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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_寂月皎皎【完结】(140)

  那个听从他的话,好容易戒了酒瘾的十一,是几时又开始离不开酒?

  十一却一气饮了快有半壶,才惬意地吐了口气,说道:“喝完便不喝了!我也不想怎样,你放手便行了!”

  韩天遥低沉道:“不可能!”

  十一便叹息,提着酒壶的手抬到韩天遥面庞,竟轻佻地捏了捏他的下颔,才笑道:“我问你,聂听岚和闻博在回马岭用毒酒替换迷酒害我,你知不知道?”

  韩天遥眸子一暗,“开始不知,后来……猜到了。”

  “后来聂听岚还当你的命刺杀小珑儿,险些要了她的命,你是亲眼看到

  的吧?”

  韩天遥垂头看水làng拍打着船身,点头。

  “闻博和聂听岚都该死吧?”

  韩天遥沉默,却已等于是默认。

  撇开他和十一的那层关系不谈,只凭闻博、聂听岚合谋想害死当朝郡主,便当是死罪。

  十一便笑问:“他们既该死,你为何不将他们处死,为我和小珑儿出了这口气?”

  “……”

  韩天遥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日后我会处置他们。只是……”

  只是闻家在他危难之际不离不弃,全力支持他入京叙官,如今闻博更是提兵驻守北境,且忠贞善战,深得部众爱戴,怎能轻易处死?

  而聂听岚……

  纵然该死,也不该由他出手。

  她负了再多人,害了再多人,却没有直接害他。

  韩天遥依稀猜到十一的用意,掌心的汗意愈盛,“若你怀恨,我由你处置。我会努力弥补他们带给你的伤害。”

  十一忽大笑起来,“韩天遥,你可知我察觉竟是济王灭了花浓别院时,我是怎么想的吗?我也想着,我该救下你,尽量弥补他对你的伤害。我跟济王的感qíng,比你跟闻博或聂听岚的感qíng深厚得多吧?他们背叛你,你尚维护他们;何况济王从来只护着我,从未有半点对不起我!”

  韩天遥的手有微微的颤意,“所以,你还在怨我阻了济王继位?”

  十一冷笑,“自古成王败寇。你瞧见几个继位不成的皇子能有好下场?眼前只是告一段落,远非终结。我不可能坐视他继续受人戗害!”

  韩天遥眉峰紧锁如山,“十一,他是皇子……我只是不想向害死花浓别院那么多人的元凶俯首称臣。我……并未打算拿他怎样……”

  “你不打算怎样,不代表别人不打算怎样!”

  十一猛地打断他,语速快而急,眸光说不出的冷锐。

  她的唇颤动了下,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抿了抿唇,仰脖饮酒。

  既已打算分开得明明白白,她没必须解释更多。

  韩天遥却再看不下去,伸手去夺她酒壶。

  十一终于抽。出了自己被压住的左手,顺势往旁边一闪,竟然继续在喝酒。

  韩天遥欺身上前,待要捏她手腕,十一忽将手臂一矮,正将酒壶“送”到他掌下。

  韩天遥夺得酒壶,才发现壶中已空。

  满满一壶酒,她竟在跟他这么三两句话的工夫,喝得gāngān净净。

  趁他闪神的工夫,十一已纵身离船,跃到眺台之上,懒懒笑道:“既然你要酒壶,把酒壶送给你做个纪念吧!还有,听说太古遗音在你府上,麻烦你遣人送回琼华园。若懒得送,就地砸了砍了烧了也使得。”

  韩天遥立于船头,眯着眼看着这个在晨光懒散而笑的女子,“那是宁献太子赠你的琴!”

  唯其珍贵,且十一无比看重,剧儿才不顾xing命冒险从火中抢出。

  而她竟随口说,砸了,砍了,烧了……

  十一无视他惊怒探索的目光,舒了舒腰,曼声道:“对,询哥哥给我的琴。听说已经受损,再弹不出原来的音乐,我又留它做甚?在心里怀念着就好。”

  她拂了拂衣衫,潇洒向岸边走去,飘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我也会……怀念着你。”

  死去的喜欢,叫怀念。

  韩天遥有些站不住,向后退了两步,手中酒壶跌落在地,竟“啪”地碎了。

  所谓的“纪念”,转瞬便碎在他跟前。

  而十一看似悠闲的步伐,却迅捷无比,转眼便消失于葱郁的芙蓉枝叶后,很快没了踪影。

  韩天遥回头,看向尚有欢。爱痕迹的软榻,绵。软的笑语和娇。吟宛在耳边。

  他终于被击碎般坐倒在地,唇角弯过苦若huáng莲的笑。

  “若这也是你的报复,你……赢了!”

  前一刻让他彻底得到,后一刻让他彻底失去,看他在天堂与地狱的落差间摧肝裂胆……

  他从未想过有女子会如此大胆。但细想下来,的确没有十一不敢做的事。

  给他最多的愉悦,最大的冀盼,最深的爱恋,只为挥剑断qíng,赠予他最痛的伤害。

  若他走不出,这痛楚也许会一辈子如影随形,无从摆脱。

  远处,不知哪里chuī来细细的笙箫,伴着女子婉转低回的歌喉,唱着前朝晏相的那首《玉楼chūn》。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chūn。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韩天遥忽然也想喝酒。

  或许只是醉得麻木,才能摆脱夜间的美琴,此时的噩梦……

  他冲上岸,踉踉跄跄向远方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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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内,宋昀已是第三次前来琼华园。

  听说十一又带着酒去了石山顶的凉亭,他xingqíng虽好,也忍不住有了种捏死她的冲动。

  他压了又压,终于还是耐不住那怒意。

  夏日上午的阳光已经相当明烈炙热,却完全不能扫去他面上的yīn霾。

  雁山看着他冷着一张俊脸快步奔向石山,不由捏了把汗。

  即便宋昀并未亲政,依然是大楚至高无上的君主。即便施铭远一手将他扶上皇位,也不得不向他俯首拱拜。

  如此纡尊降贵一再微服前来探望,朝颜郡主一次两次三次用烂醉如泥来回报……

  雁山悄问齐小观:“三公子,你要不要跟上去瞧瞧?”

  便是泥菩萨都有三分火xing。若再吐宋昀一身,或出言不逊说点什么,气得宋昀拂袖而去,对郡主自然也不是好事。

  齐小观凝神向假山方向看去,却见狸花猫拖着笨重的身子正嗒嗒嗒地踩着糙中跑下来,嘴里还衔着一只老鼠。

  忽抬头看到二人,狸花猫缩了缩身,口中“呜呜”着犹豫了片刻,到底不敢冒被人夺走“美食”的危险,转身蹿到另一边糙丛里,将青糙压得趴下一片,总算藏到一堆灌木丛后面去了。

  齐小观却已笑起来,“没事,师姐没醉。”

  “嗯?三公子怎么知道?”

  “那老鼠是刚刚被人砸死的。”

  十一时常伤病,加上饮酒无度,近来越发羸弱纤瘦,寄居来的大白猫刚来不久,一时不敢要qiáng去欺压已成地头蛇的狸花猫,狸花猫心宽体胖,那身手恐怕不容易逮到老鼠;便是逮着,猫吃老鼠前也必会戏弄够,绝不会轻易咬死。

  度其方向,应该是不怕死的老鼠在十一附近招摇,狸花猫眼馋,在十一面前撒个娇儿,十一便随手拈个石子为它砸只老鼠解馋了。

  连猫的qíng绪都能照顾到,还怕她得罪宋昀?

  可凤卫的调动瞒不过齐小观。

  师姐约了韩天遥相见,且一。夜未回,却不知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齐小观皱眉沉思时,那边忽有侍儿唤道:“三公子,珑姑娘在找你呢!”

  齐小观应了声,让雁山留意着石山上的动静,便转身先去看小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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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石阶匆促地奔到石山顶部,宋昀一眼瞧见十一卧在栏杆旁,修长的腿一条腿懒懒放着,另一条随意支着,淡青色的衣裙如轻云般随意飘拂于风里。

  她未戴帷帽,此时面庞倒还gān净,面颊近眼角处的伤痕绘了朵品红的梅花,将白得几乎是半透明的肌肤衬得愈发晶莹却散漫。

  她鸦羽般的眼睫轻阖着,一只手正懒意洋洋地搭着地上的酒坛。

  不是酒壶,而是酒坛。

  宋昀想把她揪下来,将她淹到酒缸里。

  他这样想着,已伸脚便将她手边的酒坛踢下石山,捉过十一双肩将她拉起,喝道:“你给我起来!”

  十一便睁了眼,清浅一笑,“阿昀,你做什么呢?”

  宋昀猛然对上她清莹明净的双眸,不觉一惊,手上一软,人稳不住,便已坐倒地上。

  十一被他拉得大半边身子悬空,自然也随之跌落。两人顿时摔到了一起。

  直到此时,才听到酒坛顺着山坡滚落到石山底部时“咚”的破裂声。

  十一从他身上爬起,坐在地间掸着袖上沾的灰,蹙眉叹道,“可惜了,这坛好酒!”

  宋昀已满面通红,匆匆站起身拉她,“你……没醉?”

  十一道:“谁告诉你我醉了?”

  宋昀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凤卫只告诉他,郡主又带酒到凉亭上去了,的确没说她喝醉了。

  十一不喜人相扰,除了齐小观、小珑儿这些亲近的,无故应该不会上去看她是不是喝醉了。

  横竖这大热天的,不怕她在亭子里冷着冻着。

  十一坐回条椅上,看了看天色,轻笑道:“怎么又来了?我正想着,再有两刻钟,也该进宫了!”

  宋昀坐到她身畔,半晌方才面色如常,只低声道:“怕你醉了,误了入宫。”

  十一道:“大婚三日,日日往琼华园跑,可曾想过皇后会怎么想?”

  宋昀默然坐着,好一会儿才道:“我并未瞒她,她也不会说什么。朝中之事有母后与施相处置,我原也闲着,过来瞧瞧你又何妨!”

  十一道:“哦,皇上也记得,目前施相掌握朝中大权……当日便想着要毁了我,如今眼见着我毁得不够彻底,还令皇上撇开新婚妻子天天奔来,只怕更是心心念念,想着该怎样弄死我了吧?又或者,皇上故意如此,要琼华园成为施相恨不得立时拔去的眼中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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