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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_寂月皎皎【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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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狸山,因我武艺受制,黎宏不会武功,便早早有人预备下了肩舆抬我们进山。

  淳于望却不管自己在南梁是何等尊贵的地位,换一身甚是普通的月白色布衣,背着相思步行。相思爬在了淳于望背上,一路抱着他父亲的头絮絮地说话,不时咯咯地笑出声来。

  这小女孩的xingqíng活泼开朗,半点没有淳于望的温默稳重,多半继承了母亲的个xing。

  奇怪淳于望怎会认为她是我的女儿,我这样冷血冷qíng残忍嗜杀的女人,怎会有这般天真无邪的女儿?

  越过一处山头,天色沉沉的,风chuī到身上越发地冷,我瞧一眼还和雀儿一样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相思,提醒道:“相思的风帽滑下来了。”

  温香忙奔上前,把那柔软的裘皮风帽重新给相思戴上,扣好下方的带子。

  7 醉孤坟,生死两茫茫

  一片梅林,数楹木屋,在深幽的山谷间如水墨画般铺展。

  正是隆冬季节,已经盛放的梅花以腊梅为主。有素心梅、虎蹄梅、金钟梅,更有以花大香浓著称的绝品檀香梅。疏影横斜里,铁枝铮铮,花如缀玉,自然标格。行于花径之间,只觉暗香盈袖,幽幽淡淡,身心俱在沁凉芳郁的清香中飘浮,顿时心旷神怡,有种超然物外高蹈于世的错觉。

  正沉醉间,肩上被轻轻一拍,便闻得淳于望在身后柔声问道:“晚晚,喜欢这里么?”

  我不觉微笑,点头道:“不错,隐居的好地方。”

  身后的淳于望许久不曾接话,相思却在脚边拍着手叫起来:“娘亲笑了,娘亲笑了!娘亲笑起来真好看,谁也比不上!”

  我双颊微烧,抬手在她的小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道:“就你大惊小怪,娘亲哪天不对着你笑的?”

  “可是……可是……不一样……”

  她大睁着黑亮的眼睛,神qíng有些苦恼,显然是拙于言辞表达出她的意思。

  淳于望眉眼蕴雅,若喜若愁,此时接过女儿的话头,轻叹道:“不一样……你现在的笑和相思很像。”

  我笑道:“相思么……当然长得很像盈盈。”

  当着相思的面,我没有明说相思长得像我,是因为我和她的母亲相像,相像到她的父亲把我当作她的母亲喜欢的地步。

  淳于望并未和我争辩,只是笑了笑,望向奔到前方摇晃梅树玩的相思。

  枝叶摇动中,花瓣如绸如蝶,翩落如雨,相思在花雨中眉开眼笑,稚拙天真的笑颜纯朴可爱,gān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不含一丝杂质的纯粹的笑容……

  我皱眉,不再看这些令人沉迷的梅林,径自走向木屋。

  淳于望见我出神,仔细打量着我的神qíng,柔声道:“这屋子是在火灾以后重建的,所有陈设也是按原来的模样布置的。你应该很喜欢这里吧?”

  “喜欢。”我笑了笑,“等战事消停些,我回了大芮,也让司徒凌建一座这样的梅园。”

  不出意料地看到他白了脸,失了魂魄般顿在那里。

  相思却抬了头,奇道:“娘亲,你说回哪里建这样的园子?”

  我怔了怔,忙道:“嗯……娘亲是说,咱们可以叫人在王府里也建一个这样的梅园。”

  相思摇头道:“父王说雍都城太闹了,种的梅花都有风。尘气。”

  这话的确像出自素有洁癖的淳于望之口。

  我听得厌恶,懒懒地看他一眼,牵着相思的手去看别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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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自然又与淳于望睡于一处。他似乎有心事,睡得很不踏实,一忽儿将我紧紧拥住,一忽儿又突然松开卧向另一侧,一忽儿又披衣坐起,怔怔地望着前方出神。

  外面风声阵阵,屋顶和窗棂间都传来细细碎碎的响,却是正下着雪前的冰霰。

  我给他闹得烦躁,也是无法成眠,遂怒道:“你若睡不着,便睡别的屋里去,不然我搬走也成。这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给我一骂,顿时满面通红,刚刚搭到我肩上的手指便一根一根地松了开去,原本黑亮的眸心也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

  然后,我的身畔一空,一冷,却是他起身下了chuáng。

  为我掖好被角,他便默默地坐到桌前,自己动手倒了茶来喝。

  这里却不抵王府婢仆成群,虽然也在屋中烧了火盆取暖,但夜间并没有安排人手预备热茶,因此此刻他喝的,必定是凉茶。

  我有些懊恼不该为这点小事和他发怒,可转眼一想,我和他本是敌对,我是他的阶下囚,我是他qiáng。占的女俘,若还为他着想,岂不是比人尽可夫的风。尘女子还要下贱?

  现在已经不早,淳于望能去哪里?

  难不成真的睡别的屋里去了?

  这里是山间,屋宇并不多,他带来的从人有七八个,加上原来留在这里洒扫的侍仆,早已把挤得满满当当,除了值守的,这会儿只怕都已睡下了。

  相思倒是由侍女伴着单住一间大屋子,这大冷天的,只怕他舍不得去惊动沉睡的宝贝女儿。

  虽一再提醒自己,他到哪里去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我却像是中了邪一般,越想尽快入睡,越是睡不着;越不想去思考他的去向,越是猜疑不止。

  也不知辗转了多久,我到底睡不安稳,遂披了衣,起身开门查看。

  不出意外,门口立刻有粘了一头一脸雪花的近卫吃惊站起,恭敬道:“夫人。”

  外面果然正雪花纷飞,柳絮般簌簌扬扬。闻得到暗香隐隐,但稍远处的梅树已模糊在蒙蒙的雪霰中。

  我隐约记得这近卫姓戚,淳于望等人都唤他小戚,遂嘲笑道:“小戚兄弟真是辛苦了,大冷天的在外面饮雪餐霜,敢是在学道家成仙得道的修行法门呢!”

  小戚垂头道:“属下不敢。”

  我问:“可曾见到轸王殿下去哪里了?”

  淳于望的这些心腹亲随大多晓得我和淳于望相处得别扭,见我问起,小戚似很讶异,茶褐色的眼睛在我身上一转,才向东面一指道:“去那边坡上了。”

  我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时,却只见白蒙蒙的雪帐和暗蒙蒙的梅林,哪里看得到什么山坡?更别说淳于望了。

  踏前两步,正要走过去看时,小戚已握紧刀柄拦到我跟前,垂头道:“夫人,外面夜黑雪大,冷得很,请回屋中休息,别让殿下挂心。”

  说得好生贴心,却是再明白不过:待我再客气我也是淳于望并无半点自由的阶下囚。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眼看着秦家最后一点兵马淹没于铺天的刀光和漫天的血雨中,独自一人策马奔往命定的惨淡结局时,我都想着,如果这一晚,我没有去找淳于望,没有虚qíng假意地去送什么斗篷,我们后来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始终没有找到答案,也来不及找到答案。

  蓦然回首,已无路可走。

  如这一晚的大雪茫茫,掩盖了所有的美丽与丑恶,将夜梅的幽幽暗香,谱作了一支哀婉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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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戚所说的山坡离梅林并不远,甚至没有完全超出梅林的范围。

  绕过一处冰封雪掩的池塘,再走向山坡上走几步,便看到了淳于望。

  他正失魂落魄般倚住一株枝gān遒劲的老梅立着,慢慢地提起手中的酒袋喝酒。

  他的手抬得很慢,喝得却很快,几大口吞下,便垂了头沉默地望着前方的一团隆起。

  隔着重重雪影,我看不清暗夜里他的脸色,只觉有深深的悲戚和无奈随着飞舞的雪花,随着雪梅的暗香,悄无声息地卷了过来。

  我忽然明白过来,转头问小戚:“那是……一座坟茔?”

  小戚点头,“是。”

  “谁的坟?”

  小戚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才轻轻答道:“属下不知。”

  他是淳于望的心腹近卫,应该始终值守在卧房门前,却能从淳于望离开的方向立刻判定他要来的地方,并敢自作主张带我过来,又怎会不知道这坟茔有着怎样的故事?无非是不肯告诉我罢了。

  我心底暗哼一声,细看那坟茔,周遭却光秃秃的,既无坟头,也无墓碑,只有一株老梅相伴,仿佛那老梅就是墓主人身份的唯一标志。

  小戚不安地觑着我脸色,悄声问道:“夫人,你不过去劝劝殿下吗?他还在喝酒。”

  这时,外面隐约传来淳于望的低语,细听却又听不到了。

  但他的声音显然不是我的幻觉。

  正闭了眼想催bī自己入睡时,门被轻轻地推开,放缓的脚步声低不可闻,却没有立刻过来,但闻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便觉这屋子里好像暖和了些。

  他卧上chuáng来时,拥向我的怀抱是温暖的,带着银霜炭的木香。

  竟是细心地重新把暖炉引燃,驱走自己身上的凉意,方才过来过来拥我。

  我下意识地挣了一挣,又觉得自己矫qíng。

  更亲密的事都做了,又何必在乎这个?

  只那微微地一挣,他已觉出,轻声道:“我吵着你了?”

  他呼出的气息似乎还带着屋外夜梅的暗香,在启唇低语间幽幽淡淡地萦了过来。

  “没……我还没睡着。”

  我懒懒地答了一句,睁开眼时,看到了他揽在我肩上的手。

  白皙修长,指骨分明,像文士抚琴弄箫的手,哪像当日赤手空拳和淳于皓一起轻易制住我的高手?

  他的手指正有些不安地捻动在我的小衣上,轻轻柔涅着我的肩,踌躇片刻,又道:“那座坟墓里,埋的是我当年的一个故人。偶尔想起,便走过去看看了。”

  “哦!”

  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转眸看到他略带紧张看向我的眼神,才意识到他是在向我解释,遂顺着他的话头问道:“殿下半夜三更也会想起故人,可见是个重qíng重义之人。”

  他便更见láng狈,浓黑的睫低垂着,许久才低声叹道:“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我的确不该只顾记挂她,惹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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