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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_寂月皎皎【完结】(58)

  隔着锦帘,自是什么也看不到。

  唐天重继续道:“今日我可能送你道另一处地方去养胎,你且回去收拾一下,有什么喜欢的额都包起来带走,免得临时仓促,日后要用着神恶魔就不方便了。”

  我疑惑道:“为什么送我去别处?”

  唐天重尚未来得及说,里面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接着便是唐承朔拖长了声音的沙哑问话:“是……清妩丫头来了吗?叫她……进来。”

  虽然话语无力,却吐字清晰,显然神智很清醒。

  “是我!”我想起他慈祥的面孔,眼眶一热,忙应了一声,匆匆走过去。

  唐天重却皱眉,从后面yù要拉住我的手腕,我已快步道门口,撩开了锦帘,恰好避开了他的手。

  我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他神色有些僵,然后挥了挥手,由我进去了,才跟着缓步踏入。

  唐天琪,陆姨娘。傅姨娘等人正侍立在一旁,面上各有忧虑,见我进去,只略略点头算是见礼。

  唐承朔正卧在chuáng榻上望向我,目光迥然,脸色却是灰白,再近一些,便见那看似迥然的目光也有些散乱,失去了以往重病之余依然慑人的神采。

  “王爷!”

  我上前见礼,唐承朔gān裂的嘴唇咧了意咧,示意我做到chuáng边的huáng花梨木实心六足凳上。

  看一眼依旧侍立在一边的唐天重、唐天琪等人,我哪里敢坐下,微笑道:“王爷可觉得好些了?要不要我帮王爷捶捶腿?”

  唐承朔摇头,忽然向后指了指,说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jiāo代我们唐家的长门媳妇。”

  唐天琪和侍立的姬妾侍女都是愕然,只唐天重依然沉静,深邃的目光在我和唐承朔身上一扫,便向唐天琪等人低声道:“我们先出去。”

  我自己也是满腹狐疑,眼见房门紧闭了,屋中只剩了我和唐承朔二人,沉重却断续的呼吸声中,混合着苦涩的药糙味和沉郁的檀香,让周围的气氛压抑的厉害。

  “王爷!”

  知他已不能进食,我端过案上的清水,取乐一旁的棉花沾湿了,润了润他的嘴唇。

  他那脱色的枯槁面庞便渗出一丝笑,感慨地问道:“我这一生的路,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微笑道:“王爷和我的父亲一样,是一世的英雄。”

  唐承朔点头,“我虽没有战死于战场,但也为……为自己,为大周,筹谋到了最后一天。我……对得起太后,也对不起天霄。”

  唐天霄曾说,唐天重迟迟未反,是因为摄政王的原因,我当时还并不完全相信,毕竟唐天重能有今日,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是摄政王才能卓越的嫡长子。

  可到了这样的食客,我不认为唐承朔还有说谎的必要,他对宣太后母子,果然是衷心的。

  我也只能顺着唐承朔打分话头附和,“天下人皆知,没有王爷,就没有大周如今的天下。王爷是大周最大的功臣。”

  唐承朔眼睛微眯,浑浊的眸子有瞬间的灿亮,仿若顷刻间滑过了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以及江山万里的壮丽夺目。

  许久,他慢慢道:“我希望……我死之后,这大周朝廷,还是稳如泰山。至少……不至于兄弟反目,手足相残。”

  我心里剧烈地震动,只怔怔地看着这垂死的老人,一时再也说不出话。

  既然他早就明白儿子的野心,又怎会将自己的权利jiāo出,放任康侯势力坐大而不理?抑或,私心里还是认为,他摄政王的后人,理应和他一样,将大半的天下掌握于自己手中?

  唐承朔见我不语,叹道:“你这丫头聪明……想来不会不懂得,有时qíng势bī人,不进则退……天重……亦是身处绝崖,高处不胜寒。我教他二十多年,到底教不会他什么是抽身而退,明哲保身。”

  他既然说得明白,我也不隐晦,轻声道:“侯爷如今……怕是骑虎难下。”

  “也怪不得他……”唐承朔眼眸灰蒙蒙的,“我年轻时……比他还不肯认低服输哩……到底,有人能劝我。却不知,有没有人能劝住他?”

  对着他慢慢闪出些微希冀的眼神,我默然片刻,答道:“我劝不住。”

  “劝不住……”他叹着,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明huáng绢袋,递到我手中,“那么,等他兵败如山倒时,你用这个劝他吧!”

  兵败如山倒?

  我一时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着唐天重在外书房待了一段时间,我对他掌握下的势力还是有些了解的。摄政王府直系部属便掌握了大周近半兵马,另一支驻扎于北都的定北王,手中亦有八万兵马,却是和摄政王几度并肩作战共过生死的,虽不至于反了唐天霄,但若唐天重有所动作,绝对不会对唐家兄弟之争袖手旁观。

  至于唐天霄自己所掌握的骠骑将军、辅国将军部下,兵力屡被唐天重暗中削弱,目前根本不足以与唐天重相抗衡。

  唐天霄母子,凭什么让唐天重兵败如山倒?

  我疑惑地结果唐承朔递来的绢袋,却是用丝带缚得紧紧的,里面放着半圆形的硬物,一时也不便打开,只低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唐承朔怅然道:“如果真有那么一日……你打开看了,便明白了。我只盼着不会有这么一日啊!”

  他说得半吞半吐,我也听得迷糊,正想着要不要追问几句是,外面忽然传来匆促的脚步,接着是唐天祺高声在外通禀,“父亲,太后来了!”

  “太后……”唐承朔失神,眼睛直愣愣地瞪向前方,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只当……我只当她非得等我死了才来看我呢!”

  我不敢接话,正要告退回避时,唐承朔指着chuáng后的屏风,向我示意道:“你先……避一避,不用出来……”

  宣太后来见垂死的摄政王,怎么着也会有许多机密大事要商议,我再不明白唐承朔叫我藏着做什么。

  走到屏风后,我才掩好身体,便听唐承朔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慢吞吞说道:“请太后……进来吧。”

  一时门开了,唐天重、唐天祺兄弟果然亲自引了宣太后进来,屏声静气侍立一侧。

  宣太后扶了一老宫女的手,缓缓踏入房来。

  她未着盛装,眉目虽不失以往尊贵美貌,却已憔悴得多,眼睑下方有脂粉不曾掩去的青黑眼圈。穿戴也是普通,隐杏花纹的深青衣衫滚着暗金的边,一根素银长簪绾起如云的长发,只在簪顶上镶着枚拇指大小的明珠。

  “你来了……”唐承朔并不客套,只是轻轻叹息着。

  “我来了。”

  宣太后微笑,神qíng却有些飘忽,走到唐承朔chuáng榻边时,便有一滴两滴的泪珠滚下,簌簌地落到前襟。

  唐承朔叹道:“我前儿又梦着晴柔了。我做梦……我们刚认识时在糙原上骑马,晴柔想跑到最前面去,却摔下来了。我俩一起喊她,小宣……”

  “小宣……”宣太后喃喃地念着,“是啊,那时,大家叫我大宣,叫妹妹小宣……糙原的天空比北都的蓝,比北都的高,更比北都的清澈。我本以为……本以为我们可以那样快快活活过上一辈子。”

  “晴婉……”唐承朔的眼中,也慢慢洇上了水雾,呻吟般唤着,“如果当年我深入北赫时不曾误传死讯,那我们又会怎样呢?”

  “会怎样……”宣太后坐在我原先坐过的那张六足杌凳上,执了唐承朔枯gān的手,恍惚道,“我大约不会是太后,你也不会是摄政王。”

  听到二人的话题越发私密,随着宣太后前来的老宫女已向着唐天重兄弟打着手势,示意他们回避。

  唐天重慢吞吞地落在后面,面对长辈间泪落涟涟的生离死别,他的黝黑眸子幽谷深潭般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悲喜。只是想起他曾那般毒骂他的太后姨妈,这种平静着实令人心悸。

  临踏出门时,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往我这里扫了一下。

  他自是知道我还在屋里的,而这屋中最易藏身的,便是眼前这面四开的山水屏风了。

  老宫女关了房门,却自守在门口,望着眼前落泪的两个人,竟也红了眼圈,拿着丝帕拭泪。

  我再不知唐承朔留我下来,打算告诉我些什么事,也只得屏声静气,从乌木的棂格间留心观望着。虽不晓得这两人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此时只觉满屋的气氛悲伤压抑,似沉睡了多少年年的qíng绪,都已积压到了某个界限处,即将喷薄yù出。

  只闻唐承朔叹道:“晴婉,我终究是不甘的。那道死讯,分明就是皇兄令人传出,而你竟如此匆促便嫁了过去。纵是你父母有你父母的打算,你自己便不曾……好好思量过吗?你只怪我摄政后凌迫你,却不知……却不知我都恼恨多少年了……”

  宣太后将袖子掩着唇,似在努力咽下伤怀,沙哑地哽咽道:“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可先帝驾崩后,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何况……还有晴柔。若不是你总入宫来,她怎么会走上那条绝路?”

  “晴柔……”唐承朔叹道,“我想娶的,并不是她。她也清楚我的心思,便是待她再好,也难免有心结。我对不住她,也不怪天重他……唉!晴婉,天重那孩子,你需多担待些。”

  “天重……”宣太后仿若伤心,又仿若愤怒,加重了声调说道,“其实……我倒盼他能多多担待我们母子。”

  唐承朔笑了起来,却笑得阵阵咳嗽,惨然道:“你不信我。你从来便不信我。若有机会,你也会如晴柔那样极端吧?其实……这么多年,你也在伺机想杀我,是不是?”

  “不是!”宣太后终于克制不住般哭出声来,“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糙原上的誓言,你当我忘了吗?可事易时移,我已有夫有儿,宣家同样必须借着我们兴盛门楣,可晴柔出事前,你总是步步紧bī,叫我又能如何?”

  唐承朔脸色越见灰白,眼底神采涣散,咳嗽着点头,“罢,罢,我从来都在疑心你,何况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会不疑心我?只是……今日我死了,你便安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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