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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_寂月皎皎【完结】(12)

  小宫女怔了一怔,低头应了,退开关上了门。

  在宫中日子久了,她们也该有了分寸。有些事该问,有些事则不该多嘴。

  悄悄将门窗从里边紧紧栓了,从发际拔了一支小小的白珍珠银簪,我一一试着盘盏中剩余的羹汤菜肴。

  其实菜肴中的试探,一定是多余的。那些家常小菜,虽不是我采买清洗,但我亲手烹制的菜肴,亲口尝过味道,如果真有问题,第一个出事的应该是我。

  且他们所用的筷子,均为象牙包银,若饭菜中有毒,银质当即就会变色,唐天霄又怎会觉察不出?而他们用过的筷子,也被收拾在一边,包银并无任何变化。

  我的目光投向投向酒壶杯盏。

  壶与杯盏一套,均是碧玉的质地,如冰澄澈,如水明洁,温润无瑕。其中酒壶中尚有近半酒水剩下,隔着半透明的碧玉看去,更显沁凉剔透,光泽柔润。拿银簪试时,同样不见丝毫异样。

  可午间唐天霄所进膳食用具,都已在我跟前,如果不是这时候被人下毒,又能是什么时候可以让人有机可趁?

  仔细回忆了一遍唐天霄来到怡清宫的前后,我愈加肯定只能是在午膳时给人动手脚,遂再将餐具菜肴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注意到两只杯盏。

  这套碧玉酒具因为太过贵重,因而唐天霄兄弟用过的杯盏被特地放到了一边,以免碰撞损坏。

  杯盏自然早就空了,但尚有一两滴余沥汪在凹入的杯底,散着淡淡的酒香。

  我提起来闻了一闻,将银簪探入其中一只杯中,光亮依旧;疑惑地去试探另一只杯子时,蓦地发现不对。

  被些微余沥溅湿的簪尖,已经变色,并且越来越深,很快在我眼前渍成尖尖的一小段乌黑,与簪子本身银质的鲜亮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触目惊心。

  同桌喝酒的两个人,一杯有毒,一杯无毒。

  而一眼可以看到其中明亮液体的酒壶,显然也不可能做什么手脚。

  怡清宫那些侍奉的宫女,我虽不知根底深浅,但纵有jian细混在其中,想要当面在唐天霄或唐天重这两大高手跟前下毒,只怕还没那个能耐。

  何况,下毒的人若是针对大周,就该把两人一起毒倒才对。

  如此想来,我只能认为唐天霄的猜测应该没错。

  想他的人,正是那个和他谈笑晏晏把酒言欢的嫡亲堂兄唐天重。

  他的这位好兄长,曾亲自为唐天霄把盏倒酒,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讽意,黑眸深深,无声无息地闪烁着凌厉的锋芒……

  我不寒而栗。

  玉楼chūn深,枉道是销魂(三)

  这晚很平静,至少表面还算风平làng静。

  但潜流暗涌,漩涡密布,已是意外中事。

  悄悄令凝霜去找靳七,打听唐天霄qíng况时,靳七居然没有出来相见,只让内侍传出一句含义暧昧的话语,据说是转达了唐天霄的口谕。

  他说,昭仪冰雪聪明,自当知道如何保全自己。

  叫我设法保全自己,显然是他自己qíng况堪虞,并没有信心可以保全我了。

  他一定中毒了,而且行动无法自主,没法按自己的心愿行事,才让我自己设法自保。

  在这暮chūn初夏的时节,随时可能变生不测的波诡云谲,竟让这一夜显然格外地长,格外地冷。

  一夜不能成眠,醒来时眼圈有些发青,拿了脂粉点了好久,才勉qiáng掩饰住。

  唐天霄中毒或生病的事若没有公开,我没道理显出甚么异样来惹人疑心,只能披一袭明蓝色撒花宫装,依旧如常梳妆了,若无其事地熹庆宫拜见皇后沈凤仪。

  去得不早也不晚,妆容不华丽也不寒酸,言辞笑容恰到好处地温良柔顺,虽不致太显卑微,也绝不给沈皇后任何轻浮孟làng的印象。

  沈皇后依然有着一国之母的威仪和倨傲,身畔也早有着几个趋奉的妃嫔们陪伴说笑,见我过去请安,眼皮都不抬一下地玩着案上的青玉镇纸,自顾谈笑风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早知唐天霄这几日专宠于我,必将我置于风口làng尖之上。如此冷落,虽然失了国母的大度,倒也不失国母的威风。

  这三年来我也忍得习惯了,默默跪着不说话。

  直到又有位份更低的妃嫔过来请安,沈凤仪含笑让她们平身,才似看到了我,“嗳呀”一声,惊叫道:“宁昭仪什么时候过来了?怎么这么跪着,膝盖不疼么?快快平身!”

  她转头又责怪身边的侍女:“怎么宁昭仪过来也不知会本宫?皇上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可人儿,若是跪坏了,你们谁担待得起?”

  我忙谦辞笑道:“皇后娘娘说笑了。清妩本不过粗笨宫人,能得皇上一时爱宠,已是万幸,哪敢忘了本份?娘娘出身高门,金尊玉贵,早有母仪天下、兴邦旺国之兆,才是皇上心坎里放在第一位的。”

  沈凤仪闻言,果然脸色好了些,唇角抿出一丝笑意,玩弄着腕间赤金点翠的玉镯子,叹息般道:“是啊,要细论起来么,皇上虽然年轻了些,到底和是本宫从小儿就时常见面的骨ròu亲戚,还算把本宫放在心上,大婚没几天,赐下的赏玩之物,倒堆了本宫半间屋子了。”

  身畔的杜贤妃已在笑道:“不错不错,见惯了牡丹花的艳丽贵气,偶尔瞧见了外面的野花野糙的,难免一时新鲜。皇后大人大量,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奉承话大约也听得惯了,沈凤仪对杜贤妃的话不置可否,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我,慢慢地品评道:“嗯,的确是秀气啊,这江南的山水和我们北方的就是不一样,连女孩子的皮肤都要比咱们北方细白,皇上年少,图个新鲜有趣,也是人之常qíng。”

  我弯着唇角,让自己的笑容谦卑自然些,恭恭敬敬地答道:“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说得是。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北方人xingqíng豪慡,连女子都有着江南女子难以企及的英气,皇后娘娘人中姣凤,我等微贱之人,自是望尘莫及。”

  几句话捧得沈凤仪的笑容有了些真切。

  她点点头,挥了挥手,正要令我下去时,门外有小内侍飞快跑来,匆匆走到皇后的贴身宫女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那小内侍的慌乱,立刻在转瞬间传给了那宫女,然后那宫女低低说给沈皇后听了,沈凤仪脸色蓦地一白,按着桌子站起来,低声冲那小内侍吼道:“你说什么?”

  小内侍垂了头不敢回答。

  沈凤仪慢慢又坐下身去,环顾四周,无视身畔要好的妃嫔们探询的目光,略俯了身望向我,太过红艳的厚唇翕合间吐出字来:“宁昭仪,昨天午间,皇上是在你那里用的午膳吧?”

  我心里一沉,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异样,依然微笑着回答:“是,昨日皇上兴致很高,约了康侯一起过来,让臣妾备了几个小菜,喝了几盅酒。”

  “是么?”沈凤仪淡淡笑着,侧头吩咐道,“宁昭仪厨艺绝佳,本宫也想尝尝。罢了,请宁昭仪到熹庆宫琴室先坐坐,等本宫去看了皇上,再决定午间吃什么菜吧!”

  众妃嫔都有些愕然,杜贤妃笑道:“皇后娘娘也喜欢吃江南的小菜么?”

  “妹妹们若是喜欢,午时也可以来品尝品尝。本宫爱的味道,也许大家也会喜欢。”

  她说着,已是一拂袖,撂下未及辞去的妃嫔,匆匆往外走去。

  看其方向,分明是乾元殿了。

  唐天霄中毒或者生病之事,应该已经掩饰不住。皇后都能知晓,诸如宣太后、摄政王或康侯唐天重,必定早已知晓。

  风波起,却不知会怎生平息。

  但我心里再清楚不过,若查清唐天霄是中了毒,第一受连累的,必定是我。

  沈凤仪的话外之音,未必人人能了解;但皇后娘娘的懿旨,绝对无人敢违抗。

  熹庆宫的小内侍已走到我跟前,挂着得体却冷淡的笑容,作了个恭请的手势,说道:“宁昭仪,请吧!”

  出了殿门,抬眼望苍穹。

  碧蓝如洗,万里无云,gān净得连熹庆宫内姹紫嫣红的百花竞放都显得过于妖娆热闹。

  这些妖娆热闹,到底离我远了。

  从前遥远,以后更远。

  “宁昭仪,请!”

  小内侍的督请听起来有礼,但眼神里的傲慢不屑掩藏得如此不彻底,只怕逃不过任何人的眼睛。

  也许他所要做的,也仅仅是这样表面的文章而已。

  他的主人才是这皇宫的至高无上的皇后,而我只是一个既无背景又无智慧的弱女子。

  皇宫的生存法则,向来弱ròuqiáng食。当愿意保护我的唐天霄自身难保,冰山难依时,注定了我会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相思天涯,魂散梦亦凉(一)

  熹庆宫的琴室很幽静。

  幽静的意思,可以说是适宜隐居,也可以说是备受冷落。

  走到琴台前,轻抚丝弦,艰涩凝滞,音色不畅,分明是久不调试了。

  所谓才貌双全,看来不过是个晋身皇家的幌子而已。真正让她入主中宫的,还是母族在大周异乎寻常的影响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虽知沈凤仪居心不良,真要事到临头,也不是我想避就能避得了的。

  内侍将我送进来,出于礼数,有小宫女送来了茶水,然后退出。

  门吱呀关上后,又听了锁链声响,分明是将我锁在屋中了。

  不知是阖上门时掠起的冷风,还是透过窗棂传过来的yīn风,这琴室里清冷得出奇。但推开半敞的窗户时,窗下大丛的牡丹,却又开得热闹得出奇。

  少日对花浑醉梦,而今醒眼看风月。那姚huáng魏紫竞芳妍,片片轻瓣,如七色彩绸裁就,漫舞轻枝,似在笑谁人曾经风华年少,谁人如今冰心若雪。

  注意到有守在门边的内侍正警惕地向我这边张望,我苦笑。

  连旁人的热闹,也快离我远去了吧?

  立尽huáng昏月,chuī遍阑gān曲,守不到,半点归鸿影。

  探手到窗外,采了枝牡丹,轻嗅。的确芬芳,却太过馥郁,未必清新怡人。

  所谓国色天香,不过如是,哪抵过夏日一池清莲,尽消暑气,婀娜秀致?

  却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德寿宫前那池波光潋滟,荷叶田田,更看不到当日宁府中水榭朱阑,轻风澹月中,碧荷粉莲畔,琴笛相和,看那人一身萧萧肃肃,慡朗清举,连天地都似因此而明亮清澈了许多。

  手中不觉用力,零落的碎瓣如雨,血滴一样飘落脚边。

  茶水已冷了,并无人来添。

  我上前敲了敲门,外面便传来有礼而冷淡的询问:“宁昭仪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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