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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_寂月皎皎【完结】(105)

  他睨着我,“便是……像阿靖那样的少年?”

  我不觉沉下脸,拄了杖便往卧房内走去。

  司徒凌已微露懊恨之色,匆匆赶上来,张臂便拥住我,柔声道:“我说错话了,别生气。”

  我咽下一口气,转过身道:“也没什么……其实素素只要寻个白头不相离的同心之人,我也便放心了。”

  他捧我面庞,笑道:“这其实也不难,有你我照顾,还怕她夫婿敢对她负心?”

  我道:“若她仅一身一人,那人依然待她如珠似宝,那才算得其所哉。可惜那样的人到底少。”

  司徒凌低低道:“若你仅一身一人,我依然会待你如珠似宝。”

  我身躯微震,他已低头,将我吻住。

  我一低眉眼,揽他脖颈回应。

  他舒臂将我抱向chuáng榻时,低低在我耳边问:“晚晚,我是你白头不相离的同心之人么?”

  我闭了眼睛靠在他胸前,懒懒道:“不知道。”

  “不知道?”

  “或战死沙场,或病死北都,我大约是活不到白头的那一天了。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凌师兄,你想

  白头不相离,还是寻其他女子比较妥当。”

  他手臂一紧,低叱道:“住嘴!”

  似因我这话扫了兴致,他将我放到chuáng上,却不曾有所动作,只沉吟道:“你若为素素择婿,明天不妨也过去参加宫宴吧!”

  我摸着自己的腿,皱了皱眉。

  他道:“是皇上的意思,他大约想见你。”

  “皇上……有事?”

  “或许,是怕我把你害了?”

  我抓过chuáng头悬着的承影剑,扶着上面的腊梅剑穗,轻笑道:“皇上心里,我大约没那么弱不禁风吧?”

  我避入定王府养伤后,只召见过几名心腹部将和近侍,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命妇们固然对临阵册封后便称病不见踪影的定王妃好奇之极,大臣们又何偿不在疑心昭侯究竟伤成什么样,秦府才会闭门谢客,一个外人也不见。

  又有知道内qíng的,自然不敢公开宣扬。

  至于私下传成了什么样,我已懒得理了。

  坑杀五万降卒,因与南梁亲王有私而叛国投敌,与定王联姻却保太子登基,如此种种,足以把我传作妖魔或神仙,真要顾虑,从今我可真的不用走出大门了。

  但我闭门不出,也着实太久了,也难怪司徒永暗起疑心。

  正沉吟之际,司徒凌道:“可能也想问你关于册后的事。”

  “册后?”我不禁冷笑,“端木青成谋逆大罪,他还打算册端木家的女儿为后?”

  司徒凌道:“他与太子妃素来和睦,又是共过患难的,只怕有这念头。端木皇后虽被迁往长乐宫,却未废去名号,饮食用度一概不缺,连监守之人都是他自己的心腹。”

  莫凭阑,南北东西路(四)

  我握紧承影剑,叹道:“无非在提防我下手。既晓得我把端木氏视若眼中钉,又何必再问我册后之事?”

  司徒凌道:“你厌恶端木氏,却和他亲如姐弟,端木华曦又保全过德妃,以他如今万乘之尊,放下身段来求

  你一求,你拒绝得了?”

  我心念一转,不自觉地又去揉那剑穗,低低说道:“那么,明天我不赴宫宴,去一次俞府吧!”

  “你看着办吧!”

  司徒凌伸手取过我手中承影剑,往那剑穗一瞥,说道:“记得这剑从宫中找出来时便是这剑穗,早已旧得褪

  色,怎么还用着?”

  我心头一紧。

  这剑穗还是去年冬天去狸山的路上淳于望从他自己的佩剑上解了扣在我承影剑上的。

  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只觉这花纹式样说不出的顺眼,眼看着大半年了,都不曾换下来过。即便清洗,也

  不假手于人。

  可自认从不曾和人提过半字这剑穗的来历,我本是爱剑之人,常在手中把玩宝剑也不会有人想到别处,再不

  晓得他怎么会注意到。

  当下,我只淡淡道:“挺喜欢这式样,也就懒得换了。”

  司徒凌点头,缓缓解了那剑穗,说道:“太旧了,不配你的身份。若你喜欢,改天让人用新线按差不多的式

  样重新打一个。这个……”

  他侧头唤来侍女:“来人,把这个剑穗绞碎。”

  我胸口一抽,毫不考虑便脱口说道:“不许绞!”

  侍女接过,已是惶惑。

  司徒凌眸光蓦地凌厉,眼底若有片片锋芒割向我。

  他也不回头,冷冷吩咐道:“立刻绞碎!否则,本王绞断你们的手!”

  侍女惊惧,匆匆瞥我一眼,急急捧了剑穗出去。

  我伸出手来,yù要阻拦,忽对上司徒凌的目光,嘴唇动了动,居然没能说出话来。

  他冷然道:“若要留着,给我一个留着的理由。”

  我盯着他,居然觉出自己的惊悸和……畏惧。

  早已在他跟前弄丢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我向来敬重他,却辜负了他,亏欠了他,危难之时自私地依赖着他,背叛着他……

  我终究选择了柔软自己,任他翼护,以免和他有参差时被他揭开疮疤,无地自容。

  可翼护得太久,不知不觉便褪去了原先保护自己的壳,再经不得半点风雨。

  尽力想咳出嗓间的气团,我挣扎许久,才能吐出喑哑变调的几个字:“那是……我的东西……”

  话未了,已被他欺身上前,狠狠地堵住了唇。

  眼前的纱帐飘摇,晃动,然后模糊。

  用力一眨,不过清晰了片刻,便又混沌。

  痛苦夹杂着愉悦模糊了其他感觉,我任由往日的师兄以夫婿的名义在我身上驰骋着,双手绞着身下的衾被,

  努力把眼底的委屈和泪水赶回眼眶。

  侍女本是我从秦家带来的贴身侍女,可听他一声吩咐,便惊惶听命而去;

  我本是堂堂昭侯,却已保存不了他不愿意我保存的任何物件。

  为了保住秦家,保住自己,如此卑贱地苟且偷生,到底值,还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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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八月十五,中秋。

  旁的官员品服大妆衣着鲜明地赶往皇宫赴宫宴时,秦家一队人马手执刀戟却遍体缟素,抬了四具棺椁,如压

  地银山般浩浩dàngdàng奔往俞府。

  我坐在四面围着白幔的肩舆里,冷淡地看着沿路人群投来的诧异惊惧目光,问向舆边跟着的沈小枫:“都预

  备好了吗?”

  沈小枫道:“都已预备齐全。不过我和二公子提时,他说我们大芮并未设此刑罚。”

  我将身子靠在软垫上,缓缓道:“若无,便从我这里开始。”

  沈小枫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再谏。

  我疑心她心里偏着司徒永,不想我在节庆宫宴之时闹出事来和司徒永为难,看向前方一字排开的棺椁,缓缓

  道:“何况,这是俞竞明自己选择的结果,怨不得别人。”

  沈小枫迷惑。

  而我眼底却全是我招供后的血ròu纷飞。

  小小的婴孩,红红皱皱的小脸庞,那样软,那样小,被人抓了圆滚滚的两条腿,活活撕开……

  我轻声道:“小枫,你信不信,这世上真有轮回报应这回事儿。俞竞明注定了会不得好死。我满手血腥,也

  将难以善终。”

  沈小枫劝道:“将军想多了吧?领兵打仗的确杀戮很重,但也是为保家卫国,免得更多百姓遭灾。若是将军

  觉得不安,从此少造些杀孽就是了。佛家不是有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咱家再多建寺庙,为死者超度

  ,为生者祈福,又有多少化不开的冤仇?话说,以往将军回北都,常会去寺院拜拜佛,今年却连宁寿寺都没

  去过。”

  我笑了笑,问她:“上回听你提过伍子复仇、申公赴秦廷求救的典故,那你晓得申公之前劝伍子放弃复仇时

  ,伍子回答什么吗?”

  沈小枫一呆,半晌才道:“吾日暮而途远,故倒行而逆施之。”

  我点头,“好丫头,到底是二哥调教出来的,果然有几分学识。”

  沈小枫却着急起来,扶着轿杆向内说道:“将军,你何等年轻,前程何等远大,怎么尽说些气沮的话来?”

  我不答,抚着承影剑,默默地阖了眼养神。

  剑柄下方空空如也,再无剑穗。

  莫凭阑,南北东西路(五)

  俞府,看守在那里的秦家兵马在秦哲的带领下,俱是身着素服,列队以待。远远见棺椁行来,便以军中礼节

  屈膝跪迎。

  待行到府内空阔处,已听得yù号啕却不敢的呜咽声,和柴火烧得正旺时的哔剥声。

  俞府上下人等,连同仆役奴婢,共一百八十余口,俱被捆了手扣成一串串站在一旁。

  当先一排,正是俞竞明的直系亲属。

  他的夫人早逝,却还有老母在堂,另有三个儿子、儿媳,并六七个孙儿辈,最小的才不过八jiu岁。

  此时俞府被围已三月有余,缺衣少食,众人均是面色憔悴,但这些主人们倒还衣冠济楚。瞧来俞竞明待下还

  算宽仁,危难之时,居然还有侍仆不离不弃侍奉着。

  四具棺椁一字排开,正对着前方沸水翻滚的高大鼎镬。

  如一只空空的大碗,即将供奉上特别的祭品。

  腿伤已大致痊愈。

  如卫玄所说,若缓缓走着,还不觉察,但若走得略快些,立时能看出一腿已跛。

  竟真成了瘸妃了。

  也不知再调养一段时间,自桂姑施术后困扰我多时的病症减轻些,还能不能恢复过来。

  令人将肩舆一直抬到他们旁边,我才扶了沈小枫的手,缓缓步出肩舆,拄了杖慢慢走到一边的jiāo椅上扶案坐

  下。

  俞竞明给捆着双手推在最前面,居然还穿着一品文员的服色,紫衣金带,眉宇间威风不减,只是衣衫已给扯

  出了许多褶皱。

  我笑道:“许多日子不见,俞相风采不减当初,看来我们军中的弟兄待俞相可着实不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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