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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_寂月皎皎【完结】(120)

  我抬头望向他,然后仰头,在他唇上轻轻一碰,低低道:“你从来便是我至亲的人,你从来都在保护着我、包容首我。他们……当然比不了你,可我也不想他们出事,就像不想我任何亲人或朋友出事一样。凌,你是最qiáng最优秀的,又何必与他们计较许多?”

  他的眸光蓦地暖了,拦腰将我抱起,俯身向我亲来。

  手边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夜色渐沉,清清淡淡的月光始终无法透入屋中,屋内的烛光在薄薄的夜风里明明暗暗,四处是摇曳不定的幢幢暗影。

  我伸出手,用以往提起宝剑的姿势,轻轻一提悬于chuáng围上的富贵牡丹金挂钩。

  苍白的流光轻巧闪过,丝帏如水纹般款款而落,掩住跳跃的灯火,也掩住心里不知不觉萦上的微微涩意。

  于是,笑意薄醺,低吟婉叹,只由他百般拨弄,然后在渐起的yù意中承受他健硕的躯体。

  凡事过刚易折。

  以柔克刚,水滴石穿,亦是兵法一种。

  我很快见到了芮帝和定王的“浅尝辄止”的jiāo手。

  嫦曦失踪了。

  等两天后发现她时,她正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出现在市集,一脸痴笑地逢人便说:“我是公主,我是公主,你们认不出吗?我是公主,将会母仪天下的公主……”

  但当有巡守的禁卫军接近她时,她惊恐嘶叫,抓过附近所能抓到的一切东西,拼命地挣扎还击。

  这女子有着惊惶如小鹿般的眼神,却凶悍如母láng。挥舞着长凳在大街上如野shòu般嘶嚎时在,没有相信她会是以高贵优雅绝色倾城闻名的嫦曦公主。

  因那里离淳于望的驿馆很近,淳于望闻讯匆匆赶过去,那女子忽然间冷静下来,然后一头扑在他怀里,痛哭着晕了过去。

  她的手足因捆缚和挣扎已经红肿溃烂,小衣破裂,肌肤满是不堪的青紫痕迹和属于下贱粗汉肮脏不洁的气味。

  查出来的结果,她带了两名侍从乔装出宫时被几名无赖盯上了。离谱的是,这两名侍从竟给八九个无赖给放倒了,然后捆公主走了嫦曦公主。

  这个最高贵的嫦曦公主被一群最下贱的粗灤捆在一个不见天日的yīn冷破窖里,作践了整整两天。直到确定她已经疯了,才给她糙糙披上衣服扔到大街上。

  抓捕这群无赖时当场击杀了五个,还有两个重伤,关入狱中当天晚上死了,剩的两个,一个在狱中和别的囚犯打架,当场被打死,还有一个在押往刑训室时铁镣忽然松开,抢了衙役的刀要杀出去,终于被乱刀砍死。

  于是,没等开始提审,九个色胆包天的无赖无一例外,全数bào毙。

  纵然怀疑其中别有内qíng,至此也已死无对证。

  我虽恨嫦曦公主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那样暗害秦家,但她怎么着都是司徒永的亲妹妹,看在司徒永分上,心里把端木皇后恨得牙痒,倒也没打算对付她。

  不想竟给整治得如此惨烈。

  转过头来再想想,司徒凌手段狠辣,我早该领教。对敌人自不用说,与我这样深厚的感悟,待我提出退婚,他一样狠下心肠冷眼看着秦家遭难也不闻不问,等着我走投无路向他屈膝求援。如今他有意借着嫦曦警告司徒永,自然出招越狠越好。

  嫦曦很尊贵。

  但因着她的尊贵,反而成了两人过招时的第一个牺牲品。

  第一个。

  下一个会是谁?

  此事张扬不行,但内廷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làng,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我到武英殿面见司徒永时,即刻便有一个面生的太监将我领时殿去。

  司徒永登基后,那个在德安门传达先帝遗诏的大太监已经“病逝”,其家属赏赐很是优厚。

  出身皇家,什么人该留,什么人不该留,司徒永也分得清楚,下手绝不手软。

  他正低头看着什么折子,神色甚是宁静,听得通传我入殿,也不曾抬起头来,依然专心致志地将那折子仔细看完,才放到一边,向我瞥一眼,说道:“昭侯平身。”

  我已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闻言起身时,他才又道:“昭侯腿脚不便,赐座。”

  我忙谢了,才在一边坐了。

  他依旧取了折子,继续往下批阅。

  他身畔的太监悄悄示意,下面随侍一侧的宫女太监们垂了手悄悄退了下去。他身畔的太监也悄然退开,轻轻掩上门,持了拂尘在门前守着——正在当年李广德为先帝值守时所站的位置。

  当日是我率领秦家军攻入皇宫,然后入驻于宫中足有两个月。司徒永在这段时间对宫人和侍卫连番清洗,可他依然不能保证身边的随侍个个忠心。

  众人都离去了,他才放下朱笔,轻轻将折子拍在一边,撑了头低低道:“晚晚,那是我亲妹妹。”

  我走过去,提过他的笔,取了旁边一张空白纸张,在上面写了一大大的“忍”字。

  忍。

  不忍又如何?他此刻绝不是司徒凌的对手,而我助力有了限,何况也可能完全放着司徒凌帮着他。

  我将那个“忍”字 放到他面前。

  他疲倦地轻叹一声,抬眼望向我,往日清亮明净的眼底,蒙着一层沉沉暗雾。

  他苦涩地说道:“我是皇帝,是大芮天子,但连我自己的妹妹都无法保全。”

  我柔声道:“从古至今的帝王,有多少能万事遂心的?权臣掣肘,是多少新继位帝王面临过的问题?先求平衡,再求突破,先求自保,再求自立。凡事韬光养晦,方是万全之道。”

  他左手握紧我的手,右手提过笔来,却在“忍”字上半边圈了一个圈,掷笔不语。

  忍字头上一把刀。

  我轻声道:“忍是悬在你头顶的一把刀,但还没有斩到你脖子上。”

  他长吁一口气,叹道:“晚晚,我晓得最不愿意看到我和他争竞。可你也看到了,他几乎不让我有任何较大动作,尤其是……兵权。我无法谋得平衡。”

  “只能静候时机

  ,徐徐设法。”我淡淡笑道,“嫦曦不过是两国和好的一个信物而已,若恢复得过来,依然可以让她去,若无法恢复,另选容色出价的宗室女子册封为公主,继续和亲,想来南梁也不会介意。”

  卷入这场纷争,嫦曦只能自认倒霉。

  就像采儿不幸成了我和司徒凌博弈的牺牲品,私心的一点偏倚便枉送了一条xing命,姑姑不幸卷入秦家和祈阳王的仇恨,误了终生,毁了一生,我则不幸承担下秦家所有的责任和苦难,看似风光无限,却不得不卷入朝堂纷争,无法保护家人,还得接受身不由己的婚姻……

  司徒永叹道:“晚晚,你知道嫦曦为什么会跑出宫吗?”

  我摇头,却忽然心中钝痛,“与……淳于望有关?”

  司徒凌虽然掌握全国大半兵权,但司徒永以皇太子之尊名正言顺继位为帝,

  行事英明敏慧,御下温厚宽仁,不比司徒凌睿智沉雄却冷肃难近,故而深得朝臣拥护,方能在登基数月便渐渐树立自己威信,越来越为司徒凌所忌惮,渐渐有了如今或明或暗的压制。论起嫦曦公主,以她的尊贵,如果不是自己瞒了他私下出宫,司徒永还是完全有把握保障她的安全的。

  从她在南梁的言行和回北都后别有用心接近我并暗算我来看,嫦曦颇有几分手腕,本没那么容易落入陷阱。

  可她必竟是十七岁的少女,正和当年的姑姑,以及……当年一身僧袍翩然于江南山水间的“日眠”一样,满怀对于爱qíng的憧憬,并有着飞蛾投火般的愚蠢和伟大。

  司徒永果然道:“她收到了淳于望约她相见的信函,说是有事求她,从嫦曦的立场来看,她立刻想到淳于望找她的事可能与你有关,而她想嫁的,并不是当今的南梁皇帝。她想必只权衡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了,连想都没想过这信可能会是假的。”

  我叹道:“设计她的人很了解她。”

  不但清楚她喜欢他,并且清楚她的不甘心和不认命,才会给出这样一封诱使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信函。

  司徒永暗哑笑道:“是不是我这个兄长做得还不够?连我都只是隐约感觉出一点她的异样qíng愫,我的敌手却已了如指掌。”

  看着他因彻夜思虑而发青的眼圈,我安慰道:“这不奇怪。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手。”

  他便笑了笑,“晚晚,你更了解我,还是更了解司徒凌?”

  心里一酸,再不晓得该不该指责他如此坦白地多疑。

  我答道:“我都了解,可也许……都不了解。也许最了解我们的是无尘师伯呢!”

  “师傅?”

  “无尘师伯说,若我们三人联手,在朝中彼此照应,相扶相携,必可大有作为。”

  他勉qiáng一笑,却不见以往的温暖畅朗。

  他低声道:“晚晚,我们的从前……再也回不去了!”

  我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便是回不去,至少回顾以往时,彼此留些qíng面,能够相安无事也是好的。”

  司徒永忽然抽出手,冷笑道:“这话你应该和司徒凌去说!”

  我一愕,不觉黯然叫道:“永!”

  司徒永微怔,才意识自己说了什么。

  “对不起。”他合了眼,将脸埋入了双臂间,“其实有时候宁愿那里你不曾助我座上这把龙椅。我不用眼看自己的亲友和臣子给你暗害,你也不必夹在中间为难。”

  他疲惫地叹息,“晚晚,我累了!”

  我不觉抚上他的黑发。

  宛如少年时那样柔软,却再不能黑亮地飞扬在子牙山浴着灿金阳光的山头上。

  我轻轻道:“永,振作些。我们已没有回头的路,只能往前走。”

  “怎么走?”

  他抬眼问我,眼睛黑漆漆的,分不出是彷徨还是不甘,“是让我踏着他的尸骨往前走,还是让他踏着我的尸骨往上爬?”

  我向他一笑,宽慰道:“不会的,我不会看着这样的事发生,他不会那么狠心。”

  “不会?”

  司徒永忽然一拳击在案上,叫道:“晚晚,你别做梦了!他在六年前便已那样狠心!我恨他!”

  “六年前……”

  一道寒意蓦地从骨髓间渗出,嗖嗖地直冲脑门。我脱口问道:“是不是也与淳于望相关?是不是……与我失去的那段记忆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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