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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_寂月皎皎【完结】(46)

  我不由退了一步。

  而唐天重竟然什么都没说,一甩袖子,竟大踏步迈出了房门。

  “侯爷!”

  无双已惊呼着追了出去。

  我站在窗边,看着唐天重走到竹桥上,又被无双拦下,说了两句什么,依旧大踏步离去,连头都没有回。

  无双回到屋里时,已沮丧得快哭出来,“侯爷生气了,说晚上住回书房去。”

  那我岂不乐得清闲?

  挽起袖子,我自己动手挑了挑灯花,吩咐道:“九儿,把那些绸缎抱出来。”

  “姑娘,你要做什么?”

  “能做什么呢?我重新做一个侯爷瞧得上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唐天重会在我做第几个时觉得满意,可我做着,总是一个希望。

  我实在怕连这个希望也如泡沫般幻灭,我不得不以我的行动告诉唐天重,我有多么看重他的许诺。

  如果他愿意让我一直失望,那我也只能怀着希望一次次失望下去。

  这晚熬到了三更,连无双和九儿都受不了,站在一边打盹,而我才把香囊裁好,仔仔细细包了边,才去睡了两个时辰,起chuáng梳洗了,便继续做着。

  这般连着赶工,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香囊终于做好,深蓝锦地素紫包边,绣的却是仙shòu白虎,缀着黑色的斑纹,漾着紫色的瑞光,爪牙锋锐,昂首傲视,气势bī人,栩栩如生,绝对算是绣品中的上品了。

  让无双取来龙脑、薄荷、郁金香等香料填上,再缀上一串浅金色的流苏,便是几近完美的一只香囊了。

  当然,只是我眼中的完美而已,唐天重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根本猜不到。

  可惜这日唐天重并没有来莲池。

  无双去问了几次,说早已回府,只是摄政王病qíng骤然加剧,侯爷放心不下,只在跟前侍奉医药,一时不便前来了。

  我不晓得这话中有多少的敷衍之意,但如果关系到摄政王唐承朔,已经不是简单的父慈子孝了。上至太后皇帝,下至朝臣百姓,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摄政王府的动静。儿女私qíng被撇到一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等到亥时,并不见他来,再经不住连日的劳累,将香囊丢在枕边,便沉沉睡去。

  睡得正沉之时,觉出身畔多出个人来,尚以为身在梦中,慌忙去推拒时,却被那人捉得更紧,同时额上微觉湿暖,竟被轻轻地亲了一下。

  我忙睁开眼,正对上唐天重黑黢黢的眼睛。

  他正疲乏地望着我,见我惊惶,立刻舒展了眉眼,淡淡笑道:“是我,继续睡吧。”

  我支起身,望向帐外摇曳的一盏小灯,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四更了。我打个盹儿,便得入宫了。”

  他举起那枚香囊,问道:“为什么是白虎?”

  我答道:“佩虎纹可辟邪扬善、禳灾祈丰,白虎自古以来便被比为战之神,杀伐之神,侯爷身居高位,又是当世英雄,以白虎相配,再合适不过。”

  “哦!”他把玩着香囊,忽然挑了挑眉,问道:“为何不帮我绣条龙呢?我倒觉得龙翔九天,威霸天下,更显男儿本色。”

  说着这话时,他半支着身靠在枕上,面庞有异样的流彩闪过。深眸熠熠,豪qíng飞扬,满是将天下踩于脚下的睥睨之气。

  早知他野心勃勃,志在天下,但乍听他在chuáng闱之间不加掩饰地提起,还是让我手心捏出冷汗,只得仓促笑道:“自古左青龙,右白虎,二者并行天下,并无上下之分。”

  “是吗?”唐天重专注地望着我,慢慢答道,“你难道就不觉得,我比唐天霄那小子更适合成为大周之主吗?”

  他就是瞧不上唐天霄,就是不甘心向他俯首称臣。

  我下意识地便想反驳,告诉他唐天霄并非外表那样无能,韬光养晦下的雄才伟略未必输于他唐天重。

  可转念一想,一则唐天重未必看不出唐天霄是怎样的人,二则我也不想说出唐天霄太多的秘密,免得引起唐天重的警戒,反而害了他。

  何况,我不过一介弱女子,他们兄弟这样的皇权之争,原该有多远就躲多远。

  思量片刻,我答道:“如果侯爷想要我绣个青龙的香囊,我便为侯爷重绣一个。”

  “不用了。”唐天重似乎怕我又要去剪那香囊,急急地将手往后一缩,已将香囊放到自己枕下,“这个便很好。你若闲了,再帮我绣个有龙的也一样。嗯,不妨也绣个有凤的,你自己戴着也好。”

  我听他说了句很好,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忽然便松弛下来,但转而听到他后面的话,一时又被震住。

  龙凤佩饰,本只是帝王和皇后才能拥有,其他人妄自佩戴,均可以谋逆论处,严厉起来,来个抄家灭族都不为过。但他如今调笑之际随口说出,竟似闲庭信步般不以为意。

  仿佛他天生便是龙,我天生便是凤。

  良久,我才能忽略了他的后半截话,小心翼翼问道:“既然……侯爷还看得上这香囊,却不知,不知侯爷可否……”

  我顿住,咬着唇观察着他的脸色,希望下面的话不致激怒他。

  他果然皱起了眉,眸光也冷了下来。

  我有些怯意,只qiáng撑着不流露出来,依然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虽然不qíng愿,但终究说道:“我若这次对你言而无信,日后还想让你再信我?放心,如果今天父亲病qíng稳定,我明后天便带你去见庄碧岚他们。我会在你面前放了他。”

  他答应得慡快,我反倒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傻了般怔怔地望着他。

  他却笑了起来,眼底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背对着小小的灯盏,连那刚硬的五官也柔润起来。

  “本来说躺一会儿的,瞧你招的我,都没能闭上眼睛养会儿神,就得进宫去了。”

  虽这样说着,他却将嘴唇凑近,在我眼睫上亲了一亲,方才跳下chuáng去,地唤一声,便有侍女进来,轻手轻脚地服侍他梳洗更衣。

  收拾完毕,他取了我才绣好的香囊,亲手佩在了自己的腰际,才踏步往外走去。

  临出房门,他又转过头,隔了那半敞的纱幔望向我。

  我不由向他挥了挥手,轻声道:“一路小心。”

  他的唇顿时扬起,明朗的笑容极其灿烂,让我一时炫感,以为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这样的笑容,清慡gān净得像湖面chuī过的清风,伴着cháo湿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

  他,会是那狷狂冷傲不可一世誓将天下踩在脚下的唐天重?

  思前想后,我到底相信了唐天重应该没有骗我。

  我和庄碧岚俱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果他继续囚着庄碧岚,我也无可奈何,只能被他禁锢在莲池之中,成为他连名分都没有的侍姬。

  他实在没有骗我的必要。

  那么,摄政王唐承朔病重便不是谣传,他的确因为摄政王的病,才打算拖个一两天再放人。

  吃罢午膳,我正想着要不要让无双打听下唐承朔的病况时,外边居然有人前来通禀,说摄政王要见我。

  “摄政王?”我惊讶地问前来禀报的侍女,“你没有听错吧?我从未见过摄政王。”

  而传说中身患重疾的摄政王,又怎么知道我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南朝女子?

  很快想到了唐天重,难道他在唐承朔跟前提及过?

  侍女笑道:“哪会听错?摄政王就是要见住在莲池的清姑娘,听说怕人不明白,还特地加了一句,就是侯爷心坎上的那位清姑娘。”

  无双只怕我紧张,一边帮我预备衣裙,一边笑道:“王爷对家里人再好不过,就是对下人也和气得很。姑娘模样xing格在这里呢,还怕王爷不喜欢?”

  这话说得,怎么好似我要去见公婆似的?

  我瞪她一眼,择了件靛青色黛紫镶边高腰襦裙穿了,披了条浅紫色的披帛,便带了无双,随着来人径自出了莲湖,去见唐承朔。

  摄政王府本是南朝一位纵qíng诗书闲散王爷的宅第,包括莲池在内的后院完全是江南园林的风格,回廊曲折,竹径通幽,亭台楼阁,jīng心独具。但前面正院却轩昂壮丽,飞梁画栋,颇有天朝皇室宏伟气象。唐承朔便是住在正面的五间上房中。

  沿了蔓着青葱蔷薇枝的抄手游廊,我走到院前的垂花门前,便有侍女急急过去通禀。不多时,便见探病的男子和服侍的小厮都退避开去,待我被迎进去时,只剩了唐天重的弟弟唐天祺和几名华衣丽服的侍姬围在窗下一软榻前。

  榻上卧着一瘦骨伶仃的老年男子,包裹着松软的青金色绸衣,未束衣带,连花白的头发也只是松垮地系在脑后。

  如果不是那和唐天重颇有几分神似的面孔,我真的看不出这人居然是传说中南征北讨辅助大周幼主打下这半壁江山的摄政王唐承朔。

  唐天祺见我进来,已扶着唐承朔半坐起身,笑道:“父亲,浅见了没?真的是个大美人啊,这满屋里侍奉的姨娘们,也算是拔尖的了,可实在没法和这江南的宁家大小姐比啊!”

  我急急向前见礼时,唐承朔已支着榻沿向我望来。

  他的两腮已瘦得凹陷下去,满是皱纹的皮肤黯淡灰白,眉梢眼角果然如无双所说的那般,看着十分和蔼可亲,并觉不出唐天重那种咄咄bī人令人敬而远之的气势。

  他的眼珠也已浑浊,略带卧病已久的呆滞,只是端详我时,明明唇角有着笑意,我依然能觉察出他不经意间泛出的警惕和猜忌。

  或者,以我的卑微,他也不需要掩饰他的喜恶。

  我只是不明白,初次见面,他为何会猜忌我。何况唐天祺在,唐天重却不在,更让我不安。

  “你叫什么?宁……什么?”

  我垂着眼睑,温顺答道:“妾身小字清妩。”

  他点点头,慢慢道,“哦,果然,甚是妩媚,不怪李明昌为你自断股肱,自毁长城,不怪庄碧岚为你满门抄斩,还千里迢迢赶来,要冒险劫你出宫。”

  我品度其意,必是将我当做了红颜祸水之流,垂眸答道:“古来末世昏君,以天下为一己之私,恨不能将天下美人聚集于囊中,稍有违拗,不惜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枉自令民心不稳,朝臣心寒。南楚灭国,不在于大周南伐,而在于自身失于修持,朽木中空,方才自取灭亡。这是男昏侯咎由自取,也是大周之福,苍天之意。”

  “哦?”

  唐承朔微眯着眼,似在重新打量我,并没有继续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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