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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风月栖情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103)

  只是,此次传来的,是箫声,而非埙声。

  心跳霎那漏掉了一拍。

  恍惚,又见幽篁竹影里那白衣胜雪的少年,手持陶埙,眸如明珠,温润向我凝望,道无qíng,却有qíng。

  白衣,不,该说是宇文清,他身为大越太子,应该也如安亦辰一般,前来谋求与东燕jiāo好,以解除与晋敌对时的后顾之忧吧!

  听雪qíng说,他前去找秦先,也是为当年父兄对杨淑妃和雪qíng造下的罪孽致歉。雪qíng虽恨透了宇文昭、宇文弘等人,却对这个宇文清并无恶感。更何况他以越太子之尊亲自前来,纵然秦先、雪qíng对宇文清再仇恨,一时也无法向他翻脸。

  既然连秦先都想拉拢,此时的皇宫宴席,百官齐聚,正是他大越太子游说群臣依附于越的大好时机,至不济,也可以阻止安亦辰对于东燕群臣的笼络。他该知道,安亦辰虽说不上能言巧辩,但心思玲珑,机变百出,天然有种让人信服的人格魅力。这样的大好机会,他竟放弃么?

  缓缓踱向前,假山之侧,绿竹幽径,青萝拂衣,一抹玄灰色的身影,静谧溶于幽篁之中,如幽魂般黯淡着,似随时要消散一般。只有那箫声,似从开天辟地混沌初定时就有了,袅袅缭缭,如青烟般不绝如缕,一丝一丝,纠缠于心间。

  无声无息站到他旁边,不顾茹晚凤牵扯我的衣衫,我默然望着眼前的男子。

  傍晚的夕阳,已没有温暖的热度,就如宇文清此时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温润秀逸,却一眼可见清减了许多,原来瓷白的面容,泛着一层黯色,便显出了历经沧桑后的病容。

  不必去抚摸,我便知道,他的手和面庞,必然是冰凉的。他的体温,原就觉着比常人要低些,此时形容如此苍白憔悴,想来更是冷得不堪了。

  身为大越太子,身畔随时有绯雪那等才貌双全的女子陪伴着,他还有什么不满的,把自己瘦损成这样?

  一曲终了,他缓缓放下玉箫,一双深深眼眸,慢慢从我面庞柔柔滑过,似并不意外我的出现。

  恬然的阳光从竹影间飘落,依稀可辨他往日眸中倒映天光云影明澈如玉的风采,但更多的,则是如幽潭般深不可测的沉郁。

  许久,他的长睫微垂,在一圈本就发青的眼圈上投了一道淡淡的黑影,在这样竹香凄寂的chūn寒料峭中,更显出一种近乎萧索的忧郁。

  “秦王妃好!”他缓缓欠身,略略一礼,一如既往的君子风度。

  我从没想过再见到宇文清时,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

  若是换了去年暮chūn,我在越州见到了他,必然会骂他打他,甚至会一剑杀了他为萧采绎报仇;但我虽远远见了他一眼,终究没和他说上一句话,便在追杀中láng狈离去。

  生活于安亦辰荫护之下,我总以为再不可能见到他,以至昨日突然见面,意外得完全失态,只能由了我的本心,去问他,他是白衣,还是那个让我切齿痛恨的宇文清。

  他没有正面回答,就如我也没指望再得到任何结果一样。

  但此时,我又一次意外见到了他,他居然和我们住在同一个驿馆中。也怪不得茹晚凤当天就发现了越国也来了使者,而且是越国太子亲至了。

  213.落玉篇:第十三章 斜日幽篁箫声散(三)

  这个如四年前一般澹澹从容的男子,似乎变了很多,仅换身深色衣衫,便有了种出尘孤高的尊贵和傲气;又似乎根本没变,唇角微抿时,依然是那个纵我爱我怜我惜我的白衣少年,笑容纯净,如月光般皎洁无瑕。

  泛着如huáng莲般清苦的笑纹,忍住鼻中层层涌上的酸涩,我裣衽一福:“越太子好!”

  所有的亲密过往,在两人客气到疏离的问侯声中,如流云四散。

  风乍起,chūn寒透衣,森森的凉。

  隔年的落叶在墙角翻转,一片一片,如同枯死的蝶,形状宛如华阳山上,清心糙堂后的那些执拗地躺于竹根处不肯离去的枯叶。

  一时无语,只看得到悉悉碎风,拂动萧索如死的落叶,唱着寂寞如伤的挽歌。

  有迅捷的步伐踩着小径匆匆踏来,竟又是个熟人,自清心糙堂焚毁后就再也没见过的李婶。

  不到一年,她也似憔悴了很多,皱纹深深如刻。

  她走到宇文清身畔,将一件灰黑色软毛大氅披到他身上,啊啊作语,神qíng十分忧虑。

  “我知道了。”宇文清温和地回答,眸光依旧凝在我面庞,温默地望着我,唇角泊起的弧度,是向上牵动的笑意,却清愁若烟。

  李婶有些浑浊的眼睛中几乎有泪光了,在宇文清脸上转来转去,然后转向我,希冀地望着我,哀戚中带了丝乞求。

  可她求我什么呢?

  宇文清正自在地做他的太子,chuī他的箫,有什么不顺心的,与我何gān。

  我转过身去,依旧沿了幽径,走回拼石大道,正落寞前行时,只听身后一阵轻咳,回头看时,宇文清已疾行几步,赶上前来。

  他将袖子掩在唇上,似压抑着咳嗽。应该是走得急了,呛着了。

  我顿下脚步,淡淡望着他,努力抑着胸口激烈而不安的心跳。

  他果然走到我跟前站住,黑眸已咳得蒙上了一层水汽。

  “秦王妃,可以到西院坐坐么?”他问得很唐突。

  我唇间游出凄黯而嘲讽的笑:“有必要么?”

  宇文清垂着头,许久才道:“我听说你孕五月后小产,病了许久才好,想给你断断脉。你还……信得过我么?”

  说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已经喑哑,如隔了堵水墙般不明晰,不确定,却泛了隐隐的冀望。

  “好……”我几乎不加考虑,立刻就答应了,完全无视茹晚凤在身后的拉扯示意。

  我信他,即便……即便他已不是白衣。

  太医一直让我吃药调理,即便在路途之上,每天都有苦涩的汤药相伴。我早就在疑惑,这些太医,到底有没有真实的本领,保不住我的胎,还在我坠胎五个月后,继续让我吃药。

  我实在很想……要个孩子,不管是萧采绎的,还是安亦辰的。

  那个意外丢失的孩子,已成为我心头一根火辣辣的刺,尤其在见到秦家那个肥白可爱的秦慕雪后。

  而白衣……宇文清,再怎么想把我赶得远远的,应该也不致会害我。在如今见到他后,我更确定了他对我并无恶意。

  他曾是……我的白衣哦!天地看得见,白云看得见,山神看得见,我曾与白衣相爱,发誓生死不渝。

  纵然他曾伤害我,辜负我,背弃我……

  宇文清在我前方走着,颀长的背影一如当初挺直,宽大的鹤氅在风中飘飞,灰黑的色调说不出的扎眼。

  最适合于他的,原本是白色,但作为宇文清,他已不配再穿那胜雪的白衣了吧?

  出世的是白衣,入世的是宇文清。

  他早已被尘世间的污垢杀戮污染成斑驳láng藉的暗色。

  一路沉默,只有李婶随在宇文清身后,不时扭头望向我,发出类似呜咽的断续声线。

  宇文清带来的人并不多,但因为身份尊贵更逾安亦辰,也许,更因为东燕、南越之间的关系太过微妙,越太子出乎意料地亲来致贺意图改善两国关系,使东燕不得不持了谨慎敬重的态度,为宇文清单独安排了整间西垮院。

  踏入厅堂时,宇文清站于一侧,以主人之礼迎我入内。

  虽然明白,我跟他之间的疏离和敌对,早是定局。可在他扬臂相请间,我的眼中又不自禁又雾气蒸腾。

  无声落坐,茹晚凤已小心立于我身后,警惕地将右手搭于剑柄。

  宇文清视若未睹,隔了茶几与我相邻而坐,将手放于桌上,眸光已消去沉郁之色,泛着清水般的清润洁净。

  我不想再看那不断勾起我回忆的眼眸和面容,侧过脸去,将手腕放到桌上。

  宇文清沁凉的手指搭在我脉间,冰得我一哆嗦。

  竟如我料想的一般,他身体的温度,比以前更低,指肚的冰冷,如清晨或晚间从地底渗出的湿冷cháo气,幽幽地砭入肌肤。

  但宇文清却似未觉,因专心致志于断脉,他的面容变得极沉静,而眸中更是清澄一片,gān净如晴空素影,又让我有种错觉,感得眼前的根本不是宇文清。他就是白衣,那个医者父母心的白衣,洁净如云,温润如玉。

  “你……现在还在吃调理的汤药?”宇文清问,眸中一抹愤怒和隐忧一闪而逝。

  问闻望切,本是医者治病的最基本方法,所以我只能回答:“是,天天在调理,从不间断。”

  宇文清咬了咬发白的嘴唇,又问:“你当真,是怀孕五个月时落的胎?”

  “是。”这一次的回答,我更无jīng打采了。

  那是一个噩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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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段时很纠结,自己的感觉,箫声,竹影,拂衣的青萝,都在忧伤着,却没有眼泪。

  214.落玉篇:第十四章 往事重省恨幽独(一)

  宇文清放开了我的手腕,盯着宝相花纹的青砖地面,自语般又问着:“听说你落胎那天,是八月十五?”

  他对我的事,倒是打听得清楚。

  而我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来,顿时一身冷汗,冷冷地瞪住他:“这与你断脉有关么?”

  八月十五向前推算五个月,正是他刚离开我前往越州解父兄之围前后。那时,安亦辰正与宇文氏激战于沧南,大约在一个月后,他才因兵败带兵离去,绝不可能让我受孕。

  宇文清在试探我什么?

  即便我怀是的萧采绎的孩子,也与他无关吧?

  若不是……若不是白天与他亲呢给萧采绎看到,以萧采绎的人品,绝不致那般待我。

  想到这一点,我更是羞恼,瞪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凌厉与愤怒。

  宇文清也从未被我这等冷淡防备地责问过,顿时尴尬地低下头去,脸色在苍白中泛出cháo红来。

  “对不起。”好一会儿,他似乎才平定了qíng绪,站起身来,镇静道:“我来给你开药方。”

  他和以往一般,徐步走到窗边接过侍女备好的纸笔开方,夕阳余辉投于他光洁的面庞,浮了层飘逸清光,凝云散霭,气韵出尘。换上一件白袍,他似乎依旧是那个让我倾慕了整个少女年华的医者白衣。

  但我终究不再是那个慧黠无邪的天真少女,再也不会如以往那般,随心所yù地冲来跑去,躲到他怀里为所yù为。

  端端正正坐在花梨木的靠椅上,直到他将开好的方子送至跟前,我才道了谢,双手接过,细细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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