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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399)

  曹氏的笑容顿时更加热切:“大娘可是好久没回来啦,瞧瞧这通身的气派,果然是越发富贵了!要不怎么说心宽是福呢,大娘这么心地宽广的人,原是该有这么大福气的。”

  她走上一步,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愧:“今日得见大娘,庶母要在这里赔个不是。当年原是我太过糊涂,才叫大娘受了那么多委屈,大娘却是宽宏大量,这些年来不但没怪罪我,还肯帮衬你兄弟,真真让我越发没脸来见你!

  大娘你不知道,你兄弟这两年来一直跟我说你是如何待他的,我这心里啊,越听越惭愧,真恨不能打自己几下才好。当年我就看出大娘是有大造化的,偏偏又没什么手段,只能想到那种笨法子,见大娘没说什么,便以为大娘也是qíng愿的,谁知却是一场误会。好在吉人天相,大娘到底还是得了好前程,没让我这糊涂人耽误了去!二十多年来,我这糊涂人也只能吃斋念佛,就盼着能给大娘、给你们姐弟几个积点福气。

  如今青林还算是争气,他上司前些日子还说,日后定会提携于他的。我听完便念了一夜的佛,毕竟库狄家只有他这一脉男丁了,他能出息,你们姊妹也能添个助力。这打虎还要亲兄弟呢,家族原是立足的根本,越是长长久久的富贵、gāngān净净的名声,就越要自家人去帮衬。大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琉璃静静地看着曹氏越走越近、越说越顺,那两片薄薄嘴皮上下翻飞,从当年说到日后,从解释道歉说到荣rǔ利害,说到最后,曹氏几乎都要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了。琉璃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庶母说得是。”

  的确,在眼下这世道里,没有家族支撑的女人就像无根之木,就像程氏,她之所以能进退自如,不就是她背后的程家么?而作为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库狄青林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库狄家族,可惜的是……曹氏眼睛一亮,上来就要拉琉璃的手:“我就知道大娘是最明白不过的!”

  琉璃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庶母过奖。琉璃从来都是糊涂着过的,不敢跟庶母相比。琉璃这便告退了!”说完她向无嗔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出了小院。

  要想长久富贵,名声无瑕’家族的确是根本,可惜的是,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曹氏的手依然半伸着,整个人却已在二月的chūn风里僵成了木雕。

  库狄家的堂屋里,气氛倒是比适才松快了许多。程氏已指挥着婢女布置好了食案,两碗雪白匀细的汤饼也已被放在托盘中端了上来,盖子一揭,那褐斑彩的欧窑青瓷碗里便蒸腾起了一阵诱人的香气。

  琉璃进屋便笑道:“母亲熬的好jī汤!”

  程氏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才熬了多久?只能借个香味罢了!真正要喝好的,过几日你若能有时间去真珠那边,我亲手给你炖一钵出来!”

  瞧着眼前这张毫不在意的笑脸,想想刚才那张志得意满的笑脸,琉璃刚刚好的那一篇劝慰的话顿时再也说不出口,她默默地叹了口气,在食案前跪坐了下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胃口。

  琉璃回到裴府已是午后,她睁着眼睛在榻上躺了片刻,又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只觉得汤饼似乎依然堵在胃里,而且与那烫手的新难题、难解的旧疑云已然混在了一处,上不来下不去的让人不得安生。

  好在没等她把转圈的范围扩大到院子里,就听门外有人扬声道:“阿郎回来了!”

  裴行俭回来了?这么早?琉璃忙迎了出去。裴行俭已走进院子,人还没到跟前,一股淡淡的酒味就已扑面而来。琉璃不由奇道:“你喝酒了?”裴行俭抬腿进了里屋,漫不经心地道:“也没喝多少,只是约着青林在天津桥边的酒楼里坐了会儿。”

  库狄青林?琉璃惊讶地抬头瞧着他。

  裴行俭转头瞧着她,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她的眉心:“我不是说了让你这两日多歇着点,让你不用去管这些事么?你怎么一点话也不听?瞧你这眉头,又皱了一整日吧?才多大点事,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办不好?”琉璃忙摇头:“我怎么会担心你办不好?我是觉得你太忙,怕你累了!”旁人只瞧见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御前应对从无迟疑,可谁又看见过他在背后花了多少工夫?自己家里的这点小破事……裴行俭眉头一挑:“不过是一顿酒几句话的事,哪里谈得上一个累字?”

  琉璃忍不住也好奇起来:“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裴行俭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恭喜了他几句。这不是程家大郎程务挺又在北疆立功了么?看这势头,过几年他说不定就能封侯封公。程家后继有人,势头正旺,青林在兵部自然也更能如鱼得水。另外我也跟他提了提你家早年间的事,你的身子不好,就是拜当年庶母的那番照顾所致。好在继母宽厚大方,对子女都很是体贴,有她在,库狄家日后只会越来越兴旺。”

  这哪里是恭喜,分明是威胁!琉璃忙问:“那青林怎么说?”

  裴行俭的语气更淡:“他能说什么?他说他一直都记着继母的恩qíng,只是瞧着生母病重才接过来照顾几日,如今她身子也好了,过几日他就会把她和珊瑚都送回长安,日后也再不会住在一起。”

  琉璃不由怔住了,事qíng就这么解决了?这么简单?

  裴行俭被她的神qíng逗得笑了起来:“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琉璃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想了想才道:“我瞧着继母倒未必有多在意她们母女,似乎是自己心灰意冷了,不想再管这些事,宁可日后跟着真珠过。”

  裴行俭摇头揽住了她:“你怎么还是这般心实?你继母是何等要qiáng的xing子,她若真肯依附女儿度日,压根就不用等到今天!她嫁入库狄家这些年,你瞧她什么时辰识人不清、心慈手软过,又怎么可能连个妾室都对付不了,叫人一步步爬到她的头上来作威作福?

  她这是以退为进!青林既然惦记着生母和亲姊,这念头堵是堵不住的,那就让他如愿以偿,她再帮上一把,把那两个都捧得高高的,等她们日渐轻狂,等大家都晓得她受委屈了,再撒手走人,谁能说她半个不字?横竖这个家里外都是她的,我敢打赌,她这一走,不出十日,青林在兵部就会举步维艰,不出三个月,就得借钱度日,不出半年,他照样会如此处置掉那对母女,再跪着求你继母回家!

  这是阳谋,原是不会有半点疏漏的,如此一来,那个家才能真正安稳。

  是可惜,这半年的时光,继母大人能等得起,我却不能叫你去为他们几个cao心,也只有让青林早些看清楚形势,早些收了那些蠢念头了。”

  竟然是这样!琉璃转念间已明白过来,裴行俭说得没错。难怪她总觉得有些不对,程氏对库狄青林就算没有多深的感qíng,可花的心血总是不少,如果真是被他们bī走的,怎么会这么平静?在珊瑚面前还时常语带讥讽,而对自己时,脸上连等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都瞧不见。自己还以为她是太心灰意冷,却原来人家根本就是jīng心准备、等着收网!这个局,自己猜到了结尾,却没猜到开头,又比曹氏能高明得了多少……琉璃越想越沮丧,脑袋也渐渐地低了下来。

  裴行俭的脸上笑意更浓:“怎么,我家傻琉璃终于发现自己又白忙了一回?现在总晓得该多听我ー句了吧?”

  琉璃满心郁闷,低声嘟囔了一句:“那你也不早些把话说清楚!”

  裴行俭笑道:“我原是想着今日跟青林说完了,回头再把事qíng原委都告诉你,岂不省事?谁知你这xing子是越来越像三郎了,竟是一刻也待不住!”这叫什么话?琉璃多少有些羞恼:“我看你才越来越像四郎了,说话就没一句中听的!”

  裴行俭摸了摸下巴,满脸都是诧异:“四郎这xing子,不是随了你么?”琉璃凉凉地道:“都说字如其人,也不晓得是谁说的,几个孩子里头,也就是四郎的字还有他的几分骨力!”

  裴行俭“嘶”地吸了口凉气这话说得,怎么那般耳熟呢?”

  琉璃说完也醒悟了过来一一自己说话这腔调,可不是跟小延休讽刺人时的yīn阳怪气像了个十成十?她压下心虚,狠狠地瞪了裴行俭一眼,可瞧着他那“我什么都明白,我什么都没说”的眼神,自己已忍不住笑了起来。

  早有婢女端了热水进来’裴行俭过去净面更衣。琉璃的心思不禁又转到了无嗔说的那些话上,事qíng过去了那么久,就算想查,也没处着手了吧?正出神间,手上一紧,却是裴行俭巳换好家常衣裳,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在想什么呢?难不成家里还有什么难题?”

  琉璃回头看着他,一时有些犹豫。裴行俭的手指微微紧了紧:“我就算再忙些,帮你出个主意的时间总会有的。”

  大约是刚刚洗过手,他的手显得比往日凉,紧紧相握之后,才有热力慢慢从手心里透出来。窗外的天光照在他的脸上,把他唇角的微笑和眼底的柔和都照得清清楚楚。琉璃心里一暖,轻声道:“我的确有件事想不明白。”她把今日遇到无嗔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你说,到底是杨氏在胡言乱语,还是当真另有其人?”

  裴行俭眉头微皱,沉吟片刻才道:“听起来的确有些蹊跷,我不曾见过杨氏,也不敢说她是不是在自欺欺人。不过按理说,那首告之人,必有所图,而且,应当已有所获。”

  琉璃点头,她也这么想的,所以连阿凌和十三娘都怀疑过一遍。可如今阿凌依旧是蒋奉御的如夫人,依旧常给贵妇们瞧瞧病;崔十三娘的地位倒是高了不少,不过她那xing子原是讨人喜欢,随着裴炎升迁而愈发有人缘也是寻常……裴行俭轻轻拍了拍琉璃的手背:“日久见人心,咱们慢慢瞧着,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今日难得这般好天气,就别想这些烦心事了,适才我在天津桥那边瞧着长堤上的风光着实宜人,便在酒楼定下了位子,待会儿等六郎醒了,咱们都过去坐坐,也让孩子们尝尝那家的chūn盘。”

  他转头看着窗外,笑容里多了几分感慨:“这样清闲的好日子,以后或许不会太多了!”

  这样的好日子……琉璃胸口突然间就如被针扎了一下,屏息片刻才笑了出来好,那就听你的。”

  他说过的,不出两年,边疆就会再起战事,或许,他们能在一起的好日子,也不会太多了。

  清闲的时光果然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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