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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_寂月皎皎【完结】(33)

  聂听岚沉默片刻,叹道:“听岚一介女流之辈,不懂两国jiāo锋之事。只听闻靺鞨人近年屡历宫变,北方又有柔然人日渐壮大,不断侵袭,根本无暇南顾!我们楚国屡经战乱,正该休养生息,何苦再想着用兵,让百姓受那刀兵之苦?”

  韩天遥淡淡道:“于是,大楚皇帝应该继续和那已经风雨飘摇的北魏皇帝以侄伯相称,每年搜刮百姓,向魏国奉上沉重的岁贡银?中原故土,多少百姓翘首以盼,不甘在靺鞨人治下苟延一生!多少良将毕生之愿,是大楚王师北定中原;又有多少忠臣抱撼而死,嘱子孙在光复之日家祭以告!”

  聂听岚面色愈白,终轻轻一笑,“你若觉得那是对的,那便去做吧!我来,并不是为了阻止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面对的到底是谁,未来到底会有多危险。施家不会放过你,不论于公,还是于私。”

  于公,朝廷主和或主战,直接会影响两方主力大臣的地位权势;于私,施家于韩天遥有杀父之仇,夺爱之恨,如今一次出手不成,必会再次出手。她是在提醒韩天遥,施家势大,他入京后必会困难重重。

  韩天遥静默,抬手啜了口茶,低声道:“多谢。”

  聂听岚便也不再多言,深深看他一眼,重新戴上了帷帽,转身向屋外走去。

  临到门槛,她又顿住了身,回望向韩天遥。

  “曾经有一个很有能耐的妹妹,说愿意帮我离开施家。我以为她可以办得到。如果她都办不到,这世上应该就没人可以办得到了。可惜,后来她把自己搭了进去,都没能扳倒施家。”

  韩天遥皱眉沉吟。

  那边聂听岚坦然道:“那个妹妹……就是朝颜郡主。她和你一样,想逐走魏人,收复中原,且言行比你激烈百倍。后来……她被诱入屏山园,施家安排了天罗地网要她的命。我听到些消息,只来得及通知了太子。太子不顾重病在身,亲自率人奔入屏山园,好容易才将她救下。可随后太子病逝,这天下便再也没人保得住她。我不知道她到底死了没有,但我想,她大概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吧?”

  拦了施铭远的路,终究连那位传说中备受帝后宠爱的朝颜郡主也消失了……

  韩天遥虽是名将之后,但论起身份地位,显然还不能与那位含。着金匙出世的朝颜郡主相比。

  聂听岚其实还是想让韩天遥掂量清楚自己的能耐,别去和权势通天的施家硬碰。

  但韩天遥真的听得怔住了。

  他的眼神飘忽,再不知转向了哪里。

  聂听岚等了片刻,等不到他只言片语,轻叹一声,慢慢走了出去。

  韩天遥独在正厅站了好一会儿,眸光才准确地看向里间。

  他快步打开隔扇门,走了进去。

  落地纱隔旁有高案有椅子,却只有小珑儿坐在那里,困惑地摆。弄着空空的映青酒壶。

  韩天遥问:“十一呢?”

  小珑儿指指chuáng帷,“睡啦!她听着听着就说困了,衣裙都没脱就睡上。chuáng去了……”

  韩天遥走过去,轻轻。撩起帐,正见十一抱着一团锦衾面里而卧。

  他便转头看向小珑儿,“你且出去,我和你姐姐说几句话。”

  小珑儿眼睛一亮,“我睡另一间,你和十一姐姐一起吗?这个好,这个好……”

  ☆、陵旧梦轮回(一)

  她丢下酒壶,一溜烟地奔了出去,还顺手带紧了门扇。

  韩天遥拍拍十一的肩,见她依然不理会,遂坐到chuáng边,身子倾下,手指轻轻拂上十一的耳廓。

  他鼻尖的气息便扑到了十一的脖颈郎。

  十一吸了口气,终于坐起了身锎。

  除了些微疲倦,她的神色并无异常,一开口依然是素日的轻嘲热讽,“韩天遥,是不是女人睡多了,终于厌烦了,想改行当太监?”

  韩天遥轻笑,“你再这般气势汹汹,不用你动手,天下男人都得被你吓成太监!”

  十一道:“旁人都吓成太监不妨;若你吓成了太监,恐怕聂听岚都哭得死过去!”

  韩天遥叹道:“我跟她从前是怎么回事,只怕你三年前已经尽知;至于如今……我跟她如何,你方才应该也已看得明白。难道我还不够坦白?”

  十一冷笑,“你不是坦白,而是怕做不到不欺暗室,担心自己在无人之处会失态!那是你求之却不得的佳人,却已是他人之妻,并且敌我难辨……你满心想跟她纠缠,却已不敢跟她纠缠,所以特特让我们待在里面,正可随时提醒你,窗外有耳,不可不自矜自重,无论如何得装出一些正人君子的嘴脸来,万万不能做出yín。人妻女的丑态来……”

  韩天遥再不料她竟能将他说得如此不堪,不由吸了口气,“十一,我愿意将我所能jiāo付的一切都坦裎于你跟前,为的是让你看清我到底是怎样的人,而不是……为了送给你践踏!”

  十一道:“jiāo付不jiāo付,那是你的事;是领qíng还是践踏,那是我的事。难不成你要我觉得你是正人君子,我就得觉得你是正人君子;你送我一颗心,我就得还你一颗心?”

  韩天遥咬牙道:“十一,有没有人说过,你这xing子,别扭得招人恨?”

  十一道:“我xing子一向不好。但我也从没求着谁跑来亲近我。”

  韩天遥点头,“是我求着要亲近你!”

  他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重重拍上了门。

  他不能否认,留十一等在里间,虽是想向十一证明自己已与聂听岚无涉,也的确担心自己会一时把持不住失态。时隔多年,他亦不知再相见会是怎样的心境。

  从当日聂听岚嫁入施家,那段年少时的qíng。事便注定不得不就此割裂。

  休养五年后,他身边多了十一;并且,他想留住十一,永永远远地留住十一。

  他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一个是过去,一个是未来,这抉择并不艰难;想起十一在侧,他的确得以用最合宜的姿态与聂听岚相会,疏离却不失礼数地将她顺利送走。

  可十一不留余地,一针见血,扎得人实在太疼!太疼!

  若非聂听岚最后所说的关于朝颜郡主的事实在让他太过震惊,他怎会摒开小珑儿,意图上前安慰询问?

  韩天遥在屋外呼吸着夜间冰冷的空气,好容易平定心神,才想起一件事。

  十一夹枪带棒,连损带贬,活生生把他给气了出来。

  于是,他想安慰的,他想询问的,她一个字也不用听了。

  韩天遥转过脸,再看一眼十一所住的客房,黑眸里已怒气全无。

  太子死后,无人再能保住她。

  也就是说,包括济王宋与泓,包括她的师兄弟,包括凤卫,以及……她在大楚至尊无上的父皇和母后,都已无力保她,或不想保她……

  她失去的,可能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多,更多……

  第二日,一行人继续乘车前行,十一已经神色如常。

  她打着呵欠向韩天遥索要她的兵器,“下午应该可以抵京了!你那对手qiáng悍,难保不再生事。若我有兵器在手,便是护不了你,至少还能护住我自己周全。”

  韩天遥瞅她一眼,将包裹好的纯钧宝剑和几柄小巧飞刀一并递了过去,顺手又递给她一只映青酒壶。

  足足比这几天用的酒壶大三四倍。

  十一摇头,“不用了,今天是九月二十。”

  九月二十,是宁献太子的死忌。

  韩天遥问:“宁献太子不喜欢你喝酒?”

  十一道:“从前我随师父学艺,偶尔回宫,最喜欢跟他讨酒喝。他变着法儿替我觅各种各样的好酒。”

  “他……喜欢你喝酒?”

  并且,是宋与询一手培养出了这么个女酒鬼?

  十一把。玩着手中的纯钧剑,低低道:“哦……后来应该很不喜欢吧?我喝醉后便骂他,骂得他狗血淋头……他打也打不过我,骂也骂不出口,每次都被我气走……再后来,我连骂都懒得骂他了……我觉得我这辈子从没这样讨厌过一个人,讨厌到骂都懒得骂。”

  “讨厌……宁献太子?”

  韩天遥凝视着十一沾了露珠般的湿。润眼睫,实在看不出一丝她对那位逝去太子的厌恶来。

  十一素来冷淡的眉眼间飘浮着浅浅的温柔和苦涩,慢慢道:“对!他设谋试探我,还设计陷害泓,阻拦我和泓的亲事,被泓一气之下推落湖水。他被救上来后便病了,却一个字也不敢告诉皇上。不久,我正好听说一些别的事,气头上又冲入东宫将他骂了一顿,收回我送给他的纯钧宝剑,跟他断袍绝jiāo。他本来已经有些好了,那一夜后病qíng急转直下,病势越来越重……”

  她拔。出纯钧宝剑,颤抖的指尖慢慢地在雪亮的剑身抚过,“你认得纯钧宝剑,应当听说过,纯钧曾为宁献太子所有吧?是我给他的。我师父留给我风佩和纯钧两把宝剑,风佩剑自用,纯钧剑则让我送给我未来的夫婿。刚回到京城那年,我十五岁,就把纯钧送给了他。他其实没学过武,更不懂剑法,但自我送他的那一天起,他这把纯钧剑就从未离身……”

  她的手忽然一颤,便见一溜鲜血自她食指飞快滑落。

  竟是不经意间,被自己钟爱的宝剑深深割伤。

  韩天遥抬手,取过纯钧剑,握住她手腕,取出伤药轻轻洒上,抽。出帕子替她包扎那伤处。

  十一也不挣扎,由着他层层包着,却别过了脸,泪水竟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

  小珑儿坐在一侧怔怔地听着,竟也在不断地擦着泪。

  韩天遥便问:“你听懂了多少?哭什么?”

  小珑儿红着眼圈道:“我什么都听不懂……可我听姐姐这么说话,就好像听得心都要碎了一样,只觉得一阵阵地心酸……”

  十一匆匆擦去泪水,若无其事地又笑起来,“哪有什么心碎?又有什么好心酸的?其实他可恶得很,若还活着,我必定还是憎恶他。”

  帕子已裹紧伤处,在她手上系了一个细巧的结。

  韩天遥道:“济王已派人传来口讯,午时会在西子湖畔的澄碧堂与我相见,但不会和我一起进京。一则不想招人眼目,二则……他应该打算下午去太子陵墓祭拜吧?若你午时前去,应该不会遇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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