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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_寂月皎皎【完结】(68)

  “可五哥什么意思呢?变乱……”

  木槿让青桦退下,沉吟着慢慢端了茶来喝。

  许思颜不在,那套霁红瓷的茶具终于免了死无全尸的惨淡命运,依然好好地排于黑漆填金的花梨木大托盘内。

  明亮如雨后初霁的清艳霞红,光洁如玉,依稀是许思颜那俊雅好看的面庞。

  若连萧以靖都看出江北不安,想来许思颜更该心中有数吧?

  否则,临走也不会悄悄给她留下了一支百余人的jīnggān人马以备不时之需。

  也不知道他脸上那四条血痕有没有褪去了,如此出去见人,其实真的不太雅观。

  难得他居然恍若无事,照旧策马扬鞭闯向不测之地……这脸皮真够厚的。

  虽然,很多时候脸皮厚真心不算什么坏事。

  她做了个鬼脸,敲着茶盏听那清澈的回声,悄声笑道:“大láng,你脸皮该比这茶盏还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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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乡郡,驿馆。

  许思颜刚送走客人,便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他叹道:“诶,必定又有谁在背地里骂我……”

  沈南霜忙将一件袍子披到许思颜身上,笑道:“太子想什么呢?分明北方冷,不小心站在风口里了吧?太子还要多多保重才好,万一着凉,皇上京中遥闻,只怕也会不安。”

  “嗯。”许思颜微笑,“庆将军已经送走了?”

  “送走了!”

  沈南霜有些忧虑,“南霜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听庆将军口气,是不是近期会有什么变故?”

  “该来的总要来,我们也不是全无准备。何况如今又有庆将军相助,等后天我去庆府秘密见过晋州武将再商议吧!”

  许思颜思忖,“也不晓得小眠他们在泾阳侯府怎样了……”

  沈南霜道:“有楼大人在,谅泾阳侯也不敢怎样。何况太子妃那xingqíng,也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

  许思颜摸摸自己刚褪去疤痕的面颊,轻笑道:“可不是么,野猫似的……也不知萧寻怎么教的,养得这样刁蛮,居然还敢跟我装傻!不该可怜她受伤把她留在那边享福,若她和小眠在,该能助我一臂之力吧?”

  仿佛又被木槿那被剪掉指甲的手指从脸上挠过,柔暖之后,是微微地赤热。

  然后莫名地,有一丝甘泉般的沁甜之意从心头萦出。

  他抬头,正见皓月当空,秋色澄晖,天清似水,恰照着院里一丛木槿,姿形蔓妙,枝叶繁盛。

  此时夜间花谢,铺了一地碎锦,浅紫粉红,煞有风姿。

  他拈过几枚花瓣,皱眉道:“这里的木槿花怎么回事?白天瞥一眼,明明还好端端的,怎么一个傍晚居然全凋谢了?”

  沈南霜道:“木槿花又叫朝开暮落花,花只一日红,当天便会凋谢的。”

  许思颜皱眉,“当天便会凋谢么?怎么这几日我每天都见这木槿开得热热闹闹?”

  “因为现在正是木槿开花的时节,今晚谢了,第二日还会有旁的花骨朵儿陆续盛开。”

  她一边答着,一边凝望着许思颜。

  他容颜如玉,双眸蕴采,随意披着衣衫拈花浅笑,雍容雅秀,尊贵出尘,竟叫她一时竟移不开眼去。

  许思颜全未在意,只抚着那花瓣沉吟,“以前倒未注意。”

  沈南霜道:“木槿本是再平常不过的花儿,寻常人家常用它来扎篱笆,称作槿篱,倒也实用。咱们太子府金砖碧瓦,富丽堂皇,自然用不上那个,太子不曾注意到,原也不奇怪。”

  许思颜不觉笑道:“拿木槿扎篱笆?听着好生有趣!”

  他笑颜乍展,敷着层清莹月华,却如菡萏一瓣瓣迎风而绽,清幽袭人,比往日更几分温柔可亲。

  沈南霜瞧着,却觉心头也似生了一株菡萏,从含苞待放,渐至花颜巍巍而展,眼见他衣衫飘飘拂拂,不急不缓从跟前走过,径自走向屋内,心里那菡萏也便瓣瓣而绽,只朝着那优雅高挑的背影静静绽放。

  她已不晓得这株菡萏已生了多久。当年,在那泛着腐臭和死亡气息的大牢内,她去救纪叔明,被一群不知哪里钻出的高手擒住,硬是按倒压跪于地,头部被按得几乎要碰到满是污血的地面。

  她满怀的愤懑和不屈,盯着眼前缓缓飘来的石青色袍角。

  生长于村野尼庵,她认不出那衣袍质料有多么名贵,只觉这袍角虽素净无纹,明明是沉静且不张扬的颜色,却有莫名地威压之气袭来,让她喘不过气来。

  “放开她。”

  他的声音温和悦耳,全无预料中的威严凌厉。

  她终于能看起头,看到少年绝美笑颜在大牢内昏暗的油灯照耀下浮动,笼雾萦纱,倾了星光般的眼眸清明地倒映着她láng狈的模样。

  有怜悯,有惊艳。

  让她qiáng撑的刚硬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掉下泪来。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便支起她的下颔,眸中笑意愈深。

  “居然是个……绝色的美人儿呢!”

  大庭广众之下,他并不掩饰他的欣赏,手指摩挲在她细滑的面颊,轻笑道:“带回府去!”

  旁边官员愕然,“太子,这……”

  而他只甩袖离去,走了老远才轻飘飘丢下一句:“孤喜欢她!”

  他居然是太子,他居然说喜欢她……

  不论随行官员怎样的怨念和不满,天大的理由抵不住太子的一句“孤喜欢她”。

  可待她洗浴完毕被送入他的卧房,两人单独在一处时,却再不见他摆出太子的谱来称孤道寡。

  他亲切得像她的亲人,令人奉给她一盏暖茶,握着她的手,细细问她劫狱的缘由。

  她觉出他的善意和爱惜,忽然间便控制不住,哭着说起自己的身世。

  说她母亲沈氏是青楼名jì,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为免入风尘而沦落尼庵,说母亲死后纪叔明来找,疑心她是他的女儿。

  其实最终他们也没弄清他们到底是不是父女,但纪叔明记挂着当年沈氏在他不曾高中时的种种深qíng厚义,为她施银施粮,翻建庵堂,仿佛在此修行的是她的亲生女儿一般。

  他视她如女,她自然视他如父。纪家被权臣陷害入狱,她自当舍身相救,万死不辞。

  她哭倒在他怀中时,他便静静地抱着她。

  虽一句话不曾承诺,她已觉出纪家应该有救了。

  若是纪家有救,她付出xing命都不妨,遑论其他,更遑论面对的是如此优秀如此尊贵的男子……

  他抱起她放上chuáng榻时,她羞红了脸一动不敢动。

  他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

  然后抱起一chuáng被,睡到一边软榻上去了……

  虽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没提过给她名份,可这一夜后,谁都已知道她是太子的人。

  纪家出了个太子喜欢的女人,太子年轻好色,决定对证据确凿罪大恶极的纪家从轻发落。

  荒唐却顺理成章。

  沈南霜看不出此中玄机,但她对此案的结果很满意。

  纪家虽落了罪名,可终于得以满门平安回转老家。纪叔明满怀感慨和感激过来和她道别时,甚至悄悄暗示他早晚会起复,且太子必会善待于她。

  而她既是太子的人,自然也不用回尼庵了。

  她不仅容貌出色,更兼稳重贤惠,武艺不凡,不畏艰辛。许思颜带着这么个既能料理日常起居、又能上阵对敌的女侍在身边,亦觉十分方便,遂愈发器重。

  她始终没有名分,但她从不认为自己便比慕容良娣或苏保林等太子侧室低贱多少。

  太子的确很宠慕容依依。她甚至好几次有意无意听到了慕容依依在太子身下重重地喘息,失控地娇吟,但一转头,太子也能叫苏以珊或其他女人yù仙yù死,同样一脸的温柔多qíng,仿佛也和这些恋慕他的女人一样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慕容氏所谓的厚宠,便是太子让慕容依依尽兴、也让自己尽兴后,转头吩咐沈南霜去预备赏赐。

  淡漠的神qíng仿佛是嫖客随手丢下嫖资。

  沈南霜是女子,且是许思颜最细致最贴心的女侍。所以她打听着慕容依依等人的喜好,不时以太子的名义赏下东西。

  都是出身大富大贵人家,原不在乎钱银等物。

  刻了她们名字的珠钗,适合她们风格的衣衫,或跟太子在外时随手买的小玩意儿,太子用膳时多做的几份菜式……

  最后都能以太子的名义送到她们跟前,遂叫人愈发称叹:居然连这些都想到,可见太子心中,无时无刻装的都是她们……

  她还代太子送过熏香和胭脂,但不久便被太子阻止了。

  她留意了许久,才发现她们平素所用的熏香,不论是哪类,都会被人悄悄加入某些东西;她们平素所用的胭脂,不管换哪家的,也会悄悄被人放点额外的调料。

  那些东西自然是无关紧要的。

  慕容氏怎样留心让太医检查慕容依依平素所用之物,太医也挑不出错来。

  只是熏香和胭脂里的东西合起来,日日嗅,日日敷,到底会有怎样的作用,便只有天知道了。

  沈南霜只知道,慕容依依跟了太子九年,苏亦珊亦跟了太子四年,始终一无所出。

  她不认为以太子的体魄,会真的生不出儿女来。

  她已习惯了看慕容依依以主母的架势统管太子府内务,甚至不时欺凌苏以珊和她,也习惯了太子妃萧木槿独居凤仪院,和皇宫里那些徒具虚名的妃嫔般无声无息。

  也许,她可以冷眼旁观到慕容依依的失宠;那一天,她必定还跟在太子身边,纵不曾真的和太子翻云覆雨,但她必定还是太子最倚重信赖的人,岿然不动地继续旁观太子身边那些女人的沉沉浮浮。

  但是,萧木槿……

  那个所有人认为呆蠢无能的太子妃,终于用一双清亮如镜的眼睛打量起太子府上下人等时,那唇边微嘲的弧度,到底意味着什么?

  沈南霜忽然间心乱如麻。

  而她的身后,忽传来一个温糯好听得出奇的女子声音:“久闻姐姐心思细腻,待太子殿下qíng深意笃,如今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沈南霜蓦然抬头,却见一双明如星辰的绝美眼眸正含笑瞧她,黛紫色的衣衫在落花间翩舞如云,妖娆妩媚如花中jīng灵自黑暗中悄然步出。沈南霜的手搭到剑柄上,“你不在前院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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