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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61)

  可他们将这段山道来回走了两遍,连一侧的陡坡都细细查看了,都不曾发现任何端倪。

  可浅媚这么个大活人,居然真的不见了。

  她的身手很不错,一般人近不了身,七八个壮汉未必斗得过她;

  但她分明就在这片刻之间出了意外,才会有那声短促的惊叫。

  有什么人,可以在她一声惊叫后便迅速制住了她,然后在短短时间内带她走得无影无踪?

  唐天霄开始还沉得住气,待找第二遍时脸色已发白;当第二遍找毕依然不见人影时,他忽然转过身,眼神已是灼烈。

  他几乎在向自己的两名护卫咆哮道:“快去召集人马,封山!全力找人!如遇可疑人士,一概先行羁押,严加审讯!”

  卓锐想问一句,这时候,他还怕不怕错杀三千?

  可他到底没敢说话,一边去传令时,一边抬头望向天空。

  不知什么时候,那只黑鹰已经不见了。

  突然消失,就如突然出现那般蹊跷。

  那时可浅媚正赶着翻过这段山道到另一侧的平地去寻找猎物。

  打下那只大雁时,她似乎听到了唐天霄的轻笑,说不准便是在笑话她饥不择食,连这小玩意儿都要打。

  她想,她无论如何不能输他太多,不然这辈子一定会给他欺压到底。

  一辈子……

  感觉有点遥远,偏又似咫尺可及。

  她今年一十七岁,一辈子,也许会是七十一岁。

  那该是多少个快快乐乐的日日夜夜?

  她似乎已笃定,即便她真的老了,七十一了,他应该还会像现在这样,闹一会儿别扭,又很快和好,没事和她逗闹着,说笑着……

  只是那时候,他也该发落齿摇,没有力气再每晚每晚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了吧?

  即便如今这样的死去活来,想着也是甜蜜得像经了冬的甘蔗,脆慡到了心口。

  这时,她听到了一声鹰唳长空。

  抬头看时,她怔住了。

  “七……七叔!”

  多少年,多少次,这只鹰伴在她身侧,也伴在他身侧,一路翱翔……

  仅仅半年的工夫,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她竟似把他忘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梦里,竟然没有了他。

  双臂猛地一紧,她失声惊叫,忙低头看下,山道一旁的陡坡下,两名黑衣人正对她做着噤声的手势。

  是两张很熟悉的脸庞。

  缠上她双臂的,是一段极长的黑绫,此时两名黑衣人一起用力,她已被拉得飞起,迅速落下山道,稳稳落入二人腕间。

  “公主,王爷要见你。”

  他们轻声说了这句,便携了她手臂,飞快地向一边的树林间窜去。

  这时,可浅媚听到了唐天霄的呼唤。

  马蹄声中,他正紧张地唤着她的名字。

  可浅媚抬头时,黑衣人手指上的石子正弹上她的枣红马臀部。

  马儿突然失了主人,正在那里徘徊无措着,忽然吃痛,只当主人驱赶,打了个响鼻,迅速向前奔了出去。

  而黑衣人轻功极高,带着可浅媚只几个纵跃,便已赶到和他们行进方向相反的山壁下方行走了。

  可浅媚清晰听到了唐天霄等人的马蹄声急促地从头顶滚过,甚至带落了几粒石子。

  她忽然便紧张起来。

  好像就这么走了,以后便会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就像他会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一样。

  她顿下脚步,说道:“四方,夕照,我给他留个记号罢!我若突然不见了,指不定他做出什么事来。”

  两名黑衣人,——四方、夕照不由面面相觑,然后答道:“公主,王爷便在此山中。那皇帝亲自现身荆山,正是诱敌之计,早已做好万全准备。我们伤不了他分毫,他要取王爷xing命,却是轻而易举。”

  可浅媚心中一悸,低头道:“那……那快走吧!”

  “是!”

  运着轻功挑隐蔽之处继续往前飞奔时,她听到唐天霄一声紧似一声的呼唤:

  “浅媚!”

  “浅媚!”

  “浅媚你回答我……”

  她心口便闷得好像被颗大石头生生地堵住,连气都透不过来。

  若不是四方、夕照一左一右挽紧她,她真有掉头奔回他身畔的冲动。

  直到穿过一片松林,奔到深山处数橼茅屋前,明明已经隔了不知几许里路,她还似听到他一声声焦急的呼唤,时隐时现地只在风中飘浮。

  可这时她一抬头,看到了竹篱前站着的那个男子。

  三十多岁模样,一身素白布衣,萧落清肃,文雅闲淡,宛然是当年十二岁少女睁开那双懵懂大眼时初初见到的模样。

  人如鹄,琴如玉,月如霜。一曲清商人物两相忘。

  “七叔!”

  她笑着迎上前,泪水却簌簌地掉落下来。

  唐天霄已经在山间搜寻了一天一夜,甚至连累下午十万火急调入荆山的三万禁卫军也一天一夜没有阖眼,几乎把小小的荆山翻遍了,都没能找出可浅媚一片衣角。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在怀疑自己的行动是不是还是太迟缓了。

  难道在他封山的令谕传到前,可浅媚便被人带出了荆山?

  坐在临时搭建的帐蓬中,他端过案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便掷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的面色黑沉如铁,一向慵懒含笑的凤眸仿佛结了冰,一个眼神间便要寒得人哆嗦。

  他竟也有威凛得让人战战兢兢的时刻。

  连亲自领兵过来的唐天祺都不敢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在相国寺修行祈福,却双双跑到了荆山来对着野shòu参禅。

  他冷冷地问:“原先出现的那些可疑人物呢?一个没抓到?”

  卓锐打了个寒颤,低声答道:“从我们搜人行动开始,他们……全消失了……”

  “消失?”

  唐天霄抬高了声音,“你的意思,这荆山还出了鬼了?一个淑妃消失不算,连这几十号人物都能化作水汽,给风chuī到天上去了?”

  唐天祺见卓锐惶恐得脸色发青,上前解围道:“皇上,既然这些人早就打算对三妹不利,应该早就预备好了退路。我们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对三妹下手,才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何况,谁想到三妹那样好的身手,会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在片刻之间便给人掠走了呢?”

  唐天霄怒了起来:“三妹三妹,她是你哪门子的三妹?她不识好歹不分是非,你也跟着掺和!呆会是不是打算跟了你那位姓庄的大哥打回jiāo州去,跟我这个哥哥来个割袍绝义?”

  唐天祺给骂得láng狈,只得道:“天祺不敢。只是素日就觉得她活蹦乱跳跟个小妹妹似的,心里觉得亲近。何况她本是外邦来的,瑞都一个亲人也没有。如果有人把她当妹妹,应该也会让她快活许多,不至于老是想着家乡亲人觉得孤单吧?”

  唐天霄也知自己火气大了,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道:“对不起,天祺。其实朕只是难受,怎么也想不通……怎样的敌手,会让她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一点挣扎都没有便束手就擒了?”

  他金口玉言居然开口致歉,唐天祺自是不敢领受,只是顺了他的思路想着,秀挺的眉已蹙得极紧,显然也是想不通。

  卓锐犹豫了片刻,忽然道:“皇上,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唐天霄不耐烦地挥一挥手,道:“明明就是想讲,偏偏还问朕该不该讲。讲!”

  卓锐皱眉道:“我就瞧着……那只鹰很眼熟。后来想了好久,似乎是去年冬天在北赫见过一次。”

  “北赫?”

  唐天霄、唐天祺对望一眼,心中俱已浮起异样感受。

  卓锐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就是第一次见到淑妃那天,我见到了那只黑鹰。因为它的模样不同寻常,正觉得奇怪时,那边便有人说,公主从雪山回来了。但等我围过去迎接时,那只鹰已经不见了。”

  唐天霄沉着脸道:“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就和昨天一样?”

  “对。因为要等公主预备嫁妆,我在可烛呆了一两个月,但后来那只鹰一直没有再出现过,我便也渐渐忘怀了!”

  唐天祺疑惑道:“难道这鹰……和三妹有关?她不养鹰吧?”

  唐天霄道:“如果是她养的,以她现在的气焰,只怕早就弄进宫来了。是……她熟识的人养的?”

  说出这句话时,他已难掩自己的失望和怅惘。

  唐天祺、卓锐都沉默。

  如果是那样,可浅媚的失踪缘由再明显不过:她是自愿离去,并且连只字片语都不曾留下。

  所以,她消失得如此蹊跷;而他把荆山几乎翻转过来,也无法找到一丝线索。

  然后呢?

  就这样,从他的身畔走开了?

  再无一丝回顾?

  他微微地喘气,觉得每次呼吸都似拉动着心口紧绷着的一根弦,一张一驰着,尽是阵阵被扯开般的疼痛。

  这种疼痛甚至能传递。

  从胸口,到肩背,到胳膊,到手腕,到手掌……

  连无意识地去撑住额的手指,都哆嗦着刺痛不已。

  初秋已有几片落片翩跹而下,翻翻滚滚,裹挟着峰顶特有湿凉之气,从撩挂着的门帘处扑了进来。

  许久,唐天霄喑哑道:“我不信。她……她若真敢这么对我,我……我绝不饶她!”

  忙碌了一昼夜,几乎不曾进过食。

  他的容色已十分憔悴,凤眸黯淡,居然流露出一丝脆弱来。

  见几名心腹都紧盯着他,唐天霄也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勉qiáng笑了笑,道:“你且退下,朕先休息片刻。”

  卓锐等忙告退时,唐天祺想了想,却道:“那外面呢?继续找着?”

  唐天霄挥挥手,懒懒道:“把搜山的人手撤下,在山外围着,不许随意进出。在朕的营寨前,把王旗挂起。要挂得高高的,整个荆山都看得到。”

  “王旗?这……告诉了那些躲在暗算的人,皇上所在确切方位?”

  唐天霄一拍桌子,目光恶狠狠地剜着他,就像在剜那个不识好歹láng心狗肺的女子,“朕便是要告诉她,朕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驻扎着,守候着,等她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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