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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舞兰舟_寂月皎皎【完结】(11)

  "不平楼!"有人失声叫道。

  不平楼。不平楼。想管尽天下不平事的不平楼。神秘莫测的不平楼。富可敌国的不平楼。掘起才两三年,就如明珠般夺目的不平楼。

  "不错,不平楼,杭州的不平楼。"陆策看着林一行,道:"他们应该会帮我们。而且我前一阵才去了杭州,发现这两个青年人真是了不得。无名帮,残月谷,七星门,这所谓的江南三大势力,在杭州几乎已无立足之地。也许正是因为有了不平楼,无名帮的日子越发难过,才把主意打到林兄头上。"

  公孙豹疑惑道:"你肯定他们会帮我们吗?"

  "应该会。不平楼的两位楼主,秦悦,苏凡,我没听说过他们怕谁。他们的一身武功高绝,声称要管尽天下不平之事。由他们所作所为来看,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的确没有人敢胡作非为。苏凡的xingqíng似乎孤僻了点,但他的夫人孟菲儿和秦悦,都是有名的侠肝义胆,豪气gān云。以林兄的令誉,只要能赶到不平楼,一定会受到保护。无名帮再厉害,也不敢跑到杭州去和不平楼斗。只要我们能争取拖住无名帮几个时辰,林兄一家人,就能安然脱险了。"陆策分析得头头是道,真不愧"神机先生"的称号。

  公孙豹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从这儿到杭州,快马加鞭只要两三天就够了,大哥最好现在就动身,这里就jiāo给兄弟们吧。"

  众人纷纷点头,正想具体讨论有关事宜,只听"啪"一声,林一行手持单刀,将桌子一劈两半,叫道:"你们把我看作什么了?我是那样临阵脱逃将危难jiāo给朋友的人吗?你们一定要叫我这等不义之事,不如现在叫我现在引刀自裁算了。"

  众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陆策奇道:"既然大家决定以死相拼,为什么不想法自救,至少,让嫂夫人和峰儿岭儿逃出去才对。"

  "我们不要逃,我们早决定和林家庄,和父亲共存亡啦。父亲担心的是你们呀。还有在客栈的那些前辈高手们。他担心你们会受牵连呀。"有个激愤的声音嚷了起来。

  众人心中一怔,不觉大为感动,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是林岭。林一行的次子。一脸的决然。

  "不错。"林一行声音颤抖了。"我不在意自家的生死,在意的是列位,还有住在客栈的那些兄弟。我接到死亡之帖,早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我唯一怕是的连累无辜呀。我找诸位来,只是商讨怎生有个法子,将众人都请走,不让他们受池鱼之殃。无名帮近来受不平楼有意无意之中的压制,声名有所下降,原就打算趁此机会大开杀戒,重新立威。林某一人做事一人当,实在不想无故地害了别人。若我明说明天无名帮要来,固然有人会明哲保身,全身而退,却也必然有朋友仗义拔刀相助。但想那无名帮岂是易与之辈,我实在不想平白地多些枉死之人。所以请诸位来,怎生变个法子,将众人遣去,免遭这场无妄之灾。"

  众人一时竟无语。众人原来就知道他的心胸宽广,却不料,一个老好人,竟会有这样的担当。众人的敬重之心,现在更加深了几分。林一行,并非徒有侠名,他的朋友,也非徒具虚名。真英雄,假豪杰,都在危难见人心。

  这时,门开了,管家林昆探头张望了一下,方走进来禀道:"庄主,有个小厮带了个半死不活的少年在门外大吵大闹,说我们把所有的客栈都包了给贺客住,让他重病的主人没地方落脚休息。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我来请示庄主……"

  言犹未了,林一行的长子林峰已喝道:"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来回这些没要紧的事!"

  林一行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本来就是让他们住在庄里也无妨。现在……你叫人去跟哪家客栈说一声,让他们住下吧。"

  林昆满腹心事,匆匆赶往庄门口。主子有难,他这奴才心里也不好受。可偏偏这时候还有人来无理取闹。他咂了咂嘴。要不是看了那小厮是女扮男装,非上去揍她一顿不可。

  一到门口,林昆就吃了一惊。"夫人,您回来了!"

  一顶青幔四人轿旁,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正迎风站着。那少年依然昏迷不醒。几名仆人正将他从马背上轻抱下来,准备送入轿中。那眉清目秀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个少女的"小厮",正眨着大眼睛,吸着鼻子,紧盯着那少年,手里牵着驮她和那少年的两匹马,生怕人抢去似的。

  "夫人,"林昆小心地上前,道:"我问过庄主了,他说让这两个人到客栈休息。夫人,您这是……"

  林夫人皱起了眉头。"这事我知道。这孩子的病我也看过了。只怕这里的医生都无能为力了。找名医又万万来不及。好在我懂些医理,又珍藏了几味灵药。应该能救醒他。"

  "夫人要和他同轿入内?"林昆有些讶异。虽然丈夫是江湖人,可林夫人身处富贵,和大家闺秀一般绝少踏足户外。平时行事,也很是小心,内院之中,绝无五尺之童,和一个少年同乘一轿,不避嫌疑,想来总觉有些不妥。

  林夫人哑然一笑,将那少年端详了一回,方轻抚少年苍白的脸道:"这孩子才多大?想来不过十五六岁吧,比峰儿岭儿都小得多,还怕招闲话怎么着?"

  回头看了看那金光闪闪的林家庄的牌匾,不觉泣下数行,叹道:"何况我家是下已是大难临头,朝不保夕,还管什么流言飞语!"

  林昆也黯然。夕阳西下,已是huáng昏了。huáng昏有时候也很美。比如今天。可没有人有心思赏这晚霞满天,秋色宜人。尽管明天很可能再见不到这阳光,这秋色,这火烧一样的天空。

  那"小厮"却没有那么多愁善感的心境。她瞪着林夫人,仿佛林夫人欠了她五万两银子。"你到底救不救人呀。再那么多废话,活人也变作死人了!"

  天下大概很少有这么不讲理的了。但跟一个气坏了的女孩子讲理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很美丽的女孩子,几乎没人愿意和她们脸红脖子粗的讲理。对如何,错又如何,让美丽的女孩子笑一笑比什么都重要。

  林昆却大是不懂这样的道理。他想到了别处去。他的脸色已经变了。

  "你是无名帮派来的?你来恐吓我们?小丫头,你最好老实说!"

  "小厮"眯起了眼睛,道:"你说什么呀?"

  林夫人立刻知道林昆误会了。"她说的是这孩子。他的病已经经不起拖了,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你扯哪里去了?敌人没来,你自己先吓糊涂啦?"

  回过头,她又安抚那"小厮",道:"你且放宽心,我这儿用千年雪莲子做引,再煮一碗对症的药给他服下,一定能救醒他。"

  "小厮"听了大为高兴,脾气也顿时好了起来。她笑道:"原来夫人真的能救公子。这就好了。这就好了。我叫紫芸。刚才担心公子的病qíng,态度不好,是我的不是啦。望夫人和总管原谅才好。"

  林昆也知道自己误会了,当然也没法子和这样一个女孩子计较。只得讪笑着退下了。

  这里林夫人望着紫芸点头笑道:"姑娘自然是个xingqíng中人,难免为了亲人的生死喜怒不定。唉,自古以来,生离死别,最断人肠哪。焉得不关心呀?"

  林夫人想着自己家目下形势,感慨万千,喃喃叹道:"生离死别,最断人肠!"

  这时那少年忽然微微一动,低低唤道:"娘……娘亲!"

  紫芸忙奔入轿中,喜道:"公子,你醒啦?"

  谁知少年半启星眸,却没有看向她,反而将眼神投向了林夫人,还轻轻拉住了林夫人的手,叫道:"娘亲呀,娘亲……"

  林夫人早是做了母亲的人,被他一唤之下,顿时怜惜之意更浓。她温柔地拍了拍少年的手,哄着小孩子一般道:"睡吧,睡吧。"

  少年仿佛听见了,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了。脸上,是一丝依稀的笑意。

  林夫人探了探他的脉,忙吩咐:"快,快进府。"

  紫芸慌忙牵了马,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药喂下去了。紫芸换了套深蓝色的女装,更显飘逸动人,可却依旧愁眉苦脸,守在chuáng边,看着她苍白秀气的主人。

  林夫人坐在她旁边,微笑道:"没事了。不久他就会醒过来。只不过他的病很严重,只怕不久还会复发。而且,他的腿……他的腿不能走路?"

  少年的腿极是细弱,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会长这样的腿。长这样腿的人,只能是终身瘫痪,别无选择。

  紫芸低下头,道:"我们早就知道。他一向守着药罐子,吃的药向来比米饭多,身体从来没有好过。每次病起来都吓死人,总以为他快死了。不过他命大,每次都能从鬼门关逃出来。他的腿从小就这样了。天生的。更没法治。"

  林夫人大为震惊。"天下竟有这样苦命的孩子!怎能还骑马出来?你们从哪里来,又准备到哪里去呀。"一个病得快死的人,一个纤弱的小姑娘,这样的两个人,能骑马也算是奇迹了。可他们不但骑马,还偏偏像骑马出远门的人。

  紫芸叹了口气,道:"我们从我们的杭州的家里来。他要赶回老家去看他病危的母亲,一路急奔,才弄成这样。把我都给吓坏了。幸亏你救了他,不然他有个什么,我也没脸回去了。"

  "原来他的母亲病危了,怪不得他唤着娘亲。"

  "不是,这个病危的母亲是他的义母,你病里叫的,却是他的生母呢。他亲生的娘。很多年前就死了。"

  林夫人奇道:"你怎知你叫的是生母而不是义母?"

  紫芸笑道:"夫人不是把''生离死别,最断人肠''念了两遍吗?这''最断人肠''是公子时常念的一首词的最后一句。听公子说,这首词是他的亲生母亲生前最爱念的,到临终时还吟唱着。"

  林夫人叹道:"想来,这中间又是一个动人的故事。这孩子很小就没了娘,腿又这样,委实太过苦命了。"

  林夫人向那少年看去,竟见到一双极清澈的眼睛正看着自己。有些惘然,有些迷惑,如有所得,又似有所失,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忧郁和淡淡的惊喜。

  那少年竟已经醒了,正用极其奇怪的眼光看着林夫人。

  很少有人会用这样的眼光看林夫人。也许很无礼。但林夫人绝对生不起气来。

  她柔声道:"你醒了?孩子。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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