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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不做你的爱妃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33)

  萧彦啜着酒,淡淡望向萧宝溶:“哦?听说文墨公主甚是活泼淑慧,经了北魏军营这一劫,我本以为公主会更玲珑知礼。”

  萧宝溶指尖缓缓在杯沿转动,轻叹道:“公主在魏营受尽惊吓,至今尚未平复,这也是我不忍对她多加苛责的原因。……待她好些,我再好好教导她。”

  萧彦沉默片刻,含笑道:“她年纪甚小,任xing些也不妨。请惠王相信,以我待公主之心,绝不至以凡俗礼节拘束了她。倒是公主那里……我很担心日后公主乍离了王爷会过不习惯,故而很想趁着这几日在京中,得空便将公主接我府上去坐坐,别与我太过生疏。”

  他的话……什么意思?

  我心头怦怦乱跳,紧抓着身后的墙壁,蹭着掌心的汗意,竖起耳朵静听。

  萧宝溶一如既往的恬淡微笑:“哦,大将军言之有理……”

  这时,忽然有人走到他身畔的近卫耳边,说了两句话,接着近卫也俯下身,和萧宝溶说了几句。

  萧宝溶微微皱眉,眸光略带凌厉地往我这边一扫,同样低声地吩咐了两句,才继续向萧彦说道:“阿墨现在正病着,待她病好一点,我便带她去大将军那里常走走。”

  他说着,又催侍女为萧彦满上酒。

  萧彦拈着杯,淡淡而笑:“好,文墨公主不过中了暑气,相信有个三五日,也该恢复了。萧某更相信,惠王名满天下,必定言而有信,一诺千金。”

  我正透过那一串串贵气剔透的珠串,牢牢盯着我这三哥的俊秀面庞,等着听他如何回答时,手腕忽然一紧。

  回过头,竟是萧宝溶的贴身近卫韦卓。

  此时,他正隔着衣衫握住了我的手臂,低声道:“公主,王爷命属下送您回书宜院。”

  敢qíng刚才有人和萧宝溶附耳说话,是在禀报我的事?

  我又惊又恼,挣着手道:“等一会儿,我呆会就回去。”

  韦卓并不肯放手,依然低声禀道:“王爷说了,要公主先回去,筵席散了他会去瞧你。公主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当面问王爷。”

  当面问……

  其实我何尝不想当面问,可我总觉得这样明着去把萧宝溶往坏处猜想,是对他的一种亵渎,甚至担忧会寒了他的心。

  可现在,连他的心腹都在建议我当面问他……

  眼眶一阵阵地发酸,我qiáng忍着泪,默默让韦卓抓紧手臂,送回书宜院。

  我踏上院前汉白玉台阶,韦卓这才松了我的手臂,向我行了一礼:“公主,属下得罪了,请公主见谅!”

  “没事。”我摇摇头,吸着鼻子问他:“我三哥……是不是把我给送人了?”

  他和他哥哥韦开身手极高,正是萧宝溶最倚重的心腹护卫。若是不擅武艺的萧宝溶去见萧彦这样深不可测的一方大将,绝对会将他们兄弟带在身边。

  如果萧宝溶和萧彦有所约定,他们兄弟,必是知qíng人。

  我很希望韦卓能利索地给出个否认的答案,连带否认掉遂初厅中那些含义暧昧的对答。

  可叫人恨怒的是,韦卓的回答同样暧昧不明:“公主,您是金枝玉叶,王爷心坎上的亲妹妹,怎么会把您送人呢?公主多心了吧?”

  我挥手让他离去,再往卧房中踱去时,却连手足都已失了力道,软绵绵直要往地上坠去。

  小落、小惜都慌着了,连忙为我打扇子送茶水,又闹着要不要找大夫来。

  我心烦意乱,扑倒在光洁的竹簟上,冰凉凉地说道:“我躺一会儿,等三哥过来,一定要叫我。”

  她们俱是不解,而我已一句话也懒得说了。

  也不知静卧了多久,迷蒙间居然睡着了。

  梦里又是有人扑来,陌生的身躯,陌生的气息,扑头盖脸地将我包住。锦帷昏暗,jīng刺的云龙巨目狰狞,鳞爪皆张,在颠倒混乱让人绝望到窒息的动作中,直yù凌空飞来,将我连头带脚抓个粉碎。

  我失声痛哭,偏又哭不出声,逃脱不开的沉重让我在避无可避的绝望中颤抖惊悸,由人索取凌掠,却只为了一个信念,不肯展露自己本xing的伶牙俐爪,在不断承受的屈rǔ中将仇人的面貌用小刀一点一点刻入心头。

  倚危墙,海棠胭脂透(六)

  刻得很疼,却能让我疼得清醒,疼出属于我萧宝墨该有的戾气和锐气。

  我不怕。我的痛苦,将在我的仇人身上有十倍的报答。

  可我很怕我竟看不清仇人是谁,看不清那些想践踏侮rǔ我的人是谁!

  似乎有轻帷飘到了脸上,盖住了我的眼睛,让我更看不清眼前正蹂躏我的那张脸孔。

  我忍无可忍地用力甩开那轻帷,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阿墨,阿墨!”

  有熟悉的嗓音焦急地叫我。

  迷茫睁开眼时,我的双手正伸出,推搡着搭于我额前拭汗的手,轻飘飘的天青色薄纱大袖正从我的面庞拂过。

  “阿墨!”那人又叫我。

  我定一定神,眼珠冉冉转动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正是萧宝溶一脸焦急,几乎将我抱到了怀里唤着我。

  “三哥……”我抽泣一声,一头扎到他胸前,哭得气哽声塞。

  “做恶梦么了?”萧宝溶低低地宽慰我:“没事,没事,这不是醒过来了?”

  小落端了水来,小惜急急拧了帕子,萧宝溶也不要她们动手,自己接过了,用湿润润的帕子为我拭汗水和泪水,又责怪小落等人:“怎么这么不当心?公主魇成这样,没看到呢?”

  萧宝溶很少这么声色俱厉地训斥下人,两名侍女面面相觑,只是垂头跪下,不敢说一个字。

  “没……没事。”我清一清嗓子,撑着额,揉着眼睛说道:“不怪她们。我jīng神一向好,很少做梦……”

  更很少做噩梦。

  白天活蹦乱跳四处玩着折腾一天,晚上一向睡得熟,无忧无虑的日子,哪里顾得上做梦?

  而到了魏营,一夜数惊,汗湿重衣,我又哪里敢做梦?

  魏营,噩梦,黑夜白天无休止的噩梦。

  这种噩梦,还会延续,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么?

  我曾经给兄长出卖过一次,还会再给出卖一次么?

  我的身体忽然僵了,连心头也僵了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毫不犹豫从萧宝溶怀中钻出,挺直了脊梁,望向萧宝溶。

  大约我的目光里,已经掩饰不住那种防备和猜疑,萧宝溶的眼眸与我一相触,便如给刺痛了般,迅速地一收缩,然后无声地垂下眸,只是一只手还是轻轻地搭于我手臂,隔了一层薄纱,传递着指尖的微凉。

  我想问,喉咙却即时哽住,温热的泪花又不争气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又在眼眶里慢慢地冷却,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始终不肯将那泪水落下,让人看清我的脆弱和惊恐。

  许久,萧宝溶的手渐渐有了颤抖,忽然略一低头,光洁的额与我轻轻相抵,略带沙哑地低低说道:“阿墨,信三哥么?”

  我不答,依旧定定地看他。

  萧宝溶噫叹一声,挥手让小落小惜退下,才揽了我的肩,柔声道:“阿墨不仅是三哥掌上的宝,也是三哥心上的宝。只要三哥在一天,便会护着阿墨,不会让阿墨受一点委屈。”

  我点头,然后冲他仰着下颔轻笑:“那么,三哥一定会告诉阿墨,三哥并没有把我许给那个萧彦,对不对?”

  萧宝溶蹙起眉,悄无声息地转过脸,轻声道:“阿墨,那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

  一股冷心从心底窜起,我打了个哆嗦,望着这个我在绝望里唯一能冀盼的亲人,无力地耷拉下手,幽幽冷冷地说道:“大皇兄和吴皇后把我送给北魏那个狗皇帝,同样是b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萧宝溶喉间微微一动,似发出了一声呻吟,但我还没来得及听清,他便已飞快站起身来,带了几分局促,负手在澄金花鸟彩砖上踱着。衣袍摆动处,不如以往潇洒不羁,倒像是给迫得无路可去的鹰隼,连飘出的杜蘅清气都散漫着焦躁和无奈。

  听不到他更多的解释和安慰,我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抱着膝坐在chuáng上,抽抽噎噎地哭,委屈,失望,心寒,悲凉,不知几许黯淡的qíng绪,如雾气般漫漫将我包围。

  萧宝溶仓惶得有点láng狈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再次停顿在我面前。

  “阿墨,信三哥好么?”他那压抑了烦乱的黑眸深深郁郁,透明如水晶的颜色下,是秋潭般的静寂澄远。握住我的手,他一字一字向我保证,“三哥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更不会把你送给萧彦。”

  “明天,我派人送你到相山去住一阵,我只推托你去母亲身边养病了,萧彦一时也未必能怎样。至于下一步……我也会好好安排,绝对不会让你委屈着。”

  他的容颜苍白,看来更比寻常时侯文弱清瘦,但紧握住我的手渐渐有了力道,似努力要将他的心意传递给我。

  是,我也看出来了,他到底还是心疼我,舍不得将我送给萧彦,才千方百计地阻止他见我,寻找着推托这门同样荒诞的亲事的理由。

  如果连萧宝溶都不能信任,如果萧宝溶都曾将我当作筹码和人做过jiāo易,我在这世间,还能信任谁?

  推开萧宝溶试图抱住我安抚的臂膀,我面里而卧,给了他一个抽泣着的后背。

  身后的脚步声徘徊了好久,那投在帷幕间的清清淡淡人影,萦在空气中的清清凉凉薄香,终于都渐渐地消逝了。

  而我,居然结结实实地哭了半夜,又听了半夜的蛩鸣啾啾,再无法阖眼片刻,但觉神思恍恍惚惚,比落在魏营时又是另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暗香袭,素手三弄梅(一)

  如果给永兴帝和吴皇后出卖让我痛恨到切齿,那么给萧宝溶出卖则让我难受到灰心。

  一种是可以预料的伤害,另一种是意料之外的背叛。

  纵然萧宝溶还是很疼我,纵然他在想法弥补这种背叛,他和萧彦之间千真万确的千金一诺,也成了横亘于我们之间的一道鸿沟。

  我没法去恨他,可我真的怨他。

  第二天拖着虚乏的身体起chuáng时,我的眼睛已经肿得和桃子一般,小落她们焦急地拧了湿热的帕子帮我敷眼睛时,端木欢颜来了。

  “王爷怕你功课落下,让我陪你一起去相山住着。”

  只有他的眼睛里无悲无喜,反而比任何世俗中的明眼之人更加坦诚无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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