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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_寂月皎皎【完结】(3)

  “哦,他不知道这女子到底叫什么名字么?”

  “对。”唐天霄又将空酒盏递向我,让我帮添酒,“他只是见了这女子一面,拣了人家一条丝帕。据说,那条丝帕上绣了一个‘碧’字。”

  心脏仿佛突然被人提起,我愕然地止住呼吸,脑中一阵轰轰作响。

  “清妩!”

  恍惚有人唤我,接着手腕被人托起,忙定神看时,南雅意正急急从我手中取过酒壶,唐天霄则丢开满溢的酒盏,忙着拂拭袖上的酒水。

  “皇上恕罪,陛一恕罪!”我忙俯身叩头谢罪,额间已有细细的汗水渗出。

  “起来吧,没事。”唐天霄虽对着湿漉漉的袍袖皱眉,可向来不拘小节,又和南雅意亲厚,宽恕我的无礼正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下一刻,他已皱起眉,“你莫非……知道这女子的事?”

  南雅意也疑惑起来,一面拉我起来,一面说道:“咦,对啊,清妩,你原来不就是杜太后宫里的么?”

  我总算冷静下来,唇角勾一勾,浅浅笑道:“可不是么?忽然便让我想起一位死去的姐妹了。”

  唐天霄平常和我们姐妹说笑,向来散漫不羁,连唇角懒洋洋的笑容都很少消失过;但这一刻,他忽然盯住了我,眸光幽深而锐利,“什么姐妹?”

  我有些头皮发麻,口中却已轻叹:“那位姐姐……名唤宁碧,也是当时杜太后的贴身侍女。生得漂亮,也聪明,诗词歌赋都会,哄得太后可欢喜呢!可惜天不假寿,几个月前生病死了。不过这宁碧姐姐从不出楚宫,怎么会认识大周的康侯?”

  “死了?”唐天霄又恢复了懒懒的笑,往榻上一靠,优雅地将腿jiāo叉在榻上,取过酒来继续喝着,居然吐出了这么一句,“月有yīn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明明挺伤感的一句诗,被他用这等带了薄薄醉意的口吻潇洒念出,莫名地便多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在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南雅意跟前,他不用掩饰自己的qíng绪。

  所以,见面一个多月来,我看到了一个外表平庸无能的少年帝王,不经意会伸展开凌厉的芒刺,偶尔又会流露出孩子般的委屈和不甘来。

  南雅意那双美丽的瞳仁倒映着的意中人,则是一只敛翅蜇伏的九天鹰隼,更是一支跃跃yù出的锋利宝剑。

  而我只是继续着我平凡的旁观者生涯,看着皇宫一幕接一幕的激烈闹剧,看着才子佳人们出众的才qíng谋略,也看着他们演绎自己jīng彩的爱qíng,默默数着自己虚度的似水流年。

  如果我的生活,能像流过静宜院旁的溪水般安静,其实已是我求都求不来的幸运了。

  皇宫,皇权,波诡云谲。

  从来都是。

  宫院深深,帘卷梨花梦(三)

  一向认为自己有很qiáng的适应xing,连楚帝率百官降周的那天我都能躲在南雅意的简陋宫室中,和她相互取暖,安然入睡。

  可这一晚,我在chuáng榻上辗转了半天才勉qiáng入睡,脑中恍恍惚惚,只有洁白丝帕上一针一线绣着的“碧”字,像扎在了心口,挥之不去地疼痛着。

  梦里还在疼痛,疼痛地抓着那条丝帕落泪。

  德寿宫前的莲花池,是我最流连的地方。轻轻漾着的水面,敛住了一天的清澄月光,连月亮都在粉白的睡莲边摇dàng,像谁在幽幽叹息。

  往年最珍爱的白莲早已凋谢,再盛开时,也已不是原来的那一支。

  坐在汉白玉的石桥边,执一杆竹笛,chuī彻了水间月影,碧莲清香,也chuī得自己一脸凉湿。

  抽出丝帕,擦拭着白天不肯流出的泪水,看着那水碧丝线亲绣的“碧”字被洇湿,正在出神时,那边传来了喝杀声。

  抬起头,还未及察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池畔的yīn影中窜出一名蒙面的男子,剑光凛冽,劈面而来。

  惊呼,丝帕掉落地间时,我的脖中凉凉的,却没有感觉出疼意;那人只是握紧剑比住我脖颈,一双微凹的黑眼睛煜煜生辉,却泛着比流水更冷的寒意。

  我不想死,也不想成为这人的人质,成为维护南楚皇家利益的牺牲品。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指住莲池,低声告诉他:“会水么?躲水里去,我引开他们。”

  那人迟疑地盯着我,眼底的光辉时明时暗,变幻不定,忽然便撤开了宝剑,却将我的手臂一拉,迅速将我往怀里一带,紧紧拥了一下,在我耳边道:“我相信你。别哭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中略带疲惫,却又莫名地柔和着,如此时……缓缓泻下的月光,与他高大的身形和满身的杀戾之气极不相衬。

  没等我从他突兀的举止中回过神来,他便放开我,悄无声息地步下莲池,让水面将他淹没,连异样的水纹也很快在微风拂拂中消失。

  我定定神,不等追赶过来的宫廷侍卫走到近前,便赶过去叱责:“你们在瞎嚷嚷什么?太后娘娘玉体违和,刚刚睡下,惊动了她你们担待得起么?”

  领头的侍卫认出是我,吃了一惊,急忙解释:“刚有刺客奔过来了,我们正搜查着,一定安静着,不惊动太后。

  我四周一望,皱眉道:“哪里来的刺客?我刚一直在这桥上,没见有人影经过。”

  “那就一定没去太后宫中了!”

  侍卫们即刻陪笑着,只在莲花池附近糙糙查看一番,便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我只觉刚才那刺客身上的血腥和汗水似乎沾到了我单薄的素衣上,生怕这人再从水中钻出,又对我无礼,眼看着侍卫们离去,立刻奔回了德寿宫。

  我没有再去查看那刺客的动静,也没顾得上去拣回那条绣着“碧”字的丝帕。

  第二日打听时,刺客早就脱逃了,而我的丝帕也消失了。

  再次从梦中的回忆里惊醒时,听着身旁雅意均匀的呼吸,我还在疑心自己是不是仍在梦中。

  那刺客居然是大周的康侯唐天重?他还拿着那条丝帕锲而不舍地寻找着我?

  算一算,都是快两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十七,还记得月下抚笛,懂得思念和落泪;如今我十九,却连落泪都不会了。

  我只会好脾气地浅浅微笑着,冷眼旁观楚帝的荒唐无耻,杜太后的悲愤无奈,楚皇室的分崩离析……直至在新的皇朝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僵硬的微笑和我看不出本色的容貌一样,已与我如影随形。

  恍惚了好一会儿,黯淡的窗纱已透出清亮的光线来。雅意半醒不醒,迷迷糊糊地问我:“清妩,是不是做梦了?晚上翻来覆去的,连我都给吵得没睡好。”

  我含糊应了一声,她打个呵欠,侧过身又闭上眼睛。

  我看她睡熟了,这才蹑手蹑脚起chuáng梳妆。

  有唐天霄的暗中照应,静宜院外面看来虽陈旧,但我们卧房内的陈设还算jīng致。妆台上的铜镜一尘不惹,在晨光里清晰地倒映出我的面容。

  尚未涂上当年杜太后令人为我配制的秘药,我的肌肤细腻柔白,五官jīng致,尤其一对不需描画的远山眉,修长舒扬,自有韵致。

  应该也算是美人了,能为自己和他人招来祸端的美人。可惜了一双眼睛,少年时灵动如溪泉,如今却已空空dòngdòng,像gān涸了不知多少年的井。

  仿佛又听到有少年在温文地轻笑:“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妩儿,人都说你的眼睛会说话,可我瞧着,你的眉也会说话呢!”

  苦涩地笑了笑,我默默梳理长发,再也不知到底要等到哪一年,才会有人在满心满眼的空dòng中,注入一池清泉。

  日子继续平淡无波地滑过,而南雅意却时喜时忧,一天比一天坐立难安。

  唐天霄年已十九,早过了大婚年龄。摄政王唐承朔最初以正对南楚用兵为由延宕,如今南楚已降,政局已稳,宣太后不想再拖,数度召见了几位重臣家的千金闺秀,表明立后之事已成定局。

  唐承朔与宣后关系密切,甚至颇有些暧昧流言传出,到此时也不好再拦。于是下面所考虑的,无非是立谁为皇后而已。

  嘉和十年四月,唐承朔和宣太后几经斟酌,决定册封大将军沈度之女沈凤仪为后。

  沈凤仪虽是出身将门,容貌倒也出色,据说其母在生她前曾梦到有凤来仪,出世后遂取名为“凤仪”,相士更屡说她是大贵之相,如今得以册后,也算是名至实归。

  我见南雅意愁眉不展,劝道:“姐姐,不管谁当皇后,只要xingqíng过得去,姐姐有着皇上宠爱,自可安枕无忧。”

  南雅意正拂拭琴弦,闻言丢开丝帕,以手撑额,轻声叹道:“xingqíng?这沈凤仪,母亲是宣太后的堂妹,父亲是跟着摄政王打江山的心腹大将,你猜着她能有多好的xingqíng?以前在北方时,我常见她在宫中来往,除了在太后和皇上跟前,对谁正眼瞧过?皇上的宠爱……单凭皇上的宠爱,就一定能护住我么?除非……”

  宫院深深,帘卷梨花梦(四)

  我沉默。

  宣太后单单择中沈凤仪,当然不仅仅是相信了有凤来仪的命格大贵传言;唐天霄接受沈凤仪,一定也与其xingqíng容貌无关。如果真能选择,南雅意早该是这宫里最受宠的妃子,而不是将她藏于暗处,隔个三两天过来小坐片刻。

  南雅意说到了心头痛事,心绪立刻烦乱起来,快步走到窗外,深吸了两口气,叹道:“清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送到楚宫来么?”

  我不是没猜过,但深宫之中,谁没有一些说不出秘密和心事?有时候,知道得太多,而且不妙。

  但她既然提起了,我也就问了出来:“哦,皇上都没能护住你……莫非和太后或摄政王有关?”

  南雅意缓缓摇头,掠了掠鬓间垂落的刘海,浅金jú纹的薄绸袖子在傍晚的清风中拂拂yù飞,“我至今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大约和我母亲有关。我不是宫女,兄长也在朝中为官,但皇上舍不得我母亲,一直将她留在宫里供养着,我常去看母亲,也便常常和皇上相见……弹琴,歌舞,吟诗,烹茶,我们相处得很好。可有一天,我才从宫里出去,皇上便派内侍通知我,立刻随使臣前往南楚,当天便出发。他还叫人传了一句话,叫我等着他。”

  “你等他了。等了两年多。”我微笑,“姐姐为他吃尽了苦头,也算是苦尽甘来。”

  南雅意轻轻一笑,秀致如柳叶的眉却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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