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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134)

  他在墙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从从容容地应对:“我是真龙天子,并不在意一飞冲天!”

  争吵声中,他自墙头一跃而下,凤眸斜飞,乌瞳含qíng,微笑着扑向他唯一冀望的幸福……

  他轻笑,却惨淡。

  风卷流光散。

  那些快乐,如指间流砂,天际残云,一去不复回返。

  怡清宫距离乾元殿并不远,转瞬即至。

  他止了值卫通报,只带了靳七缓缓走进去,立在正殿窗下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有大臣在奏道:“太子殿下,丁相家的公子抢了民女不假,不过丁相功在社稷,向来侍君谨慎;何况这民女出身微贱,藉由丁相一家人平步青云,未必不是幸事。丁公子虽是荒唐,想是丁相政务缠身,才疏于教导。谏议御史以此参奏当朝丞相,未免小题大做了。”

  清朗的少年笑着回答:“哦?那么,以你之见,又当如何呢?”

  “依微臣看,令丁相将丁公子重重责罚一顿,从此严加管束也就罢了。”

  “那可不成。丁相乃本朝股肱重臣,政务缠身,若是把jīng力移到管束儿子上去,谁来为孤分忧?”

  “这……”

  “对了,听说那民女父亲是个落第秀才,颇是吟得几首好诗,想来也是闲得很,既然丁相无暇教导爱子,不如就把丁公子入赘到民女家中,由那秀才慢慢教导吧!”

  “啊,殿下,这万万不可。丁公子已经娶过妻,怎可再入赘别家?”

  “那简单,让丁公子写张休书,孤为少夫人另外指门好亲事便是。”

  “他的少夫人……闻说甚是贞德。丁公子虽荒唐了些,他夫人却曾说道,生是丁家人,死是丁家鬼。”

  “要是丁家人么,也简单,把少夫人直接指给丁相,也正好可慰丁相政务缠身之苦。”

  “……”

  少年的声音已冷了下来:“这事便这么办吧!传孤的话,要么把丁公子入赘民家,让他人代为管束;要么让丁相辞了丞相之位,免得政务缠身,累他子孙不肖,祸害我大周子民!”

  “……”

  好久,只听里面几名大臣低声道:“殿下英明!”

  大臣们鱼贯而出时,已见到立在丹墀前的唐天霄,唬得忙又跪倒在地。

  唐天霄淡淡道:“都平身吧!若有哪位再政务缠身,连儿孙都约束不住的,可以自行请辞回老家看孩子。愈是高官,愈当做众人表率,还敢来求qíng,是欺朕身子倦怠,管不着你们,还是欺朕的太子年少?”

  唐千峰在内听得父亲说话,忙走出来相迎,笑道:“父皇别气坏了身体,他们哪里在为丁相求qíng?不过是儿臣闲得无聊,找他们过来聊聊家常而已,并无甚大事。”

  他此话不仅是怕父亲动怒伤了身体,还维护了一众大臣免受唐天霄训斥,却也算得心思玲珑了。

  见他言行处事得体,唐天霄心中甚慰,遂携了他的手走入殿内。

  待唐天霄坐定,唐千峰亲自从宫女手中接了茶盏奉上,笑道:“这天气一和暖,父皇气色似也要好了许多。若再开怀些,那风疾估计也会慢慢除了根。”

  唐天霄轻叹道:“若你再大些,朕便在山间隐居着,每日晒着太阳,chuī着玉笙,静静地看那花开花落,不再有那些愁烦之事,自然便好了。”

  可没有了愁烦之事,不是一样还有相思之qíng?

  让他时时风疾发作的,不是那些朝廷的纷繁政事,而是可浅媚十余年不曾磨灭的如花容颜。

  只怕唐天霄因方才之事心qíng不悦,唐千峰也便绞尽脑汁找些趣事来讲给父亲听,倒也说得眉飞色舞。

  他的身材颀长,酷肖其父;容貌却承继了可浅媚的jīng致,举止间的俊逸潇洒,比少年时的唐天霄更胜几分。

  提起隐居,唐天霄又忆及往年与可浅媚于荆山相偎相依共度的时光,一时眩晕着,也听不太清唐千峰都在说些什么,只是模糊间又似见到那个明媚无双的女子在跟前美眸流盼,格格的笑语没完没了地盈于耳边。

  他轻轻道:“浅媚,你真的闹得很。”

  唐千峰的身体僵住,小心问道:“父皇,你说什么?”

  唐天霄恍然大悟,看一眼殿前满目的chūn光韶秀,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如今这天下,还算得上清平。”

  唐千峰笑道:“父皇少年时便一统江山,天下无不臣服,如今连北赫也称臣纳贡,这大周疆域,已经远超历代帝王。别说父皇,就是儿臣闲了,都想四处走走,好好游赏游赏这如画江山。”

  “如画江山……”

  他不知是自问,还是问着自己的爱子:“可为何……这般无限宽广的江山,填不满一个人的心?”

  唐千峰怔了怔。

  而唐天霄的目光更见缥缈,遥望着远远的天际。

  流云悠然,来去无踪。

  江山再大,却留不住悄然逝去的那一抹风光。

  番外:花开荼蘼,且醉chūn梦酣(下)

  唐天霄再次来到了荆山。

  在山顶倚着山石坐着,膝上放一把七弦琴,安静地弹着曲子。

  从《恋香衾》,到《相见欢》,到《蝶恋花》,都是欢快跳脱的曲调,都是可浅媚爱听的。

  他穿的是浅huáng色的衣袍,是他出宫是惯常的颜色,也是可浅媚离世时他衣着的颜色。

  他和她在荆山定qíng,在荆山生死相依,又在荆山被无常的命运作弄,天人永隔。

  若她未曾喝那孟婆汤,若她尚有一缕幽魂,若她也和他一样对心上人魂牵梦萦,或许会循声找来,或许会凭藉记忆里他的衣着轻易地在月色里将他认出。

  他尚未老去,但他已渐渐失去年轻时的风流潇洒和意气风发,他担心可浅媚不再认得眼前这个沉稳内敛甚至沉默寡言的唐天霄。

  长夜漫漫而过,天边渐露一线清光。

  他还是没有等到她,只等到了日出。

  他又将一个人看日出;而她根本没能有机会看一眼荆山的日出。

  他叹息,放下七弦琴,站起来舒展了下手脚,取过山石上的那根鲨皮长鞭。

  这是他做给她的长鞭,她极是喜爱,可怀孕逃出后并没能把它带走。

  若她魂魄有知,应该也会对这鞭子恋恋不已。

  鞭子刚入手,山边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子惨叫,唐天霄一惊,忙转头看时,正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自峰顶往下跌落。

  无暇细想,他已跃身过去,一手抓住一棵老树,一手甩出长鞭,飞快将那身影卷住,迅速拖上山来。

  一阵熟悉的清甜气息扑过,那身影已经落地,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翠衣少女,正惊魂未定地向后退着,问道:“你是那个皇帝吗?”

  唐天霄一怔。

  他不喜有人打扰,从人尽留于山腰。

  以他的身份,自然会有人阻止游人上山。

  此时不仅冒撞跑上来一名女子,还一开口便道出他的身份,着实诡异得很。

  那少女见他不答话,愈加害怕,一边胡乱解着缠于腰间的鞭子,一边叫嚷道:“你真的是那个上吊死去的南朝皇帝吗?喂,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什么冤屈,找害你的人去,别找我呀!”

  唐天霄才晓得他居然被当作那个吊死在荆山的南朝皇帝鬼魂了,有些啼笑皆非。

  想及当日的可浅媚也极怕鬼魂的,他便收了鞭子,温和道:“我不是鬼,我是看日出的游人。”

  少女闻言,细细打量他片刻,又走上前来,摸了摸他的下颔,才欢喜地笑了起来,“果然不是鬼。听说鬼是没有下巴的!”

  她的手很软,抚着唐天霄肌。肤时有着似曾相识的触觉。

  他皱眉,问道:“你又是什么人?天没亮就一个人跑山上来,不怕真撞着鬼吗?”

  少女答道:“我也上山看日出。哥哥们欺负我,说好带我来,一转头就反悔了,还吓唬我说山上有吊死鬼皇帝,我恼得很,偏要一个人上来。”

  发现他不是鬼,少女便胆大起来,甚至提过他的鞭子来对着晨光细细看了一回,一脸的艳羡。

  唐天霄收起鞭子,置于七弦琴畔,说道:“既看日出,你便看吧,待看完了,我让人送你下山。小女孩儿家,别在山里乱跑。”

  少女应了,遂在唐天霄身侧坐了,抱着膝向东方看了片刻,忽转向唐天霄,问道:“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唐天霄怔了怔,转头细看这少女时,生得竟十分俏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极是灵活,正微带疑惑地望向他。

  他虽不在女色上留心,但这几年多在宫中静养,少见外客,确定自己并没见过这少女。只是这少女笑语晏晏,的确让他有种亲近感。

  并且,哪里来的淡淡荼蘼清香?

  一丝丝,一缕缕,直沁肺腑,异样的熟稔感让他阵阵神思飘忽。

  那少女听不到他回答,很是有些失望,嘀咕道:“你这人真是无趣,怎么跟个木头似的?刚才听到的琴声真是你弹的吗?听着倒还好听,人却这般无趣!”

  唐天霄第一次听人说他无趣,苦笑道:“嗯,或许……我老了吧?”

  少女将他一打量,说道:“你一点也不老呀,只是闷了点。对了,我以前一定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男人,我见过一定不会记不起来。”

  隔了十六年,他再次听一名女子称赞他生得好看,心头却闷疼得更厉害了。

  恍惚间,周围仿佛忽然间明亮了,接着翠袖一闪,却是那少女跳了起来,一路往山下奔去,一路说道:“原来日出就是这样子的,也无甚希奇,我得快快赶回家去,别让爹娘发现我半夜偷偷出门才好……”

  唐天霄愕然站起身时,那少女却已跑得不见踪影。

  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同样似曾相识。

  抬眼时,那红彤彤的太阳,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升起了。

  一不小心,便是错过。

  他对着那红日出了片刻神,便收拾东西,预备下山。

  这时,他忽然发现一件事。

  他的长鞭,不见了。

  同样消失的,是那淡淡的荼蘼清香。

  那分明就是十六年前曾让他神魂颠倒的清甜体息。

  唐天霄还记得那少女摸着鞭子时艳羡的表qíng,但从没想过有人敢在他跟前施展妙手空空的绝技,还是这样妍丽的一个十五六岁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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