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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_寂月皎皎【完结】(34)

  碧落诧然抬头,却见杨定正瞪着她,显然怪她太不知趣儿,尽挑些让苻坚不悦的话来说。

  可她素来是这样,哪里人人都能像他杨定那般辩慧能言,聪明识机,走到哪里都能如鱼得水,大受欢迎?

  不过,她很快发现,杨定似乎也没她想象的那般成功。

  苻坚出了会神,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杨定:“杨定,你还没订亲吧?”

  杨定愕然,忙笑道:“陛下,微臣年纪尚轻,不想早早为家室所累。”

  他够狡黠,预先便用话堵住了,只盼苻坚不过随口一提,可以推搪过去。

  殿前欢 莫道郎心真铁石(一)

  苻坚点点头,道:“不想早成亲么,也成。宝儿还小,朕也想多留两年呢!只是到时她若xing子刁蛮起来,你可比她年长七八岁呢,不许与她计较。”

  宝儿?南阳公主苻宝儿?

  别说杨定,便是碧落都惊愕得捏出了一手的汗。

  只当素日苻宝儿贪玩,才喜欢来缠杨定,谁知苻坚也有这意思!

  杨定鼻翼冒出细密汗珠来,忙上前一步跪倒:“陛下,微臣粗鄙庸碌,只怕……只怕配不起天家贵公主!”

  苻坚轻笑,眸中却眨出淡金的凌厉辉芒:“仇池杨定嫡系后人,是我们氐族最高贵的门第之一,怎会配不起宝儿?”

  杨定低了头,垂眸道:“仇池杨氏人才辈出,都知杨定最是胸无大志,无才无德,怎么高攀得起公主?”

  苻坚还在笑,只是声音有些冷意:“朕只瞧着,你才是大智若愚哩!你父亲、叔父在世时,都曾任过大秦的将军,朕瞧他们才德见识,还远不如你呢!你想说你父亲、叔父也是无才无德么?”

  杨定脸色发白,伏于地上不敢做声。

  苻坚见状,才将语调放和缓下来:“朕且问你,你既不愿娶宝儿,是不是有了意中之人?”

  “没……没有……”杨定急急否认,眼睛余光微微一飘,在碧落身上顿了一顿,立刻又转了过去,看来颇有几分láng狈和无奈。

  碧落瞧他那模样,不由纳闷。她素日见过他与苻宝儿一起,分明处得很好,苻宝儿虽然骄纵了些,但对他还算体贴,加上他脾气甚好,凭人怎样说骂,只是嘻嘻一笑相对,若是二人成亲,该是人人称羡的一对。何况,张夫人甚得宠爱,若成她的爱婿,杨定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为何他却这等一反常态,苦苦相拒?

  苻坚也瞥了一眼碧落,唇边渐漾开笑意:“既然你没有意中人,这事便这样定了吧!等伐晋回来,朕再正式下诏,让朝中多桩喜事,如何?”

  杨定再也不敢再推,硬了头皮磕下头去:“微臣领旨!谢陛下恩德!”

  一时苻坚返回后宫休息,杨定送他入了燕晴宫,返身离去。

  因苻坚知张夫人不喜碧落,故而碧落近期从不去燕晴宫,本该径回紫宸宫,可瞧着杨定缓缓离去的身影,不知怎的,便觉出他似乎极不开心,忐忑半天,到底追了过去。

  “喂!”碧落拦住他,仔细打量他的神qíng,果然不见了平时的潇洒自若,连唇边惯常的的笑意,都掺了几分愁意。

  杨定见她拦自己,眸子亮了一亮,微笑道:“碧落,什么事?”

  殿前欢 莫道郎心真铁石(二)

  那一瞬,笑意又清慡而温暖,让碧落疑心着,方才见到的愁意和不悦,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故而她犹豫半天,勉qiáng笑道:“嗯,即将成为驸马,我……恭喜你!”

  杨定的笑意立时僵硬,温暖的眸光瞬间清冷,如幽幽远远的一枚星子,说不出的寂寥伤怀。他冷冷地看着碧落,嘲讽道:“你被平原公看中,我是不是也该恭喜你,可以成为平原公爱姬?”

  他从不曾这样yīn损嘲讽地和人说话,一时竟叫碧落呆住。

  而他已侧过身,与碧落擦肩而过,留给她一个从未见过的萧索背影。

  清冷的晚风中,苦涩难当的几个字,低沉吐出,泠泠地弹跳在碧落耳边:“云碧落,你……全无心肝!”

  一石激起千层làng。

  波涛怒卷,波澜翻滚,涌动的都只是这一句话:云碧落,你全无心肝。

  碧落总算明白,杨定并非没有意中人,只是他的意中人,绝对意中无他。

  可她,居然这么跑过去,傻傻地恭喜他另结高亲……

  碧落蓦地脸色绯红,终于明白,杨定那样嘻笑不羁的个xing,与她非亲非故,怎会一次又一次地冒险救她,甚至,救慕容冲。

  苻坚不早不晚,在昨日见了她和杨定嘻闹后,为杨定和苻宝儿指婚,难道也是看出了什么?莫非,平时杨定的眉梢眼底,早已显出了几分意思,连苻坚都注意到了,只是在昨天才得到了确认?

  她的确全无心肝,只她一直guī缩在自己的小小天地里,从不曾正视过他人的qíng与心。

  世间最愚笨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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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碧落思来想去,虽觉尴尬,还是打算和杨定道下歉。

  毕竟,杨定绝对是个君子。如果不是这次给碧落气得发晕,大约那句半爱半怨的话,永远不会说出口来。

  但第二日,碧落发觉自己已经没有了机会。

  本来和她一起随侍秦王身侧的杨定,被任为翊卫中郎将,协领羽林军,即日起出宫任职。

  羽林军是秦王的亲卫兵马,驻扎于宫城北侧,负责巡卫宫城外围及皇城的安全。杨定虽是升了官,但从此进入宫禁,却没那么方便了,更别提如原先那边和碧落时时相处,日日相对。

  杨定心中会难过吗?

  碧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从没把这个看来很没骨气的家伙放在心上,如今也会常常对着他站过的地方发呆,甚至会觉得失落。

  再没有人和她一起跟在苻坚身后,有事没事对她嘻嘻笑着,逗她气她了。

  而最不开心的是苻宝儿。

  碧落隐隐听说,苻宝儿求了苻坚好几次,想让他把杨定调回宫中来,都被苻坚拒绝了,也不知她清不清楚苻坚已将自己许给了杨定。

  殿前欢 莫道郎心真铁石(三)

  而苻坚也益加忙碌起来,大战在即,粮糙马匹、军械铠甲等都要添置齐备;且攘外必先安内,大秦内部诸胡林立,各有势力,苻坚也有些疑虑。

  阳平公苻融屡谏秦王,让兄长提防诸鲜卑、西羌大将。其中鲜卑族以慕容垂为首,西羌以姚苌为首,俱是能征善战的当世人杰,在各自的部众中享有盛誉,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不可不防。

  为安苻融之心,苻坚索xing将冠军将军慕容垂、扬武将军姚苌编归苻融节制,日后作为南征的先锋兵马,处于征战第一线,便不怕他们在国内有所图谋了。

  碧落静侍在秦王身侧,对这些国事从不置喙半句,却悄无声息地将这类消息迅速通过慕容氏的眼线传了出去。

  预先得到这些讯息,对慕容氏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对苻坚呢?

  在苻坚身边愈久,碧落越感迷惑。

  苻坚勤于政事,雅量容人,才德卓著,对大臣也颇是爱重,除了伐晋一事,向来从谏如流,绝对不是昏君。

  而释雪涧更说,秦王乃是明君,天下大治,是百姓之福。

  他兼并北方诸国,血流成河,伤人无数;可当此乱世,弱ròuqiáng食,不并他国,必被他国所并,不能说他bàonüè。大战之后,他对诸国王公乃至百姓,并不以外族见欺,极是优容有加,甚至因此承受氐族重臣多方压力,也算难得一见的开明之人了。

  他对慕容冲私德有亏不假,甚至他也对不住那被他冷落宫中十年的慕容夫人,但他在慕容夫人死后,似乎也开始在这方面反省。

  碧落日日随侍,与他相处的时间,甚至超出了任何一位宫妃,苻坚颇是爱宠,多有赏赐,却并不及乱,颇有君子之风,也不知是因为国事繁忙,还是因为不想再出现一位孤独而死的慕容夫人。

  日子久了,碧落渐卸了防范之心,与他略略亲近起来。见风大了,会去给他找衣裳来披;奉了茶和点心去,也会用手试试温度;甚至看他倦了,偶尔会去为他捶捶肩背。

  这日傍晚苻坚乏了,步出披阅奏折的甘露殿,碧落急取了件披风,随了他走下丹墀,为他轻轻披上,并不多说一句。

  苻坚久知碧落xingqíng静默,从不以宫中礼节苛责于她,当下也不在意,自行扣了衣带,才微笑道:“这chūn天都快过了,并不冷。”

  碧落垂了头道:“晚间风大。”

  话未了,果然一阵大风chuī过,掠过柳梢花枝,却将庭前一树杏花,chuī得缤纷而落,纷扬如雪。

  有两瓣在空中打着旋儿,飘飘摇摇,径落到碧落鬓间。

  因后来渐不避忌,她倒也换回了女装,常是一袭青衣萧萧,挽着极简洁的发髻,只cha一两根朴素无华的簪饰便算完事。此时粉色花瓣飘下,歇于蓬松云髻上,一时也不掉落,看来倒多了几分明媚。

  苻坚抬起手,将那花瓣拈下,微笑道:“其实女孩儿家,还是穿艳些的衣裳好看。”

  碧落愕然。

  当日本是苻坚让她换青衣的,此时怎的又说艳些的衣裳好看了?

  到底是君心难测,还是君心无定?

  苻坚倒未觉出自己话语前后不一,只对了那凋零而下的杏花出了片刻神,才出言问道:“碧落,你喜欢朕那晖儿么?”

  碧落不知苻坚为何有此一问,迟疑半晌,方才答道:“平原公允文允武,才识不凡,不过xing子烈了些。”

  “xing子烈了些……”苻坚沉吟着,忽而拍了拍碧落的肩:“你放心,等南征事了,朕将晖儿召回长安,好好训示了,再将你赐给他,绝对不让他委屈着你。”

  碧落才知苻坚居然在国事劳碌之余,记挂着她的终身大事,不觉感动。可惜,这桩婚事,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因此她只垂了头,低低谢了恩,继续沉默不语。

  苻坚凝视着她,见她苍白着唇,一双黑眸在梨花般的面庞下更显幽深如夜,不由叹道:“还不开心么?总不见你笑一笑。”

  “没……没有……”碧落慌忙抬头。

  苻坚负了手,眸光甚是温暖,柔声道:“朕给你自由出入宫禁的令牌,若是宫里呆得烦了,可以去慕容家的亲戚里走一走,不然……去看看杨定也成。”

  碧落心头乱跳,急急辩白:“我……我在宫里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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