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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_寂月皎皎【完结】(8)

  他笑着站起身来,负手在房中来回踱着,缓缓说道:“这事应该还有不为人知的内qíng,犯上作乱这么大的事,宫人们居然大多语焉不详,甚至没有人说得出这位公子的名讳。但朕查过,李明昌昏愦无能,这些年自断股肱大将的事做得不少。可名字中有个‘碧’字的,只有当年镇守南疆的庄遥庄大将军之子,庄碧岚。”

  凛冽的寒光闪过,他手中的利匕脱手飞出,拖着雪练般笔直的碎芒,深深钉入雕花的门扇上。

  雕的是松鹤延年。

  仙鹤扬翅,似正唳声高鸣,却被这利匕横次里一扎,恰切于细细的脖颈处,顿将其所有的昂扬气势割断,仙鹤扑展翅膀的姿态,看来竟像被扭断了脖子在做着垂死挣扎。

  唐天霄快意地笑了,“碧,唐天重一直以为是你的名字,大约做梦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你心上人的名字吧?可惜,你的心里半分儿也没有他!”

  略一低头,他的笑意僵住,弯了腰拍我的脸庞,纳闷道:“傻丫头,你哭成这样gān嘛?”

  我早已泣不成声。

  自以为已经gān涸的泪水,并没有真的gān涸,只是储于心底最深的某处,此刻如不小心被捅破的皮囊,连同压抑三年的所有爱恨悲愁一起涌泉而出,让我再也无法抑制地泪流满面,又习惯xing地压在喉嗓口,不愿太过失态,只是将脸埋向握紧帐帷的胳膊间,尽力不让身体哆嗦得太厉害。

  “别哭了!”唐天霄坐到我身边,似有些手足无措。

  许久,他伸手半揽住我,用袖子给我擦着泪,陪小心般低低道:“朕也没真要你侍寝,留宿在这里也只是想气气唐天重罢了!放心吧,等朕扳倒了唐天重,带回雅意,朕便叫人送你去庄碧岚那里。嗯……如果你想陪着雅意,朕也不在乎多养一个小美人儿!快去洗把脸,哭得跟只花猫一样!”

  他轻松地笑了起来,刮着我的鼻子,又揉一揉我的头,亲昵却不暧昧,果然像在安慰一只受了伤的小花猫。

  我脸上的秘药,虽能一定程度上防水,但给泪水渍得久了,也会融作一团,现在我想都想得出我脸上的láng藉了。

  待我清洁了手和脸,略略平稳了心绪走回chuáng榻前时,唐天霄向内侧了身,半拥着锦被,阖着眼,似乎睡着了。

  我悄悄上前,轻轻为他拉了半幅锦被盖上,又抱了另一chuáng锦被,铺到另一侧的一张软榻上,正待卧下时,只闻唐天霄说道:“丫头,睡这里来吧!”

  抬起头,唐天霄已懒懒散散地趿了鞋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自己一头倒在软榻上睡了,才又重复了一遍:“你睡chuáng吧!”

  我不由惶恐,惊呼道:“皇上,不可……”

  再怎么着心怀不满,我也深知他是大周至尊无上的皇帝,也是雅意遥远未来可以幸福的唯一指望,也许……也是我的指望。

  “觉得过意不去,那帮朕捶会儿腿吧!今天走路走得久了,累……”他打着呵欠,半含笑意,倦慵地望向我,带了少年的顽皮和促狭,“朕不睡着,你不许去歇着。”

  那样的笑意,忽然便让我想起,唐天霄和我同龄,甚至比我还略小几个月。九岁称帝,当然是他人生最大的转折点;可权臣当道,他并无寸土之功而身处至尊高位,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只有天知道了。

  可他几乎天天这样万事不放心上般闲散地笑着,甚至连喜欢的女子被人夺去,依然这般懒懒笑着……

  如果不是全无心肝,便是和我一样,隐藏得很深,很深……

  让人除了微笑,什么也看不到。

  本以为他一定会辗转很久睡不着,谁知我不过帮他捶了半盏茶工夫,便听得他低微的鼾声传出。

  惊讶着他的嗜睡,我为他盖好被子,悄悄退回chuáng上卧下,闭上眼,默默想着心事。

  不敢去想庄碧岚。

  那是我已不敢触及的伤疤,每次被撕开,哪怕只是小小的一角,我都不得不用钻心的疼痛一次次努力埋葬chūn笋般破土而出的记忆。

  可我不得不去想南雅意。

  当初向她伸出援手,多少是因为预料到了南楚的覆灭,希望为自己留条后路,才刻意加以结jiāo。患难之中相依相扶这么久,虽不是亲姐妹,也已不比亲姐妹的感qíng淡薄多少了。

  所以,我宁愿中断三年的守候成全她,哪怕嫁给那个豺láng般野蛮可怕的男子。

  所以,她在她的幸福和我的生命之间,选择了放弃她触手可及的幸福,哪怕那是她不知多少年期盼。

  南雅意没有看错人,唐天霄至少称得上品行端正,只要时时小心,我未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可她自己呢?

  虽才匆匆见了两面,我已能断定,唐天重是个手段qiáng硬xingqíngbào戾的人物,不明缘由地喜欢上我,固执地寻找了那么多年,费了那么多的jīng力,若发现到头来娶错了人,他会怎样对待南雅意?

  想着那人线条冷硬刚qiáng的面容,正蜷着在锦被中惊悸发颤时,我听到了竹榻咯吱吱地轻响,隔了片刻,又是一阵阵咯吱吱轻响。

  转过头,透过轻而薄的明huáng丝帷,唐天霄在榻上不安反侧的身形落入眼底。

  他……竟没有睡着?

  在我安静卧下后,他那种睡不安枕的qíng形,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然后,他起了身,向我这边走来,轻轻撩开丝幔。

  我早已无声无息地闭上眼,恍若睡得正沉。既然他希望我认为他已经睡了,那么,我只能装作不知道他醒了。

  片刻之后,脚步声轻轻退开,渐渐传出细细的瓷器磕碰声,我才敢再度睁开眼。

  唐天霄正在喝酒,倒了一杯又一杯,飞快地倾入口中。隔了丝幔,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大体可以看得出眉宇间的失落和悲伤,连眼神也是凝固的,不复原来的灵动佻达。

  不知过了多久,他晃了晃酒壶,发现壶中已经空了,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那声呻吟,拖着长长的尾音,却给深深地哽在了喉嗓深处,勉qiáng辨识得出,其实只是两个字:“雅意……”

  酒壶被放回原处,他重重地坐回榻上,又重重卧倒下去,再也没有辗转不安,很快传来了均匀的鼾声。

  而本该盖在他身上的锦被,已经掉落在地上,明晃晃的宝蓝龙凤合欢绸面,散着凄冷的淡芒。

  我蹑手蹑脚过去,抱起锦被时,一枚挂着橙huáng色鸳鸯戏水缨穗的九龙玉佩跌落下来。

  抚摸着南雅意亲手编的缨穗,依稀感觉得到她当日编织缨穗时的笑语和柔qíng。我怅然叹息,轻轻将玉佩放到唐天霄枕边,才为他盖上锦被,回到自己被窝中继续躺着。

  自然还是辗转难眠。仿佛看到窗外有一线光亮透入,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错谱鸳鸯,几处丁香结(三)

  换了个陌生卧房,又有个男子同处一室,本以为一定睡不踏实,说不准还会噩梦连连。谁知这一觉竟睡到了大天亮,迷糊中觉出有什么冰凉的物事爬过,这才惊得睁开眼,差点从chuáng上跳起来。

  竟是唐天霄拿了支银钗,用钗头垂着的珍珠流苏在我脸颊上滚来滚去,一脸促狭的笑意,与那个深夜饮酒买醉的男子判若两人,便是与寻常那暗藏锋芒的平庸帝王也相差颇远。

  “还不起chuáng收拾收拾?朕早说了今天不上朝了,你好歹还得去见见皇后吧?”

  我忙起身收拾时,他已自行将榻上的锦被抱上chuáng,又取出我的那把匕首来,向我招招手,“清妩,过来!”

  我不解走过去时,他执住我的手腕,用锋刃比着我的手指,微笑问道:“怕不怕疼?”

  “怕。”我实话实说。无缘无故给割一刀子,谁会不怕?

  唐天霄怔了怔,松开我的手,嘀咕道:“昨天凶悍得死都不怕,今儿个居然怕疼了?”

  他说着,挪开锋刃,持了利匕比着自己的手指,飞快一划。

  殷红的血珠将落未落时,他已将锦被掀开,小心地将血珠滴被褥中央,揉了两揉,惋惜地说道:“昨天给你刺伤了,没想到这个,今天白白多挨了一下疼。”

  我蓦地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羞得满脸滚烫,讷讷地无法接口。

  唐天霄不以为意地将匕首扔给我,说道:“留着,用来伤别人,别伤自己就成!记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朕一定让全瑞都的人都知道,朕多了位最受宠的妃子,叫宁清妩,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我其实不敢苟同,小心谏道:“皇上,这样岂不是公然和康侯寻衅?”

  “朕自炫耀自己的妃嫔,与他唐天重何gān?偏要他打落门牙和血吞!”他微一眯眼,斜飞的凤眸笑意有点寒,“如果他连这都禁受不住,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举止来,那朕可要重新衡量一下你的价值了!”

  我打了个寒噤,实在不知道这个时而孩气时而jīng明的少年帝王,和那个月光下一身凛冽霸气的年轻康侯,到底哪个更可怕些。

  而我,怎会成了一枚可资利用的棋子,夹到这两个可怕男子之间,进退失据?

  唐天霄似看出我的寒心,犹豫片刻,笑道:“嗯,朕是说,试试你在唐天重心里的价值,再筹划应对之策。放心,朕不会伤着你,更不会让他伤着你。你先去见那只大公□!”

  他说着,便逍逍遥遥开门,让人预备洗漱更衣。

  而我,直至走到熹庆宫门前,依然在想着,谁是大公jī?

  我要见的是皇后沈凤仪,传说中螓首蛾眉,美貌如花,艳丽动人,实在没道理被唐天霄说成什么“大公jī”。

  这边通禀过去,很快有小内侍过来,径领往熹庆宫正殿。

  熹庆宫既为中宫所居,气势恢宏典丽自不用说。转过并蒂莲花的朱红琉璃影壁,沿了新铺就的彩石路面,未及到大殿,便已听到了阵阵笑声传来,听来还不只一人。

  果然,正中一名女子被几个华衣女子众星捧月般拥着,高绾着凌云髻,眉目俊俏,穿着明红蹙金瑞凤祥云大袖袍,宽大的淡金细纱披帛绕肩而过,更映得被细心敷着胭脂的面庞神采奕奕,华贵妍丽。

  可是……她髻上那代表皇后尊位的九凤朝阳八宝挂珠钗,七彩眩烂中挑出艳丽夺目的珊瑚珠流苏,再配着那身华衣,那美中不足微微凸起的厚唇……

  我怎么也觉得她像只大公jī了?

  苦笑着唐天霄的顽劣,我自是不敢怠慢这位六宫之主,忙循礼上前拜见。

  “妾婕妤宁氏,拜见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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