了孝期。但家里有裴行俭在,就算做出满案的美味佳肴,莫说她食之无味,便是渐渐懂事的三郎也觉得溪跷,几次孝顺他阿爷吃ròu未果,少不得刨根问底,问了上百个“为什么”。每每看见裴行险被问得直揉额角,琉璃都忍不住幸灾乐祸,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没道理。

  毕竟他骨子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是千里扶棺,还是三年心丧,于他而言都是天经地义的责任,而不是做给旁人看的礼仪。至于戒酒禁yù,若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他也不是裴行俭了吧……眼见这书房到底素得不像样,琉璃甩开思绪,起身叫进几个婢女,指挥着她们将屋子重新布置了一遍。三郎听见动静,也赶紧冲进来帮忙。大伙儿一个不留神,他便险些踩着矮柜上了屏风架。一片人仰马翻之中,琉璃刚刚把新画的一幅《塞外风光图》挂好,就听院子里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阿郎回来了!”

  琉璃忙牵着三郎迎了出去,却见裴行俭竟不是出门时的打扮,身上穿了件素色襕袍。三郎欢呼一声便往他身上扑。裴行俭忙伸手挡住了他:“三郎乖,阿爷身上不大gān净,不能抱你,你让阿爷先去沐浴更衣。”

  琉璃顿时明白过来——他是又去谁家吊唁了。三郎却是拽着裴行俭的袖子看了又看,满脸都是困惑:“阿爷哪里脏?”

  琉璃上前拉住了三郎:“阿爷的衣裳上沾了些烟气,要沐浴更衣之后才清慡,三郎不是最懂事的孩子么?让阿爷先去洗浴好不好?”

  三郎睁大眼睛到处乱找:“烟气?是脏脏么?在哪里?”

  裴行俭笑着摸了摸三郎的头,又对琉璃解释道:“前日夜里,吏部的张郎官在台阁值夜时突然过世了。我今日无事,便上门吊唁了一回。”

  琉璃并不认识什么张郎官,但听到“吏部”两个字,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气怎么又折了一个!”

  说来这吏部也真是邪了。自打显庆二年有位姓刘的侍郎上书要改革选制,这十来年里,不晓得有多少人折在里头。权臣如李义府,外戚如杨思玄,名士如郝处俊,竟是无一幸免。光这一年多,就先后有杨弘武病逝任上,李安期第三次被拉下马,另—位宰相兼选官的赵仁本也因事去职。因此,半年前皇帝又提拔了李敬玄为宰相兼吏部选宫。这一位眼下倒是凭着过因不忘的本事暂时坐稳了位置,他的夫人崔玉娘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几次宴会上的偶遇,都让琉璃深刻领会到了什么叫“炙手可热”。

  裴行俭叹了口气:“若是旁人也罢了,这位张郎宫正延李相公最看重的一位,吏部郎官们都说他是积劳成疾、生生累死的,但也有人议论什么天时反常,职位妨人。如今圣人和相公们不在长安,眼见下个月便要开始铨选,选制未定,人心却巳如此浮动,此事也不知会如何了局,难不成又要半途而废?”

  琉璃心里不由一动。裴行俭大概迟早是要进吏部的,如今那里却是一个真正的烂摊子——唐人要当宫,首先是要取得“出身”,或是高官子弟,或是做过宫,或是中了举,此后还要通过吏部选拔,才能担任官职。至下怎么选,基本由选宫说了算。眼下太平日子过得久了,想当萝卜的越来越多,空出来的坑却是有限,每年一到冬天,就有上万人赶到长安来眼巴巴地排队,争抢那一两千个空余名额,吏部的权势可想而知。可也正因如此,选官稍有差池就会惹来无数弹劾,生生被喷成人形刺猬。

  每每念及裴行险将来要面对的就是这种局面,琉璃就觉得头疼,此时便忍不住问道:”那依你看,这事会如何了局?怎样才不会半途而废?”

  裴行险沉吟道:“李相才学过人,胆气却是偏弱,他和张郎官定的法子,我略有耳闻,原本就是治标不治本,如今又出了此事,便是这治标的法子,他也未必敢一力推行下去。要想真正扭转局面,除非、除非……”

  看着他yù言又止的模样,琉璃不由笑了起来。

  裴行俭挑了挑眉:“你莫要笑我多管闲事,此事我反复算过。朝廷眼下的选制已是难以为继,什么取士以德行为先,什么选人看骨法气度,到最后过是选官们徇私舞弊的借口。唯有恢复阳嘉之制,钳制选官之权,以规矩定方圆,公榜选官,公考取士,才能取信天下。”

  琉璃目瞪口呆地看着裴行险——他的意思是,要搞公务员公开选拔考试?

  裴行险看了她一眼,自嘲地笑了起来:“你可是觉得我太过异想天开?”

  琉璃缓缓摇头:“我是觉得这法子实在是好,但凡官员还由朝廷任命,就算再过一千年,也未必有人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来。”

  裴行俭笑着伸手揉了揉琉璃的额头:“你又胡说了,什么一千年!”琉璃偏头躲开,心里好不郁闷——每次自己好容易说句实话,都会被他当成在抽风……她还没来得及抗议,身边却突然响起了三郎欢快清亮的声音:“阿爷脏!阿爷快去洗浴!”

  他已围着裴行俭转了七八个圈,此时小手正牢牢地抓着裴行俭的袍角,指着上面的一块浮灰,得意得如同刚刚逮到了虫子的小公jī。

  琉璃与裴行俭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待得裴行俭从善如流地进去洗浴,琉璃也进屋找了件银丝卷糙纹细绫镶边的靛蓝色丝棉袍。裴行俭换好衣裳出来,果然显得气色愈发清慡。

  琉璃打量了他几眼,笑道:“过来坐吧,我给你擦擦头发。今年天气虽然热,到底是九月了,湿着头被风chuī了只怕容易着凉。”

  裴行俭上前两步,却没坐下,只是低头看着琉璃不语。琉璃心头一跳,还未开口,裴行俭突然伸手一带,将她紧紧地揽在了怀里,低声叫了句“琉璃”。他的声音微哑,心跳声响亮急促,身体的变化更是半点都掩饰不住。

  琉璃伏在他胸口微笑起来:自己还以为他是修炼成仙了呢,原来到底不是!

  裴行俭慢慢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琉璃,这两年……”一语未了,帘子“砰”的一声dàng起,却是三郎一头闯了进来。

  两人忙不迭地各自退后了一步,三郎却还是看了个清楚,呆了一下便pào弹般冲过来抱住了琉璃的腿:“阿娘,不抱阿爷,抱我,抱我!”

  帘外,rǔ娘的声音里满是尴尬:“三郎快些出来,rǔ娘带你去吃好吃的。”三郞却恍若不闻,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琉璃,拉长了声音:“阿娘一一”

  琉璃哭笑不得,弯腰抱起了他:“三郎不是去后院玩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三郎抱紧了琉璃的脖子,又回头看了看裴行检:“我来看看阿爷还脏不脏!”想了想又困惑道:“阿爷和阿娘是要生小挂娃,好好孝顺祖父祖母了吗?”

  琉璃不由脸上发热,皱着眉头虚张声势:“什么生娃娃?谁说的!”

  三郎满脸无辜地看向了裴行俭:“阿爷说的。阿爷说,三郎大了,要和媳妇成亲,两个人亲亲热热的在一起,就可以生娃娃了,这样才叫孝顺阿娘阿爷。你和阿爷不是亲……”

  琉璃耳朵都要烧起来了,忙打断了他:“对了,三郎,你刚才在后院玩的时候’看见阿娘新买的,嗯,新买的小鱼儿么?”忍不住又转头瞪了裴行俭一眼。

  三郎摇头:“没看见。”小鱼儿对他的吸引力显然不够大,他的目光依然在琉璃和裴行检身上转来转去,小ròu脸绷得紧紧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行俭笑吟吟地走了上来,伸手将琉璃和三郎都揽在了怀里,声音里都是笑意:“三郞,如果阿爷和阿娘要再生小娃娃,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三郎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随即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來’过了一会儿,那包子般的小胖脸也渐渐皱成了-团。

  裴行检忍笑低声道:“三郎,你不是常说没人陪你玩么?二叔家的小雷,还有六伯家的阿楚,都要好些天才能过来和你玩一次。若是三郎有了小弟弟,三郎就是阿兄了,可以天天和弟弟一块儿玩,还能教他说话,教他认字,帮他捉小鱼儿……”

  裴三郎突然眉头一展,神qíng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要弟弟!”

  裴行检笑道:“三郎难道喜欢妹妹?那也好得很,我们三郎的妹妹,定是长安城里最漂亮的娃娃’你做阿兄的,还能护着她。”

  “我也不要妹妹!”三郎的声音更为坚决,他伸出两只藕节般的胳膊紧紧搂住了裴行俭的脖子,满脸祈求:“我想要一个阿姊!阿爷,你赶紧给三郎生个姊姊吧!有一个姊姊,她会生得最漂亮,她能陪我玩,教我说话,教我认字,帮我捉小鱼儿,还能护着我丨”

  裴行俭看着三郎,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琉璃把脸埋在三郎的身上,一时也笑得说不出话来。三郎大概见他阿爷没有答应的意思,又转手搂住了琉璃:“阿娘,阿娘,你给三郎生个阿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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