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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47)

  据臣工们回忆,周帝金口玉言,亲自确认是因cao劳国事过度,出门时一头撞在了门框上,害得宫中内侍大总管领了大匠细细查看每处宫门,看看能不能修缮拓宽,或用软木软皮包个边什么的……

  据守在门外的宫人们回忆,这晚帝妃二人战况激烈,声震遐迩,chuáng板差点没给踢腾得四分五裂。

  可怜淑妃娘娘虽练过几天武艺,到底是个女孩儿,那样纤纤小小的身板儿,怎么也抵挡不住年轻帝王万夫不挡之勇,承应半宿之后终于忍受不住大哭大叫起来……

  应和宫人们传闻的,是倒在chuáng边的茶壶和茶盏。

  茶壶的用途尚可想象,不晓得那位万乘之尊拿了茶盏做什么来着,果然君心似海,其幽新隽妙,远非碌碌常人所能揣度……

  宣太后闻得风传,嗟叹一番,只令人去问唐天霄,宫中众妃嫔有无喜讯传来,可慰老母亲殷殷盼孙之心。

  熹庆宫里另有战况,却是皇后娘娘不知因何时大动雷霆之怒,把为她梳头的宫女打了个半死;许久之后才有隐隐谣传,说与一根白发有关。

  她本比唐天霄年长一岁,需得统领后宫,又不比唐天霄潇洒度日,倜傥不羁,事无巨靡均喜恭亲而为,故而终日浓御铅华,盛妆以待,劳心劳力之余,看来竟比唐天霄年长了五六岁不止,更加无法和十六七岁的可浅媚相比。

  明漪宫宇文贵妃自小产后一直缠绵病榻,唐天霄命太医一日数次诊治着。

  她久病不宜侍寝,又没了孩子羁绊帝王之心,唐天霄便极少再踏足明漪宫。

  她却是隔了数日才听着这些话,居然派人送了三益丹、相思散等壮阳补气之药给唐天霄。

  莫不是她嫌唐天霄还不够厉害,想他再qiáng悍些,好把淑妃娘娘活活nüè死吗?

  这满宫里行事出人意表肆无忌惮的,除了可浅媚,就数这位脾气古怪的宇文贵妃了。

  接到宇文贵妃特殊“礼物”的当日下午,唐天霄在御书房秘密传召一直为她诊治着的两名太医询问病qíng。

  太医答道:“根据太医院存档笔录,贵妃娘娘小产后气血两虚,甚是孱弱,但经了这两个月的调养,已经略有好转。”

  唐天霄微阖凤眸,淡淡道:“朕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殿内一时沉寂,只余两名太医沉重的呼吸和唐天霄指骨不急不缓敲在案上的笃笃声。

  连在大门处守望的靳七都已屏住呼吸。

  许久,太医伏地,低低回道:“贵妃娘娘气郁脾弱,血瘀痰结,痨疾已成。虽华佗再世,只怕已无力回天。”

  唐天霄敲动的手指顿住了。

  殿外,日淡芭蕉卷,彩蝶自在飞;

  殿内,疏风潜透,金shòu炉内一线幽香,清绝冷彻,直透肺腑。

  他轻轻问道:“还能撑多久?”

  “也只有三两个月了吧?若以大补之药调理,也许能撑个半年左右,但冬天是绝对逃不过了!”

  “如果下之以大泄之药呢?”

  太医打了个寒噤,相视一眼,小心答道:“如此……顶多不过十天半个月吧?”

  “十天半个月……”唐天霄臆叹,声音愈发低沉,“算了,由她去吧!”

  太医领命,悄无声息退下。

  靳七蹑手蹑脚走回他身后,静默不语。

  高而阔的殿宇,在他冷沉的目光下,渐如川泽般深邃莫测,仿若随时有风雷迭起。

  一跬步一惊心,一转眸一动魄。

  虽然靳七不再在门前守卫,但能在帝王身畔侍奉应答的宫人,无不长着颗玲珑七窍比gān心,居然辨识得出隐约散开的森然气势,一时竟无人敢踏近这书房半步。

  可这时,偏偏有只不知好歹的蝴蝶扑展着翅翼翩然而入。

  是只黑底彩蝶,翼如七彩锦缎,舞如媚曼惊鸿,硕大艳丽,解语花般直扑人怀。

  唐天霄捡过笔筒里的象牙书签,不过轻轻一挥,那蝶便直直地落了下去,美丽的翅翼无力地扑簌两下,便慢慢地将翅膀张开,如一朵最盛时采撷下的鲜花,以一个至死优美的姿态,零落在冰冷的金砖之上。

  唐天霄轻叹道:“外面自在过着,不是蛮好的?何苦又掺这里头来送死?”

  他撑着额,神色颇见感伤,靳七立于身后,再不敢答话。

  没有宫女上前侍香,香炉里的清冽幽香便渐渐散了,殿外天然糙木气息慢慢溢进来,隐有阳光耀出的微烈暖意。

  唐天霄终于略略放开心怀,振足了下jīng神,说道:“叫人和浅媚说一声,今晚朕有事儿,不过去了。让她不用等朕,早点儿歇息。”

  顿了一顿,又道:“近日她似睡得不太踏实,叫警省些的侍女进屋里伴着她睡。如果魇上了,记得及时叫醒她。”

  靳七忙应了,笑道:“只怕是太医那药有点用了。”

  唐天霄点头,又皱眉道:“其实还不如记不起来的好。既然她那一族都死光了,便是想起昔日父母家人一家和乐之事,也不过平添伤感而已。朕不该多这个事儿。若她想着想着觉得不快活了,朕只怕也快活不了。”

  而且,天知道她会不会什么时候又一拳砸来,把他另一只眼睛也砸得乌青。

  他摸了摸尚有些青紫的眼角,叹气。

  靳七领命,正要出去找人传话时,唐天霄叫住他。

  出了会儿神,他道:“你亲自走一趟,令吴太监照旧密报宇文启,便说贵妃身体渐好,皇上甚是眷顾,请他放心罢!”

  靳七退下,他默然良久,饱蘸浓墨,落笔,是力透纸背的一首偈子。

  “已觉梦中梦,还同身外身。堪叹余兼尔,俱为未了人。”

  年轻的帝王从不修禅。

  堪得破人之xing,堪不破人之qíng。

  未了人,终需了;未了事,亦当了。

  幸好,他从未历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窘境。

  一切,都将在把握之中。

  能让他失措的,不过一个可浅媚而已。

  其他人么……

  淡然而笑,他把御笔轻捏,笔管顷刻断裂。

  片墨不沾身。

  隔日便是沈皇后生辰,可浅媚刚把送沈皇后的贺礼打点妥当,便见明漪宫着人过来传话,说宇文贵妃邀可淑妃一见。

  可浅媚纳闷。

  她原对宇文贵妃颇有好感,唐天霄带她住在明漪宫内闹得荒唐,她还觉得颇是歉疚。

  纵然她喜欢把唐天霄霸占在自己身边,再不去看别有女人一眼,可那到底是别人的地盘,总让她有冒犯他人的感觉。

  龙嗣被害,纵然她被连累,她还是对痛失娇儿的宇文贵妃满怀同qíng,直到定北王属下的陈参将参与对她的诬蔑。

  原来竟是一丘之貉。

  她不信宇文贵妃看不出最可能向她下手的人是谁,可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她竟选择了与虎谋皮。

  若唐天霄多那么一二分疑心,或少那么三四分爱意,她已死无葬身之地。

  她诚然不是什么好人,到大周和亲也未必就心怀好意,但若死于他人栽赃,委实要死不瞑目了。

  没说应,也没说不应,打发走明漪宫的来人,她找来香儿和桃子问:“近日皇上是不是常去明漪宫?”

  桃子答道:“三两日间会转道过去看上一眼,片刻便出来了。虽留宿过一晚,也曾和娘娘说过。料那贵妃娘娘病得七荤八素,也没那力气承应皇上。”

  香儿跟着加了一句道:“便是她有那力气,皇上也未必瞧得上。我看着宫中美人儿不少,可怎么着数,她和皇后都算不上什么绝色的吧?何况现在病得跟个鬼一样,只怕皇上抱着会做噩梦呢!”

  可浅媚听了会心一笑,也不去苛责她言辞刻薄,自顾换了件chūn意盈盈的翠绿衫子,照旧缠了蟒鞭,方才道:“我们去瞧瞧这位贵妃娘娘有何吩咐罢!”

  桃子忙道:“宇文贵妃甚是孱弱,如果闹起来,只怕经不起娘娘的鞭子。”

  可浅媚淡然道:“若她打得动我,便不孱弱了。”

  这些后宫女人一个比一个心眼多,宇文贵妃也不例外。

  谁晓得那等娇滴滴斯文文的背后是怎样的心思?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以,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总不能让自己吃亏。

  甫踏入明漪宫,可浅媚便怔了怔。

  她素知宇文贵妃素喜安静,却不料宫院中能凄落凉冷如斯。

  两棵老柳尚在,荼蘼结子,葱葱郁郁覆了大半个宫院,却把天空的亮色遮得尽了,拼石地板的地面也折she不出半点光彩来,黯淡得出奇,比chūn天那等雪dòng般的感觉更觉yīn森无望。

  走到阶下,冷风chuī过,有几朵白色小花扑到她怀里,定睛看时,原来檐下yīn凉尚有一架荼蘼花朵犹存,余了不多的碎花瑟缩在浓荫之中,风过凄凄,隐透出一股清香细细。

  有侍女将她径自引往宇文贵妃的卧房,那荼蘼清香便被酸苦的药味掩盖。

  她不觉皱了皱眉。

  “娘娘,淑妃娘娘来了。”

  她正打量着和院子里差不多清素的屋子里,侍女已掀了珠帘轻声回禀。

  窗边软榻上雪色锦衾一动,可浅媚才发现那里居然卧着个人。

  苍白如雪,单薄如纸,弱如轻柳,似不胜衣。

  侍女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方才让她勉qiáng坐起,微笑着向可浅媚点头示意:“我便想着,妹妹也该来了。”

  她的神色间,没有大苦大悲大伤大痛,依旧是一贯的让人心神安定宁和的沉静,仿佛她并没有经历丧子之痛,更没有如此长久缠绵于病榻之上。

  但可浅媚并不敢当真以为此人有多么地宽和仁厚。

  她在珠帘边远远地立着,笑道:“姐姐一直在念着浅媚吗?真是不敢当!当日大理寺的恩德,浅媚还没报答呢!”

  她只说大理寺之事,却不提是陈参将害她还是宇文贵妃迫于无奈救她,话里话外,便另有一番意思足以玩味。

  宇文贵妃显然是听懂了。

  她疲倦地叹了口气,道:“妹妹,且屏去各自从人,我们姐妹俩细谈谈,可好?”

  可浅媚忙道:“不用了。宫中无人不知,我行事莽撞,目无王法,前儿冲撞了皇后娘娘,换来一场冤狱;今日若不小心再冲撞了贵妃娘娘,只怕我得万死莫赎了!我这两个侍女都是以前侍奉皇上的,我放心得很。”

  若是两人单独相处,宇文贵妃意外或不意外地出点什么事,她未必万死莫赎,但一定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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