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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369)

  麴崇裕慢悠悠地低头喝了一口:“自然是因为麴某想岔了。”

  萧守道眉头一皱,还要再问,萧守规忙向他使了个眼色,自己动手给麴崇裕满上了浆水:“玉郎有所不知,这家酒楼的青梅酒和青梅浆都极为有名,这些都是小弟昨日就订下的,玉郎尝着可还新鲜?”

  麴崇裕欠身道谢。萧守规这才笑道:“玉郎也知道我们兄弟的,最是闲人两个。小弟我也是昨日才听人说起长安县衙这边闹得有些稀奇,立马便打发人过来订了个雅室,没想到竟会遇见玉郎。玉郎莫不是屈指一算,便算出长安城里就数我们兄弟最闲?”

  他这边姿态放得十足,萧守道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伸手倒了杯酒,闷头就喝。

  麴崇裕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意:“大郎说笑了!麴某若是会算,又如何会落到今天这田地?不瞒两位说,有些事,麴某在西州时做得着实不算少,因此昨日一听此案,便觉得天下哪能有这般巧事?今日掌柜又说早有贵人订了雅室,更是落实了我这念头。因前几个月修建裴府时,就数大郎二郎助我最多,麴某未免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唐突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萧氏兄弟顿时松了口气。当日麴崇裕和裴行俭在西州究竟是哪番qíng形,他们虽然不大明了,但结果却是板上钉钉的:裴行俭抢了麴崇裕的西州都护!两人回了长安后,面上还算有来有往,走得却不算近,这次裴行俭qiáng人所难,非要麴崇裕两个月就修好宅子,更是无礼。看来麴崇裕在裴行俭手下当真是吃过亏的,而他之所以疑心到自己兄弟头上,也只是因为当日他们太过关切裴宅的修建,并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萧守规便笑道:“玉郎如此坦诚,倒叫小弟羞愧无地了。不瞒玉郎说,当日小弟的确是有些私心。守道今年也要参加吏选,那什么试判,他怎么做得来?自然是巴望着出点什么事,把试判早些弄huáng了才好,没想到却是白忙了一场,倒是教玉郎见笑了。”

  麴崇裕同qíng地点头:“那试判的确害人不浅!我恍惚听谁说过一句,二郎和乔府三郎都是因笔迹不合被驳落的?”

  萧守道脸上微微一红,萧守规已举杯笑道:“不提这些扫兴的事了,今日既有好戏可看,玉郎,咱们不如换上酒水助兴?”

  麴崇裕扬眉一笑:“好!”

  三人换了酒杯,推杯换盏喝了几口,就听下面一阵乱响,却是长安县衙已排开仪仗,开门审案了。就见那大堂上,差役分班而列,从后堂被请出的五位一字排开站在了堂前,前头是四位新晋的官员,末尾一个则是做寻常士子打扮。五人都生得仪表堂堂,穿着也比寻常人体面,此时笔直地站在那里,倒也颇有点一排玉树的意思,顿时激起了一片议论。

  酒楼上,莫说萧氏兄弟瞪大了眼睛,连麴崇裕都放下杯子,凝神看了过去。

  大堂之上,霍标几人依次报上了姓名来历,他们并不是平头百姓,莫说霍标已是大理寺八品评事,就是落选的舒侠舞也是正经的明经出身,自然不用下跪陈qíng。经过一夜煎熬,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言谈举止却还未失方寸。

  长安县令也颇为客气,只是笑道:“今日将诸位请来,原是本县有位金大郎于两个月前蹊跷毙命,据医者所云,他乃伤重不治,这位金大郎的伴当则说,他之所以身受重伤,是在平康坊与人殴斗。本县召来平康坊的武侯等人询问,人人都说,诸位就是当日动手的一方。相关证词,都已录供。本官虽不大相信,却也不得不将诸位请过来问上一声,不知诸位去年十二月十六日午后,在平康坊北里中曲张氏宅中,可曾与人殴斗?”

  堂上堂下,顿时变得静悄悄的。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苏味道忍不住转头看了霍标一眼,却见那张俊朗的面孔此刻颜色灰白,分明写满了挣扎,他不由暗暗一声叹息,默然低下了头去。

  他们几个昨日到了县衙之后就被分头“请”进了不同的房间。他在屋里坐立不安,一直等到天黑,才有位姓刘的主簿过来将事qíng分说了一遍,当时他便觉得五雷轰顶——唐律对杀人案判得极重,就算群殴打死人,首犯也是要抵命的,皇亲国戚都不能免罪。自己卷进了这种案子,就算侥幸得活,也是前程尽丧,名声扫地!

  好在那主簿话头一转,说当日旁观者甚多,大伙儿都看得明白,伤重致死的那位金大郎是霍标动手教训的,与旁人并无gān系,只是人命关天,相关人等总得问到,因今日才不得不把他们都请过来。苏味道听得这句,腿脚都差点软了——幸亏出事的只是霍标动手的那个,幸亏自己没碰那位一根手指头,不然要论成群殴,自己这些人哪个能脱得了gān系?只是霍标他,如此一来……主簿最后也叹道:“霍评事是可惜了,只怕……唉!少府几个纵然并无人命gān系,少不得也要在公堂上如实禀告,方能离开。如此一来,莫说霍评事心里会有芥蒂,旁人瞧着也难免叹息。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传到后来还不晓得会是怎样的qíng形!”

  “苏少府,你们当日若是再喝多些,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记得,反倒是好了!”这感慨的声音此时仿佛还在苏味道耳边回响,他心里越发百感jiāo集:自己难道真要在大庭广众下亲口指认好友伤人致死?虽说句句是实,但此事做来……他这里犹自纠结不休,那边县令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本县请诸位过来,原是一片好心!若是案子转到大理寺,少不得要拖上十天半个月,岂不是耽误了诸位的行程?到时说不定官位难保,又是何苦来哉!我再问诸位一句,你们可还记得当时的事由?若是实在记不起来,也只能委屈你们去大理寺分说了!”

  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缓缓掠过,盯住了张茂:“张参军,你说呢?”

  张茂身子微微一颤,沉默片刻,涩声回道:“启禀明府,下官记起来了。当日乃是试判之期,下官承蒙霍评事之邀,去张宅宴饮,酒宴过半,有一泼皮突然闯入院中,满嘴污言秽语,不忍卒听。霍评事受rǔ不过,方出去与他理论,争执之中动了手脚。下官与苏少府几个,则拦住了这泼皮带来的伴当,将他们赶了出去。事qíng原委,便是如此。”

  苏味道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听身边的霍标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心头一跳,转头看去,却见霍标脸色已变得十分平静,嘴角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苏味道的耳根顿时有些发烧,低头不敢再看。

  这边县令又问过许弘毅,得了差不多的说法后,却又问道:“也就是说,当日殴伤金大郎的,乃是霍评事,与你等无关?”

  许弘毅咬了咬牙,低头回道:“的确如此。”

  苏味道虽不敢转头,眼角却清清楚楚地瞟见,霍标嘴角的笑意似乎又加深了几分,他心头的憋闷简直难以言表,耳边听到那县令已问到自己头上:“苏少府,当日你可曾看清,到底是谁人动手?”

  仿佛有块巨石蓦然压在了苏味道的身上,他几乎无法抬起头来。“启禀明府,当日、当日……”惶然无措中,一句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飞快地冲口而出,“下官喝得有些多,记不清了!”

  县令皱了皱眉:“此话怎讲,少府难不成连自己动没动手都记不清了么?”

  苏味道心里一横,咬牙抬起了头:“的确记不清了!”

  霍标、张茂和许弘毅都惊讶地转头看了过来,霍标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张茂和许弘毅的目光里却渐渐带上了不满。苏味道不由一惊:自己这么说虽然对得起霍标,却是陷他们俩于不义了!只是话已出口,再没有反悔的余地……县令看着苏味道点了好几下头,转眸又看向了舒侠舞:“却不知舒明经是否还记得当日之事?”

  舒侠舞满不在乎地抱了抱手:“学生不敢欺瞒明府,学生只记得当日喝到一半,有人过来乱骂,学生似乎是与人打了一架,不过,学生当日喝得不少,只记得自己乱打了一通,却不记得还有谁动了手,也不记得自己打了谁。”

  这话一出,连苏味道都被吓了一跳,这舒侠舞自打试判得了蓝缕,便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没想到在这场合下,居然能胡来得如此光棍!

  县令倒是笑了起来:“有两个记得清,两个记不清的,霍评事,你又怎么说?”

  霍标神色复杂,目光在几个好友脸上缓缓掠过,一字字道:“霍某当日做东,喝得也是最多,霍某,也记不清了!”

  苏味道心里顿时一沉,旁人也就罢了,霍标怎么也含糊其词?他是害怕刑罚,还是记恨张茂和许弘毅说了实话?可事实本来就是如此,大家也是没有办法。何况那日的qíng形,看见的人又多,供词都已经录好了,他这样做,除了能把几个人都拖在这案子里,耽误大伙儿的行程,又有何益?那边张茂便皱眉道:“霍兄!你这是……”

  霍标神色漠然地瞧着他:“人命关天,难道张兄就不许霍某实话实说么?”

  县令瞧着他们针锋相对的模样,脸上慢慢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这样说来,你们倒是记不清楚的居多。也好,这和本县昨日问得的口供倒也对得上,看来那金大郎的确是被群殴而死!”

  什么?堂上五个人里,倒有四个遽然变色。苏味道只觉得耳边轰然一响,惊得几乎回不过神来。张茂也是满脸愕然,锐声道:“明府此言何意!刘主簿昨日明明是说,县衙已将事qíng查清,下官适才也并无一句虚言,怎么又成了群殴?”

  县令诧异道:“刘主簿?张参军昨夜是没睡好么?本县何曾有过什么刘主簿?”

  苏味道心里一急,脱口道:“昨夜的确是有一位刘主簿过来说过,明堂已将事qíng查得明明白白,让学生,让学生……”

  县令冷笑一声:“怎么,是他让你上堂来别说实话,只说喝多了记不清了?苏少府,你当本县是傻子么?天下会有这样的道理?”

  苏味道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手脚冰凉,呼吸困难,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县令伸手一指门外,声音更洪亮了几分:“昨日堂审,诸位父老百姓都听得清清楚,被带来的女伎、奴婢还有平康坊的两位武侯都说了,当时是一场混战,诸位人人有份!诸位是想说,本县昨夜派了个什么刘主簿来诱你们的供词么?真真是笑话!你们自己要互相推诿,原是人之常qíng,却莫要扯到本县的头上!诸位难道以为,有官袍在身,我大唐的诬告之罪就治不得尔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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