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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风月栖情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4)

  刀戟剑林中,昭阳殿安然无恙。

  宇文昭的大队人马驻扎于昭阳殿外,而宇文昭却闯入了母亲的寝宫,于当日上午。

  颜远风受伤很重,但他听说宇文昭进了寝宫,那除了父亲外再不曾有任何男子敢踏足一步的母亲寝宫时,他疯了般挣扎着要赶过去。

  “颜大人,颜大爷呀,你可别白费了皇后娘娘这一片心啊!”刘随紧紧捂住颜远风的嘴,压低了嗓子低嚎,稀疏的长眉一抖一抖,老泪倾在坑坑洼洼的皱脸上,似给冷水浸泡过的橘子皮。

  颜远风听若未闻,一意挣扎,褪去战甲后的素白衣袍,已是全然的鲜红,愤怒挣扎处,鲜血淋漓而下,在偏殿的莲花泥金砖上汪作一片,步步生莲的泥金砖,终于成了朵朵血莲,倒映着每个人恐慌惊惧的脸。

  我掩住口,再忍不住,失声哭泣。

  萧采绎赶上前去,伸手在颜远风后颈一击,终于让他安静下来。

  他晕过去的那一刻,有一滴泪水,从他那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颊悄然滑下,跌落地间,绽开一朵淡红的花。

  7.故国篇:第二章 落芳尽处不是chūn(二)

  我跪过去,捧住他的头,用我冰丝的袖子擦他满脸的血和泪,呜呜咽咽地哭泣。

  许久,萧采绎将我拉开,拉到窗口处,让我呼吸窗外新鲜的空气。我用力吸了两口,才觉得已哭得声gān力竭,胸口憋闷到疼痛。

  “绎哥哥,宇文昭会拿母后怎么样?会打她吗?”我问着。宇文昭入母亲寝宫时并未带兵器,他甚至是特意解了长刀jiāo给自己的侍卫,然后孤身一人含笑入内。

  可那笑容之中,我能嗅得到那如同豺láng见到美食般的那种贪婪和得意。

  我抬起懵懂的眼时,却对上萧采绎惊悸痛惜的眸。他小心地用他的大手擦我的眼泪,然后忽然将我抱在怀里,用力地让我一时喘不过气来。

  “栖qíng,qíng儿,答应我,从现在起,不要离开我一步。我……我绝不能让人伤害到你。”他的声音颤抖,连身体也在颤抖,可他的怀抱宽厚而结实,恍惚让我想起,他已经十六岁,算是个大人了。

  而我呢?十五及笄,再有两年,也便算是成人了。

  脸上突然烧红,便觉得这样抱着太不妥当。毕竟我不是六七岁的小娃娃了,连颜远风见我时都不肯再牵我的手,只肯用温暖而柔和的眼神远远看我,静静看我。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会看着母亲,忧伤而黯然地看着母亲,似看着守护一生的珍宝。

  我推开萧采绎,奔向母亲的寝宫,在那雕花刻纹的回廊里,躲在纹着凤舞九天的梁柱后,等着母亲出现。那凤舞九天的图案,和我衔以出世的凤玉中的那只紫凤,有很相似的姿态。

  人们都说,那是吉祥,那是富贵,那是幸福。

  可我只想用所有的那些来jiāo换,jiāo换我的父皇,我的母后,以及我一家人的一生平安。

  萧采绎紧跟着我,扳着我的肩,轻轻道:“姑姑不会有事,栖qíng,你不能呆这里,这里太危险。”

  我转过脸对着他:“既然这里危险,你为什么说姑姑不会有事?”

  萧采绎有些不自在地别了别脸,有些厌憎地瞥了一眼那紧闭的内室宫门,咬着牙道:“姑姑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来护住你,护住太子,护住我们大家。她一定知道怎么保护自己。而你……”萧采绎抚着我的脸庞,已经有些突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慢慢说:“你并不知道,你也已经很美丽,很危险。”

  我似懂非懂,伸出手摸自己的脸,凉凉的,滚了许多的泪水,一定很脏了。

  而萧采绎已经捏紧了拳头,恶狠狠般说道:“我不能让人欺负到你,绝对不能。”

  我捉住他的手,摊开,将我自己小而纤细的手指放在他的掌中,轻轻说:“我知道绎哥哥一定不会让人欺负我。”

  可是,怎样算是欺负?

  我扭头看那宫门,屏声静气,似有男人得意的笑声传出,不知怎的泪水又下来了。

  母亲,我的母后,我的妈妈,正在屋子里给一个陌生的男人欺负。我已经知道了。

  8.故国篇:第二章 落芳尽处不是chūn(三)

  宇文昭出来时面上满是笑容,高大的躯体挺立着,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他回头时看到了我们,萧采绎将我掩在怀中,只躲在柱后故意用惊惧害怕的眼神瑟缩看着他。

  于是,他那对如鹰隼般的眼睛里,洋洋的笑意更浓了,他紧了一紧黑裘披风,走过来拍拍我的头,居然很温和道:“小公主,你放心,虽然你的父皇不在了,还有我在,我会护着你们母女,还有,太子殿下。”

  萧采绎将我搡得死紧,似在尽力遏制他自己以及我的身躯的颤抖。我闭着眼,连泪水都不敢流下。

  宇文昭终于走远了。萧采绎的身体传出温热的cháo气,鼻息亦是浓重滚烫。他同样惊惧,竟出了一身的汗水。

  “幸好,他没打你的主意。”萧采绎喃喃说,犹自不肯放开我。

  我嗓子口gān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勉qiáng吞吐着哽咽的喉音:“绎哥哥,他说,父皇不在了。”

  萧采绎抱住我不说话,我努力挣开他的怀抱,踉踉跄跄跑开,冲进母亲的房间。

  空气中,有母亲温柔清雅的淡淡素香,依稀还有父亲所用的龙涎香的气息,那种jiāo织的味道,对我来说是如此熟悉而温馨,但在闯入一个陌生男人之后,却泊了一层怪异的气氛,一阵一阵浮泛上来,熏得我越发的手足无力。

  茫然地在明huáng和素白jiāo错的房间里打量着,再不见父亲慈爱的笑脸,再没有父亲温暖的怀抱,迷迷蒙蒙里,尽是父亲眩目的明huáng身影,挣扎在鲜明的艳红里,愈行愈远。

  “栖qíng,栖qíng!”有人温柔唤我。

  我揉揉眼睛,终于看到了母亲。

  她只穿了丝质卷jú纹边的素色中衣,正蜷缩在一团厚厚的锦被中,神qíng有些恍惚。锦被绣的是大红喜雀弄花图案,很是喜庆,连喜雀的乌黑眼珠也给映得有些通红,翅膀半展不展,似yù振翅而去。母亲就那么静静坐在花团锦簇的被中,更显身影纤弱,面容苍白疲乏。

  “母后!”我扑到母亲怀里,感觉着她温暖的躯体和熟悉的心跳,终于落下泪来,随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号啕大哭:“母后,我们是不是没有父皇了?。

  母亲有些哆嗦,随后胸腹部慢慢抽搐。等我想明白了,母亲细腻的面庞已触上我的,温热的泪水顿时汪作一处,渐渐冰凉,滴落衣襟。

  抱头痛哭,为父亲,为母亲,为我们终将逝去的快乐生活。

  再见不得喜雀张扬的快乐,我将大红锦被奋力一推,落于chuáng下,如血的一汪。

  雪白的chuáng单,尚有残余的láng藉与肮脏。

  母亲将我揽在怀中,不让我看到她的láng狈,只是喑哑道:“栖qíng,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但你和君羽,终究得活下去。”

  长年处于最严密的保护和最jīng心的照顾之下,我承认我对于危险的反应总比常人慢上一拍。

  父亲没有了,但母亲还在,我居然能在母亲的怀抱中哭着睡去,再没有想过活下去会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也许是因为,我始终有着母亲的怀抱,那柔软而孱弱的肩膀,如老鸟的羽翼,那般jīng心地将我呵护在温暖之中。

  9.故国篇:第二章 落芳尽处不是chūn(四)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迷迷糊糊,头脑昏昏沉沉地疼着,额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听我的奶娘夕姑姑和萧采绎jiāo谈,我知道我发烧了,御医说我受了惊吓。

  萧采绎果然一直守着我,不断和我说:“不用怕,绎哥哥在这里……栖qíng,不用怕,绎哥哥在这里……”

  絮叨得直叫我心烦,却懒得去打断他。也许更怕一睁眼时,会突然地孤孤单单,一个亲人也瞧不见。

  母亲也不时来瞧我,却每次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我问萧采绎:“母亲在忙什么呢?颜叔叔呢?君羽弟弟呢?”

  萧采绎温柔道:“朝中事多,他们都在忙呢。”

  朝中之事,和我不问政事的母亲有何关系?又和我的君羽弟弟有什么关系?

  直到我病好得差不多,到殿前看那一树海棠落得快尽了,忽然听到了有人在向我母亲行礼:“参见太后娘娘!”

  我回头时,母亲穿了绛紫的双凤游云金丝绣袍,戴着五凤朝凰冠,扶了惜梦的手,娉娉袅袅,款款而来。

  “栖qíng,你终于大好了。不过清减了好些。”母亲抚我如水的秀发,秋水般的眸子有着欣慰,又有着隐约的担忧。

  “母后,你是太后了?”我有些茫然。

  母亲良久不语,只是目光缥缈地越过繁花落尽的枝头,无声叹息。

  “是的,孩子,母后是太后了,君羽也已经是年轻的帝王。可惜,大燕王朝,已经风雨飘摇,我们的命运,也如这大燕王朝……”她慢慢说着,平抑着语音中轻微的颤音:“以后,你见了宇文大人,称他一声叔叔吧。”

  她折身往殿中走去,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噫:“你的父皇死了,我们都孤独的,无依无靠的。”

  她背影依旧美好,却萧索,如那些被吟唱过无数次的清照后期词,美则美矣,却太过悲切。

  我还是觉得那些素淡的衣衫更适合母亲,哪怕只用素银簪挽一个反绾髻,都能让母亲看来安谧平和,天姿出尘,宛若画中之人。这些隆重而华丽的衣袍,只是更衬出了她小鸟依人的柔弱和娇婉,却不能让她显示太后的威严和权势。

  “绎哥哥,这些天,是不是出了很多事?”我问萧采绎。

  他说他会保护我,所以他守在我身边,却不肯告诉我任何可能让我不开心的事。

  “是的,我们的大燕王朝,已经天翻地覆。”萧采绎说,黑眸中有隐忍的怒意和担忧。才不过几天,他似乎又长大了不少,面部的棱角更是轮廓分明,有着坚毅倔qiáng的线条。

  真的出了太多事了,天地的翻转,权势的jiāo替,官员的任免,让人目不暇接,却又胆战心惊。

  父亲果然在从昭阳殿离开的那天便遇害了。他的卫兵虽多,却敌不过变生肘腋,终究死在他最信任的宇文昭手里。听说,白绫加身时,父亲说,宇文昭,我纵负天下人,也不曾负你。而宇文昭答:我宁负君王一人,不能负了天下人。

  好个大义凛然的大将军啊,倒成了他大义灭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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