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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风月栖情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43)

  他看来是没事。可是,那对让我着迷的宛若明珠的纯净瞳仁,那云淡风轻视天下如无物的眼神,已在一夕之间涌入了大量的内容,混淆了那种纯净,让他忧愁,让我悲哀。

  凭他再好的羹汤,我也食之无味了。

  无力地将碗筷推到一边,一侧首,看到窗前书案的白纸似给动过,笔尖上还挂着新鲜的湿墨。忙走过去看时,却见一旁放废物的竹篓里有很多揉成团的白纸,忙取了一个来看时,满纸的字,却只重复着四个字:“出世,入世”,落笔秀逸清淡,一看便知出之于白衣。

  我忙将其他的纸也打开,一连打开十余张,都是那四个字,“出世,入世”。那字有大有小,却都是凌乱得不堪,显见主人书写时心qíng极是纷乱芜杂。

  出世,入世。入世,出世。

  出世,入世。入世,出世。

  我看得眼花缭乱,亦是心烦意乱。

  白衣显然不愿入世,他以行医为生,自由潇洒,便是以安氏的权力,若治的不是我和母亲,只怕也请不动他来。虽在尘世行走,可他白衣飘飘,宛若洁云,不惹半丝尘埃。

  可他分明懂武功,知权谋,甚至天下局势,官场算计,他都能了若指掌。他若入世为官作宰,或揭竿而起图谋天下,都应该不难谋得他想要的一席之地。

  但入世,对于他那样洁净的人,是何等样的折磨!而且,他到底要做什么?利用自己的才识,投奔哪位明主,从此卷入乱世之争么?

  他是为我么?

  白衣,白衣,我不要你改变!我要你永远是那个幽篁之中寂寞chuī箫凝云散霭的绝世少年!

  每晚饭后,白衣过来给我问脉,已成定例。于是,我寝食难安地等待着白衣的到来,好和他仔细谈谈。

  但直到月牙飘得老高,依旧不见白衣踪影。

  小素悄悄将晚饭收拾走了,小九端了水来,让我洗脚睡觉。

  我倦声问道:“白衣呢,他……不来帮我看病了么?”

  小九答道:“白衣公子傍晚离去时说身体不适,今天会早些休息,又说小姐这几天的脉象稳定,所以今晚就不来问脉了。”

  我呆了一呆,心头痛得竟如给挖了一块一般。早知道绝对不去招惹那个安亦辰了,还没报复到安亦辰,先让白衣焦头烂额胡思乱想了。

  沮丧到极点,正要睡去时,忽摸到chuáng头有圆圆的一物,抓起看时,却是白衣随身带的埙,想来是心里烦乱,走得匆忙,不小心遗下了。当日在黑赫,白衣原教过我chuī埙的法门,也另做了个埙留给我,但后来他说走就走,我恨极了,悄悄将那埙收了,再也没去chuī过。此时又见了他的埙,心中又是难受,又是悲伤,再不知他明日还肯不肯如先前那般温柔待我。

  悄倚窗边而坐,对月而望,我提起埙来,置于唇边,低chuī一曲《点绛唇》: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

  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

  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爱则爱了,却到迷惘深处。

  烟水两茫茫,斜阳难照归路。yù前行,日将暮!

  白衣,白衣,这样寂寞的时刻,你可万不能舍了我!

  我在chuī埙给你听,我在告诉你我很害怕很孤单很无助,我在告诉你我很需要你,你听到了么?

  不知哪里chuī来的风将烛火chuī得明明灭灭,烛泪点滴,不到尽头,怎么也落不完。

  这夜晚的风哦,也好生寒冷,竟将脸颊chuī得冰凉一片,好生地涩疼。

  “公主……”有很熟悉的温柔声音颤抖呼唤。是夕姑姑么?或者,又是幻觉吧?我那段曾经很青葱美好的岁月,似乎一直伴着夕姑姑轻柔的罗嗦和呼唤。

  [注:本章诗词出自北宋•秦观《点绛唇》(醉漾轻舟)]

  109.飞花篇:第二十四章 千里归路斜阳暮(一)

  “公主!”声音更清晰了,瘦巧的身影缓缓走近,弯下腰,对着我。

  尖巧的下巴,盈瘦的身躯,微微的鱼尾纹,略带愁意和怜惜的眼睛,正是我的夕姑姑。

  我努力睁大眼,再伸手摸了一摸,已摸着夕姑姑温热的面颊,正滚下大颗的泪珠来。

  “夕姑姑!”我恍惚记起安亦辰是曾说过,夕姑姑今晚就到了,我却不知道这么晚她居然还会跑来看望我。烛光下,她的容貌和三年前无甚差别,只是头发里杂了一些雪色发丝。

  “公主!”夕姑姑已走到我身边,将我紧紧抱住,泪泗滂沱。

  我也伏到她那温暖依旧的怀中,擦着眼泪。

  擦眼泪时,我才发现自己面庞早就冰凉一片,也不知刚才chuī埙时已落了多少的泪了。

  又一道披了素蓝长袍的修长身影出现在房门前,倚门向我望着,灿若星子的眼睛多少有些黯淡。但他居然什么都没说,只倚门望着我的眼泪,好久,好久,直到我哭得倦了,伏在夕姑姑的怀里快睡着了,那对眼睛还在淡淡闪烁,如yīn日里无力灼亮自己的星子。

  “夕姑姑,她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她想要什么?”我听见安亦辰那般苦恼地在问着夕姑姑。

  我要什么?

  我其实什么也不想要啊!

  我只想要我的一家平平安安,和白衣一起徜徉在天影澄淡幽篁摇风的岁月里,过我们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生活。

  至于大燕王朝,我深知自己已无力回天。

  何况,白衣是那么地盼望能出世,我又怎忍他到这样的腌臜世界中拼搏,又怎忍他那般愁肠百结却不肯诉说分毫?

  把我一手带大的夕姑姑来了,对我来说,总算是一件好事。

  夕姑姑包揽了我的三餐,天天带我去看母亲,带我出去散步,有的时候,就是走到晋国公府的二门外都无人阻止。

  见到她的人,都恭恭敬敬叫她夕姑姑,比对我还客气三分。看来她不但曾在晋国公府住过,而且深得安亦辰尊重和信用,连下人都不敢对她有丝毫的无礼。

  或许是安亦辰吩咐过了,或者是夕姑姑自己的威望使然,我已比原先不知自由多少。

  但我这时也突然发现,我和白衣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我的三餐不用他管,他每次只是例行公事般来问脉,然后迅速离开,连药都是煎好了叫人送来。我有心缠住他问上几句,可夕姑姑几乎每时每刻都守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夕姑姑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是此时,我却再不敢向她吐露我的心事。

  因为我知道,三年来,只怕她也成了安亦辰最亲近的人了。

  安亦辰并不刻意来探望我,但总是在不经意间遇到我,而当安亦辰不经意遇到我后,夕姑姑也立刻会在不经意间消失,留下了大片空白的时间和空间让我和安亦辰相处。

  如果说这不是夕姑姑暗中使了力,才真是怪事了。

  夕姑姑失而复得,于我,竟成了一种悲哀。从小的惯xing让我不由不和以往一般依赖她,可她的暗中算计又让我再不能如以往那般信赖她。

  真不知安亦辰在这三年内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开口便是二公子如何聪慧优秀,闭口便是二公子如何和善待人,又不好明着打断她,于是,我常在她罗嗦的时候看着天上飘过的云和飞过的鸟,神游物外地怀想白衣,怀想他宛若明珠的眼,云淡风轻的笑,yù言又止的淡愁。

  我觉得他像飘来飘去的云,明明可以清晰看到大片的洁白,但伸出手去,竟然抓不住。

  自从夕姑姑来了,和我近在咫尺的永远是安亦辰。他总是出现在我身边,问着我生活中的每一个细枝末节。我从不知道一个男子也能这么烦人的,更不知道安亦辰在处理军政大事时会不会也这么婆婆妈妈。我不想得罪他,但更不想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了。

  我是不是可以把白衣这些日子的冷落,看成他对我不忠的惩罚?

  其实我也没有不忠,我不过小小利用安亦辰一下而已。既然白衣不喜欢,便是打死我,我也不肯再让安亦辰碰我一下了。

  安亦辰对于我的冷淡一向只是保持着优雅的沉默,并不追问。偶尔的几次,他会在将我送回院落中时问我:“栖qíng,你怎样才会开心起来?”

  我开始沉默,但最后一次,我回答:“我想要自由,我想和母亲一起回黑赫去,做糙原上自由飞翔的鹰,你愿意放手么?”

  安亦辰的眸子瞬间缩了一下,立即变得尖锐,尖锐里隐了难掩的受伤。

  “我不会!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安亦辰那般坚决地丢下话,立于夕阳之下,蓝色袍子被映成了黯淡的暗黑,随风摆动时,很有几分萧索。

  我砰地阖上门,将他关在门外,泪落满腮。

  我并没有把这事告诉夕姑姑,但夕姑姑第二天便知道了,她有些气急败坏地拉着我,埋怨道:“公主,奴婢实在不明白,您还在挑剔什么?便是回黑赫,到底也是人家的地盘,寄人篱下,又有什么好的?二公子雄才伟略,人人说他有济世之才,将来前途绝对不可限量,更难得的是,他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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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优秀的白衣和小安爱上了栖qíng,不知三个人中,谁更倒霉?

  某皎一声叹息!

  110.飞花篇:第二十四章 千里归路斜阳暮(二)

  夕姑姑叹了口气,道:“栖qíng啊,你一定不知道,那个孩子才傻,当日你在宫中那般bī他,他都不曾怨你,还和我念叨着,要将宇文宏亲手杀了,为你报仇。这事他一直记在心上,每次打仗,只要听到是对手是宇文宏,他必然是第一个请缨上阵,甚至因此给大公子利用了好几次也不计较……最近夏侯明姬又在夫人面前告了他的状,说他沉溺女色,不肯出去领兵征战,要夫人处置你呢,结果那孩子当了夫人的面打了明姬小姐一耳光,把她气得跑了,夫人到现在还不和他说话呢!”

  夕姑姑见我侧了头听着,又道:“偏生昨晚你又和他那样说,我今儿看见他一个人在喝闷酒了。他这人,从小就学着权谋策略,领兵打仗,自制力极好的,竟也喝得醉了,拉了我告诉你的事,差点就掉眼泪,委屈得跟个孩子似的。”

  啊,安亦辰差点哭了么?我心里颤了一下,转而想起他的种种不好来,淡淡道:“夕姑姑,你还记得,我们当年逃出宫后给他追得有多惨么?”

  夕姑姑怔了怔,道:“我后来问过了,他其实只想吓吓你,给你个教训。他说,在宫中时,你不但赶他走,还差点用枕头把他给闷死……所以他也想bī一b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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