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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394)

  裴行俭大笑:“这不就结了?”

  他的眉梢眼角平日都是一派温润清雅,可这一笑之何,不但神采飞扬,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豪气,仿佛这世何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挡得住他。

  看着这张飒然明慡的笑脸,琉璃只觉得满天的乌云都散开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舒展的眉梢,然后也笑了起来:“好,咱们这就回长安去!”

  六月的清晨,天地清朗,微风送慡,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光。

  在悠长的晨鼓声中,定鼎门再次轰然dòng开。随着一轮朝阳冉冉升起,城门上,那高耸的楼观在万丈霞光中愈发壮观瑰丽,望之犹如天阙;而在城楼下方,牵着骆驼的胡人、佩着长剑的士子和挑着拉着各色货物的贩夫走卒也愈发得拥挤暄嚣,市并气息浓郁bī人。一门之内,天都的高远和红尘的繁华就这样奇妙地融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最有特色的洛阳风qíng图。

  直到日上三竿,阳光渐渐显露出盛夏的威力,城门口的人流才变得稀疏起来。守门的士卒们刚刚松了口气,就听一阵马蹄声急响,七八匹高头骏马从城内飞驰而来,风驰电掣般转眼就到了跟前。新来的士卒还在呆呆张望,老兵们早已退后几步,闪出道来。几匹骏马直冲而过,扬起的尘土呛得众人掩鼻不迭。

  瞧着在飞尘中远去的骑者,小卒忍不住“呸”了一声:“哪里来的…”

  旁边的老兵忙一把拉住了他:“要死!这是沛王殿下出城打猎呢!”

  沛王?回想着刚才在眼前一闪而过的突厥良马、华服少年和马上蹲着的猞猁,小卒子忙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先前闪避不迭的人群却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连坐在碧油车里的小娘子们也纷纷掀帘往外张望——这位沛王可是位英俊潇洒的少年亲王,平日最喜游猎,听说不但英武多才,还很多qíng。在洛阳城的王孙公子中,论名气也就比周国公略小一点,不过那一位前两天巳被圣人下旨改姓夺爵、流放雷州了,此生只怕再也回不了洛阳……此时,在洛阳城外的官道上,小娘子们口中那位“英俊多qíng”的沛王李贤脸色却yīn沉得可怕,他胯下的青骢马早已跑得四蹄腾飞、大汗淋漓,却依然被他一鞭接一鞭地不断狠抽,长鞭破空的声音听着都有些瘆人。

  他身后跟着的两名年轻侍卫相视一眼,年纪略大的那位提缰追了上去:“殿下,殿下不必着急,那人才走了不到一日,咱们这样的快马,不出一个时辰定能追到!”

  李贤恍若未闻,扬起手里的羊脂玉柄绞丝长鞭又狠狠地抽了下去。侍卫还想再劝,看着李贤的脸色,想起这位殿下昨日狩猎回来听说那消息时的bào怒,到底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嘴。

  一行人马不停蹄又跑出了三十多里,在超过了无数马队车队之后,终于在一处山坡下,瞧见了要追的目标。开路的侍卫一声呼哨,几匹马冲将过去,将那三个步行者团团包围起来。

  这三人中两个都是做差役打扮,中间那个则是一身本色素袍,身形消瘦,弱不胜衣,样貌气度却依旧出众,那憔悴而jīng致的眉眼,加上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肤色,看去竟有一种异样的优雅。正是昨日被押解出京的贺兰敏之。

  抬头瞧见这气势汹汹围上来的人马,两个差役都唬了一跳:“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等是大理寺官差,有皇命在身……”

  贺兰敏之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待看清楚一马当先的李贤,那张苍白疲惫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竟是沛王殿下前来相送?罪人贺兰幸何如之!”

  两个差役相顾色变,忙上前行礼。李贤哪里还有心思理会他们?瞧见贺兰敏之的笑颜,一直压在他胸口的那股邪火顿时直冲脑门,他二话不说提缰而上,便挥起马鞭对着贺兰敏之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

  贺兰敏之只来得及抬手遮住头脸,便被鞭子抽倒在地。李贤犹不解气,跳下马来,手上的长鞭犹如灵蛇,呼啸着继续狠狠抽向地上那个抽搐着的单薄身体。贺兰敏之身上的素袍很快就被抽破,血痕也一道道地浮现了出现,整个人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几个侍卫都有些怔住了,李贤却更是愤怒,丢下马鞭,上前一步弯腰拎住了贺兰敏之的衣领:“你少给我装死!”

  贺兰敏之的脸上早已沾上了灰尘,下唇也被咬出了鲜血,可对上李贤愤怒的面孔,却还是努力着弯起了嘴角:“殿下说笑了,时至今日,我还用得眷装死么?不过今日我还是要请殿下高抬贵手,毕竟,这天下谁都可以杀我,太子和英王能,侍卫们奴婢们也能,就是殿下您,不能!”

  李贤怒道:“你浑说什么?我怎么就杀不得你?”

  贺兰敏之喘息着笑了出来:“殿下是什么人?我贺兰敏之又是什么人,如今我早已生不如死,殿下又何必为我这将死之人脏了自己的手,也……”他努力凑近了一点,一字字低声道,“违了天理,背了罪孽。”

  他的语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笃定,李贤不由一阵恶心,把贺兰敏之像扔垃圾般扔到地上,又上去用力踢了两脚。

  贺兰敏之一口血喷了出来,嘴里依旧低声道:“殿下,你让别人来打死我,你不能脏了手,不能因为我脏了你的手……”

  他满嘴满脸都是血,那笑容却愈发妖异,仿佛从容无比,又仿佛压抑着什么兴奋,看着李贤的目光更是又欢喜又亲切。李贤再是愤怒,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被贺兰敏之这样笑着、看着,心底里不知怎地竟是寒,随即便更是怒火中烧,忍不住俯身又把他拎了起来,咬牙道:“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贺兰敏之咳了两声,瞧着李贤微笑:“殿下,你最好永远也不要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今日过来,不就是想要我这条命么?我自己动手就好!横竖我很早以前就活够了,活烦了,活腻了!我对不起母亲,对不起祖母,对不起阿妹,我不想再对不起阿贤你,对不起这世上所有的亲人……”

  李贤再也忍耐不住,一拳砸在他脸上:“阿贤也是你叫的?谁跟你有什么gān系!”

  贺兰敏之被打得偏过脸去,一口血沫喷得老远,眼神也涣散了起来:“殿下教训得是,是我说错了话,殿下如今是什么身份,殿下跟我又有什么gān系?”说着说着,便“呵呵”地笑起来,声音却是出奇的凄凉。

  李贤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却有些挥不下去了。其实贺兰敏之虽xingqíng冷傲,对太子几个都爱答不理,可这两三年里对他却着实不坏,也正因如此,这件事爆出来之后,他才会愈发愤怒……旁边的侍卫快步上来,低声劝道:“殿下息怒,莫要为这人脏了自己的手!”

  李贤勃然大怒,回头喝道:“你也跟着胡说八道什么!”

  侍卫吓了一跳,心里好不委屈,这不是来之前就商量好的么。大伙儿过来打他几下,注意莫落了痕迹,再叫猞猁在他腿上咬两口,这食ròu的凶shòu口齿上都是带毒的,贺兰敏之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再这么带着伤带着病的在大热天里赶路,能活几天?谁知殿下一见这贺兰敏之就气得失了分寸,这样下去,当真生生打死了他,岂不又是一场麻烦?

  李贤吼完之后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回头再瞧见贺兰敏之那半死不活的脸色、了无生趣的眼神,突然一阵厌烦,松手把他丢在了地上,自己狠狠地吐了口气,回到坐骑前翻身上了马。

  领头的侍卫暗暗松了口气,对马上带着猞猁的小内侍使了个眼神:“道生!”

  那叫道生的内侍不过十二三岁,个子也生得瘦小,一张脸倒是漂亮得雌雄难辨。看着一身血迹的贺兰敏之,他的脸色多少有点发白,而他后头蹲着的那只猞猁闻到血腥味后,却是兴奋得从喉咙里不住发出呼噜声。

  听到有人叫他,道生回头看了猞猁一眼,皱眉安抚了两下,方带马到了李贤跟前,轻声道:“殿下,斑奴这两日原是有些跑野了,今日见了血怕收不住,不如、不如过上几日小的再跑一趟,定然不叫殿下背上gān系。”

  李贤不耐烦地一挥手,倒是没有冲道生发火,只是转头瞧着贺兰敏之冷冷地道:“你不是活腻了活够了么?怎地还不自己动手?”

  贺兰敏之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摇头笑道:“殿下啊,我若今日在此了断,未必不会连累殿下,罪人命贱,只是何必让皇后又寻到由头来发落殿下?”

  母后?李贤的脸色顿时更加yīn沉。母后也太偏心了,她看不上自己也就罢了,可太子阿兄呢?还有幺妹,她还不到5岁,这禽shòu就敢当着她做那种丑事,这般奇耻大rǔ,母后却还要保住他的xing命,说什么是因为华阳夫人苦苦求qíng。可谁不晓得这贺兰敏之的丑事还是那库狄氏首先向母后告发的?说来说去,在母后心里,娘家人永远比他们兄妹更重要!

  他越想越恨,正要令道生放出猞猁斑奴。贺兰敏之却艰难地弯下腰去,捡起了李贤丢下的马鞭,仰头微笑道:“殿下,贺兰敏之不过是千夫所指的罪人,殿下要杀要剐,自有千百种法子,今日殿下用的却是最糟的一种,不但脏了自己的手,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侍卫下人。让亲者痛,仇者快,何苦来!”

  李贤还未答话,一旁的道生脸色已然大变——亲者痛?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转头看了贺兰敏之一眼,这位昔日的翩翩公子此刻满脸都是血污灰尘,可嘴角绽开的笑容却依然gān净优雅,瞧着李贤的眼神更是柔软得近乎魅惑。不知怎地,赵道生突然想起了从某位公主侍女那里听到的几句传言——殿下其实不是皇后所生,而是韩国夫人的亲生骨ròu。这话当时听來自然是荒谬之极,可如今看来……他心里发怵,忍不住紧紧揪住了猞猁脖子上的皮圈,低声叫了句:“殿下!殿下三思。”

  李贤看了看道生那张有些发白的小脸,眉头不由也皱了起来。

  贺兰敏之仿佛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只是慢慢举起了手里的马鞭,脸上的笑容透出了几分苍凉:“殿下放心,殿下今日送我一程,罪人在这世上所有的心愿已了,殿下过些日子,静等好消息就是。”

  李贤胸口一阵莫名地发堵,贺兰敏之的话句句都透着古怪的悲哀,字字都诚恳得仿佛发自心底,让他一时恨不能揪着这厮让他把话说清楚,一时却又只想离这个人远远的,再不要看见他那种眼神……他憋着气正想开口,旁边的侍卫也提醒道:“殿下,那边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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