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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_寂月皎皎【完结】(98)

  德安门外,战况仍在激烈持续。

  从城内到城外,除了部分按到我号令前来西华门共同攻入皇宫的兵力,其他的秦家军所部一样席卷在混战之中。

  锣鼓齐鸣,引着专属帝王一人的全副銮驾。

  huáng麾绣幡,团扇曲盖,方伞剑斧,卤簿色色齐全,触目皆是丹素炫彩,金玉垂辉,尽显皇家曲贵,簇拥着在朝阳下灿明耀目的明huáng华盖。

  几乎同时,秦家军众将士已手执 旗排满城楼,却是军容齐整,铠甲鲜明,剑戟森然。

  先声夺人,凛然气势无声张扬。

  什么是天家?

  这便是天家。

  何况华盖下那少年着衮龙袍,戴十二旈冠,长身玉立,英姿神秀,被那破云而出的灿金阳光笼着,仿佛散着浅浅的金色光晕,更觉雍容华贵,气象蝢蝢非凡,凛不可犯。

  纵然下面打头再凶,此时也已缓了下来。

  甚至有见机快的,或原来神机营被端木氏qiáng编于自己部下的,此时认出是司徒永身着龙袍立于城头,已悄然住了手。

  皇帝全副銮驾出行,必有宫伎声乐随行,此时诸乐置而不作,谁都猜得出这皇城易主,已成定局。

  锣鼓声蓦地顿住时,厮杀声已然零落。

  李广德上前,一甩拂尘,居高临下站于城头,尖厉的嗓音穿破云霄,远远传出:“大行皇帝遣旨,诏太子即皇帝位,南安侯司徒凌,平安侯端木青成辅政。诸臣工需尽心竟力,辅佐新帝,兴我大芮,勿负朕望!”

  人不寐,无限山河泪(二)

  此言既出,城下打斗之声顿止,有愕然者,有悲泣者,有惊惶者,有窃喜者,种种不一而足。

  更多的人,垂下兵器彼此观望,一边寻找着自已的主将,一边已茫然不知所措。

  司徒凌举兵,借口便是端木氏谋害先帝,囚禁太子,残害忠良,意图不轨,而端木氏则秘不发丧,只称皇帝病重,一切承旨行事,直指司徒凌谋逆篡位。

  无人不知李广德是司徒凌心腹,他既宣旨称大行皇帝遗旨,无异证明了芮帝已然晏驾,端木氏在矫旨行事,并从侧面印证了司徒凌并非师出无名。

  华盖之下,司徒永负手而立,往人群扫了一眼,缓缓:“端木青成为独揽大权,隐瞒先皇大行之事,闭朕于深宫,置朕于不孝,使天下cao戈,罪在不赦,当斩。诸相从臣工将士,多不知qíng,概不追究,望从今后尽忠为国,勿为jian佞所蔽。”

  我早已换了紫衣金带从一品武将服饰,向身后大臣诸将示意一眼,齐齐府身:“皇上圣明!”

  城下有兵器掷地之声,多是原司徒永所部神机营将士,一见司徒永称帝,自是陆续跪地,依旧拥护原先主上。

  司徒永继续道:“昭武将军秦晚忠心为国,助朕拨乱反正,功在千秋,特擢为一等昭侯,赐大将军。秦哲、秦彻、秦瑾、温良绍等领兵救驾,着俱领二品将军衔,其余将士亦着礼部计议,各各论功行赏。所部全军犒赏。”

  我qiáng令人自肩舆挽起,领了秦哲等人伏拜于地,朗声道:“臣秦晚,率全军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下衣甲碰撞声响成一片,却是温良绍率城下的秦家军跪地谢恩。

  司徒永低眸望向我,温声道:“秦将军受jian人所害,重伤在身,快快扶起,不必多礼。”

  我忍着疼,一字一字地说道:“天恩浩dàng,秦晚岂敢废礼?”

  司徒永目注我,轻声道:“都平身吧!”

  我这才领了众人起身,由着从人把我扶坐到肩舆上,已是疼得眼冒金星,好一会儿目不能视,耳不能听。

  也不知司徒永再说了些什么,却觉得周围气氛忽然紧张起来。

  忙睁开眼时,已听得身后秦哲焦灼地向我低低说道:“南安侯过来了!”

  我先看到了跟前司徒永紧张地捏住盘龙绣口的手,才抬头目注城下,慢慢看清了缓缓行来的司徒凌。

  他一身玄色铠甲,在亲后簇拥中,跨于乌云踏雪马上,不紧不慢地策马而行。

  此时战事暂停,所过之处,不论是他自己的部属、秦低部属、端木氏部属,还是原太子部属,远远见了,无不悄然让出道来,由着他一路畅通无阻,穿过满是尸体和鲜血的校场,慢慢行到城楼以下。

  他端坐于马上,行得极是稳健,神色一如既往的宁静,如同正在chūn和日丽的时光缓辔而行,一路漫不经心地赏着韶光明媚。

  本该将他湮于众人之前间的墨衣铠甲,偏偏在这样的漫不经心里出奇的熠熠生辉,引人注目,孑然而行之际,竟不比城楼之上一身明huáng龙袍的司徒永逊色。

  他行到城下,立于众人之前抬头仰望,先扫了我一眼,才静静地看向司徒永。

  司徒永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凝目向他注视着,然后唇角向上弯了一弯,缓缓说道:“朕得南安侯辅政,必要安邦定国,如虎添翼。今加封南安侯司徒凌为定王,假huáng钺、给九旈,加太傅衔。望定王兄长以天下苍生为念,助朕兴旺大芮,保子民安乐。”

  重恩笼络,又以兄弟之qíng和天下大义讽之,司徒永言谈之中有不着声色的示弱和示好,却不失帝王的体统。

  但司徒凌只是沉默地坐在马匹之上,并不接旨,也不答话。

  我有些透不过气。

  若我身在狱中,秦家军依然在他掌握之中,端木氏许多兵马被南梁牵制,绝难再抵敌两家虎láng之师的合力,必定败北。

  司徒永羁于深宫,无人援手,司徒凌将有无数种办法让他死于非命。

  以他的声望地位,一身明huáng高高站于众人之上的,本该是他。

  即使现在,若他狠心放手一搏,我不晓得有没有勇气下令秦家军与他为敌。

  而原先奉命助他的秦家军,在无所适从间引起的军心动dàng,也势必影响士气。

  众目睽睽之下,司徒永被宣布以太子之尊即皇帝位,受了众人礼拜,虽未正式登基,也已算得是名正言顺。

  可目前除了宫城,北都大部还在他的控制之下。

  端木氏失去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优势,军心涣散,已不足为患。

  如果他一意孤行继续争位,虽会引来非议,倒也有七成以上的赢面。

  司徒凌又看向了我。

  遥遥注目,只觉得他的目光幽邃,杳不可测,倒也看不出来怨恨愤怒来。

  我心中紧张,扶了舆略略倾身,想要站起向他示意时,腿上伤势牵动,痛入骨髓,几乎呻吟出声。

  皱眉苦忍之时,司徒凌忽然说话。

  他执鞭在手,缓缓道:“凌尚有下qíng陈禀。”

  我一凛。

  他并未称臣,也未用敬称,只用了以下对上的“陈禀”,而非臣子对皇帝所称的“启奏”。

  人不寐,无限山河泪(三)

  司徒永微微挑眉,答道:“定王请讲。”

  司徒凌略一屈身,垂首禀道:“当日蒙大行皇帝赐婚,原定四月廿八与秦家小姐成婚。谁知秦家陡遭jian人暗算,举家入狱,只余小姐在外,逃往我处。凌担心小姐孤苦无依,受人歁凌,遂循旨如期与她在军中成礼。如今秦家既已昭雪,秦家小姐是我明媒正娶之妻,是否也当加封?”

  司徒永一呆,转头看向我,脸色已经发白。

  他自晓得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逃走的秦家小姐,更不可能有军中成礼这回事儿。

  一旦当众允诺此事,不必再有任何仪式,我便已是他的妻子,再无任何斡旋可能。

  可我又何必再去斡旋?

  在我毫无廉耻地奉上自己时,所有胆敢去做的美梦都已变作了笑话。

  他本就是我的夫婿,我却一次又一次让他伤心失望。

  这一次,又是我坏他好事。

  也该我为自己一再的轻狂和背叛付出代价了,

  兜抖转转,不过回了原地。

  我笑着向司徒永说道:“定王盖世英雄,才德兼备,臣素所钦服。舍妹得侍巾栉,是秦家之幸,舍妹之幸。臣改日便将妆奁送去,教导舍妹收了原来的倔拗xing子,好侍奉定王,从此相夫教子,一世……静好。”

  城上城下,两道目光如电亦如剑,似要把我深深扎穿。

  我僵坐于肩與之上,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心下竟说不出的平静。

  比起举家被灭族,部属遭迫害,这结果,苍凉,却足够美满。

  许久,司徒永沙着嗓子说道:“既如此……准奏!册秦氏夫人为定王妃,赐金印紫绶。另赐huáng金三千两,以助妆资。”

  司徒凌唇角仿若有一丝虚恍而苦涩的笑意一闪而逝,人已自马上跃下,解了佩剑置于一边,端正伏跪于地,沉声道:“臣司徒凌,领旨谢恩!”

  待他跪下,他身后的亲兵,以及听命于他的将士,顿时哗啦啦尽数跪倒在地。

  接着,零零落落,是原先听命于端木氏的那些兵马终于坚持不住,陆陆续续跪了下来。

  片刻后,城下黑压压一片,尽数是跪于地间的士卒。

  包括端木氏的将士,竟再无一个站着的。

  阳光蓦地炙热,投在眼底,亮烈得似要bī出人的眼泪来。

  端木青成还未被擒,但随着那个高傲的玄衣男子屈膝称臣,一切,已成定局。

  司徒永也不平静,好一会儿,才温声说道:“定王平身!众位将士平身!”

  而司徒凌却似没有听到,往日挺直如枪的背脊弯曲着,依然低伏于冰冷的地上,乌黑的发碰在泥土上。

  直到身畔从人扶他,他才慢慢站起,举目望向城头。

  望向我。

  他的脸色苍白,黑眸黯淡。

  见我看他,他居然一勾唇角,很淡地轻轻一笑。

  微微的嘲讽。

  虽然一字俱无,我却分明听到他在和我说话。

  他在说,秦晚,这下你满意了?

  我只觉我的脸庞也在瞬间失了颜色,盯着他的眼睛,竟有些失魂落魄。

  下了城楼,返回皇宫,自是诸事繁杂。

  先帝葬仪,新君登基,都是眼前面临的头等大事。

  如今兵变尚未止歇,朝堂内外复杂纷乱,各方兵丁众多,连皇宫内都屡有意外发生,我虽一身病痛,疲累之极,却不敢立刻去休息,只在武英殿的值房内,令人随时通报内外军qíng,以防再生变故。

  司徒凌既已当众向司徒永叩首臣服,自然不会再与新帝为敌,已在安排部将约束兵马逐步退出城外。

  端木氏所部大多弃械投归朝廷,司徒凌也不理会,由着温良绍等人协助司徒永派出的部属收编整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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