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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_寂月皎皎【完结】(40)

  ☆、笺西风惊夜(二)

  再怎样环顾四周,也不见十一的踪影。

  距离先前的开窗声虽才片刻,但十一轻功卓绝,纵然韩天遥回京后,暗中从忠勇军和亲朋故旧那边调来不少身手矫健之人随侍,也不可能拦得住她。

  韩天遥背脊上渗出一层冷汗,翻身又奔向屋内,点燃银烛仔细察看。

  拈着火折子的宽大手掌竟有些颤抖,随后被他持在手中的银烛火焰亦在不安跳动锎。

  十一,他以为必定会长长久久留在他身畔的十一,难道又像在闻家那次一样,随口敷衍他几句,出人意料再次来个不告而别?

  仔细看时,狸花猫还在,太古遗音琴还在,连原先的酒袋和后来的映青酒壶也在,但纯钧宝剑已不见了。

  太古遗音应该被十一藏在太子陵附近的某处,前些日子去拜祭宁献太子方才取回,算来也是极重要的宝物,若真要离去,绝不可能将它留下。

  韩天遥无声地长吐一口气,这才略略安心,转而注意到放在桌上的半盆水,以及妆台前打开的镜匣。

  水里有很清淡的芳香,似加过什么药物;镜匣里的簪钗珠饰也动过,十一素常簪的那根素银簪子还在。

  她恢复本来面目,并换了远比平时jīng致的穿戴,自然是想悄无声息地去见一个很熟识的故人……

  韩天遥阖了阖眼,随手熄了银烛,取过随身宝剑,纵身飞出府去,沿着御街一路向南方奔去。

  历代皇城,大多北宫南市,或宫城处于都城中间,四周散布民居。

  但当年高宗南渡,皇宫择在了地势较高的凤凰山麓,杭都便形成了罕见的南宫北市格局。

  朝天门以北,多为民居、市集;朝天门以南,则包括了宫城和太庙、三省六部等朝政要地。

  而宋与泓身为皇子,所住的济王府就在皇宫北门附近。

  十一平时并不出门,却在见宋与泓一面后突然夜间离去,韩天遥便不得不和宋与泓联系在一起。

  可她若想见宋与泓,想与宋与泓谈点什么,以目前三人的关系,韩天遥完全可以在府中悄悄安排,绝不会惊动外人。或许,有些事她根本不愿让韩天遥知晓?

  西风正冷,呼吸间肺腑便因那寒意微微地抽疼。

  流泻的月光笼着济王府重重楼宇,却和别处一样沉寂黑暗,灯笼都看不到几盏。

  杭都向来有夜市,但仅限于北面市集,何况此时已近子时,夜市早已散了。朝天门以南更是安静,一队巡逻的官兵走过后,御街连落叶飘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韩天遥纵身在一株高树上观察半晌,掠身飞入了济王府。

  宋与泓与王妃尹如薇不睦,不会住在后院正房,也不可能在姬妾房里与十一相见,故而他只奔向前院还亮着灯的屋宇。

  眼见那边房屋整齐峻丽,似有人正走动,韩天遥正要靠近细察时,冷不丁那边晃身飞来一黑影,差点和他在瓦栊上相撞。

  二人都是一惊,各自挺剑而出,竟在黑暗中静默地飞快对了几招,才有机会定睛看向对方。

  然后,是彼此惊呼。

  “韩兄!”

  “齐兄!”

  下面已听得动静,高喝道:“什么人?”

  韩天遥、齐小观对视一眼,已是心有灵犀,齐齐向府外飞去。

  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片刻后便已离开济王府,同行至太庙后的一处山坡上,正将夜间的皇城尽收眼底。

  隐隐听得济王府那边喧闹一阵,很快安静下来,并未见有人出府寻觅追击。

  韩天遥见齐小观眉眼郁郁,往日明朗通透的气息都蒙上了一层yīn霾,遂道:“齐兄,我因有高手潜入府中,一路追踪到附近失了踪影,所以正在四处寻觅。不知齐兄怎会在此?”

  齐小观找平坦处坐了,叹道:“我找济王有事。不过他不在府中。”

  韩天遥挑眉,“不在府中?”

  齐小观愁道:“嗯,我问了他的爱妾姬烟,说回来后就跟王妃吵了一架,当即带了两名心腹侍从离府,也不知去哪里了。这两年他为气他那个王妃,损事儿做得不少,指不定又歇在哪一处瓦舍了!”

  时下杂剧、滑稽戏盛行,瓦舍内所设的勾栏,便是用于表演这些戏目的场所。

  瓦舍者,取“来时瓦合,去时瓦解’,易聚易散之意。

  杭都城内,设有多个勾栏的瓦舍足有二十多个,还不包括只设有单个勾拦的。

  尹如薇想从中找出夫婿来估计不容易;而齐小观更是没法找了。

  齐小观望向韩天遥,“夜探韩府的人,应该不会是济王府上的。能从韩兄手下逃脱,身手必定高明。济王身边应该只有段清扬和涂风可能做到,但我刚才在府里转了几圈,连他们都没看到,想来应该是随济王出府了!施铭远jian诈多智,韩兄需多加留心,别被有心之人挑拨离间。”

  韩天遥原是编出个夜行人,好为自己前来济王府找个借口,此时听齐小观认真解释,且提起施铭远时不掩恨怒,像是认定夜行人是施铭远所派,刻意引他进济王府,好令他与宋与泓心生嫌隙。

  他沉吟片刻,答道:“嗯,皇宫附近藏龙卧虎,谁家不养着几名高手?兴许是别的府里的。”

  齐小观点头,“凤卫开京后,宫中应该也会另调高手。你既与济王联手,有人盯住你也是意料中事。”

  韩天遥心念一动,“皇后?”

  齐小观在腰间摸了摸,竟也摸出个酒袋来,饮了两口,随手递给韩天遥,说道:“别小看她。巾帼更胜男儿的,当年有你祖母梁夫人,如今更有云皇后一手遮天,为所yù为!”

  韩天遥接过酒袋亦饮了口酒,笑道:“你似乎忘了还有一位朝颜郡主。”

  齐小观摇头,“哎,宁献太子一死,这世上应该就没有朝颜郡主了!”

  韩天遥侧脸向他笑了笑,“我听得倒是越来越好奇了!朝颜郡主比宁献太子入宫还早吧?听闻还是皇后当成亲生的亲自抚育过的。”

  二人都是少年英杰,虽相识未久,但彼此意气相投,一见如故。齐小观顿了片刻,到底答道:“是我师父跟皇后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在皇后寒微时便与皇后相识,二人感qíng极好,所以皇后通往中宫的道路上,师父不遗余力相助。但后来还是有了些分歧,师父便很少入宫了,皇后为此很难过。所以后来师父将师姐抱去,声称是自己一时荒唐和侍儿生下的女儿,皇后立刻就抱了去,当作亲生女儿抚养着。我和大师兄也一直以为师姐就是师父的女儿。”

  “其实……不是?”

  “不是。师姐全家都被云皇后、施相给害了,或被杀,或流放,一个没留。师姐的父亲死得很惨,至今尸骨不全,身首异处……师姐的母亲产下师姐的当夜便悬了梁。”齐小观拿过韩天遥手中的酒袋,一气饮了数口,才叹道,“我不明白师父到底在闹哪样。如果他还活着,能给皇后一个解释,也许师姐还有一条后路。可师父已经逝去,加上宁献太子的死……师姐离开时应该已经完全崩溃……”

  齐小观仰脖将酒袋里的酒水饮尽,向韩天遥笑了笑。那样阳光般明朗的少年,笑容竟是惨淡得无以复加。

  “我和师兄知道会出事,所以宁献太子下葬那晚,我们都在太子陵附近守着,一直听到太古遗音的琴声。我们以为她还在,但原来竟是幻音。等我们找过去时,师姐已经不见了。我们只找到了皇后预伏的杀手。他们也为琴声所惑,以为师姐还没走。我不知道皇后有没有继续追杀师姐,也不知道师姐后来去了哪里。以师姐的身手,脱身应该不困难。可问题是,从宁献太子病重垂危开始,师姐就快崩溃了。她已经支持不下去,当面退了和济王的亲事。济王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看着她神色,连半个不字都没敢说,还在帮着四处觅医救人。如果太子能救活,也许还有希望,可是……”

  齐小观将头埋到臂腕,竟是无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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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多少事,yù诉泪痕深。那苦痛刻得深了,连泪水都已奢侈。

  明天见。

  ☆、笺西风惊夜(三)

  好一会儿,他才道:“你不知道我师姐是多要qiáng的一个人。容貌又美,武艺又高,才气见识远胜须眉,皇上、皇后还有师父,一向把她当心坎上的宝贝似的捧着,我和师兄也处处听她的,凤卫更是敬她如神明。忽然有一天,她发现她的养父母竟是害死她全家的仇人,她当作生。母般孝顺的母后不惜手段置她于死地,她原来的坚持和骄傲不过一场笑话,最后连他最喜欢的男子也为她而死,而她的母后还在追杀她……”

  月光下,他抬起通红的眼看向韩天遥,“你说,换了你,你受得住吗?”

  韩天遥眼前恍惚又是那个衣着邋遢的女子,在金桂如雨里懒懒举起酒壶,朦胧着醉眼向他散漫而笑,“来,再来一壶醉生梦死……郎”

  深黑的眸宛如此刻的夜,他焦灼地眺着远方,寻觅着那不可能在此时此刻出现的身影,低低道:“嗯,受不住。即便是男人,也受不住。锎”

  花浓别院被夷灭,遇害的虽有妾室和同族亲友,他尚悲恨相继,一改素日主张,决定出仕并设法报仇。十一却是比他更尊贵更骄傲的女子,面对的那一切更要沉重百倍……

  真不明白她师父郦清江将她冒充自己女儿送入宫中时,到底在想什么。

  他忽然还觉得自己当日硬bī着十一戒酒真的很残忍。

  如果这两年十一不曾在酒乡里醉生梦死,借着醉酒去寻求一时的解脱,她还能挣扎着活下来吗?

  韩天遥不敢细想下去,转而问向齐小观:“齐兄这时候入济王府,是有急事?”

  齐小观眉峰皱起,“施铭远那老儿……把我师兄给抓了!”

  “就是你和朝颜郡主的师兄,路过?你们已经离开杭都,他抓你做什么?”

  路过诚如其名,虽是大师兄,一身武艺不弱,可在凤卫里还不如活跃俊气的齐小观有存在感。

  他敦厚温和,好像曾在很多人的生命里路过,却很少能在人心里留下痕迹。但他当年能约束住找皇后理论的师弟,并带着凤卫全身而退,足见得绝非寻常庸碌之人。

  齐小观已在苦笑,“大约是那日我和你在闻家饮酒,被厉奇人发现了吧?那老儿抓不着我,竟让施浩初设计抓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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