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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64)

  刀光如雪,一霎魂魄惊

  唐天祺皱眉留心看时,这村妇三十多岁年纪,生得牛高马大,眉眼深邃,看来甚是健壮,却不时拿手里的帕子揉着眼睛,看着竟是眼泪汪汪的模样。

  他问道:“你想见皇上?”

  村妇眼睛里立刻闪过迫切的希冀,连连点头。

  唐天祺看一眼沉寂如死的帐篷,料得唐天霄不是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只是心倦体乏,不想出来罢了。

  于是他向那村妇温和道:“我是成安侯唐天祺,当今圣上的堂弟,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村妇立即摇头,手指只指向天空的王旗,以示一定要见到唐天霄。

  唐天祺道:“皇上正在休息,只怕没空见你。”

  那村妇急得涨红了脸,啊啊啊地沙哑叫唤着,弯腰在灌木丛中做出苦苦寻觅的动作神qíng。

  唐天祺看明白了,却不敢轻易相信,只犹疑道:“你有我们要找的人消息?”

  村妇立刻站直身,啊啊地点着头。

  唐天祺紧跟着确认:“你知道她在哪里?”

  村妇点头,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声音变得又短促又急切,早牵着断舌处的伤口,说了几句,便不得不低下头,吐出一口接一口的血沫,已疼得泪水直掉,却兀自去抓了唐天祺的衣襟,指指自己的心口,又指指东南的某个方向。

  唐天祺一眼看去,月色泠泠,风过萧萧,山色晦暗,林影憧憧,哪里看得出什么来?

  这时帐篷里忽然有了动静。

  唐天霄弓着腰从帐篷里钻出,立在帐篷前,盯着这村妇问:“你知道可浅媚的下落?”

  村妇打量着他,眼神闪烁,惊疑不定。

  唐天祺道:“这便是当今圣上。”

  此时唐天霄依然是一袭便衣,散着长发,抿紧的唇如薄薄的刀锋,眉宇间却还有未及褪去的虚弱,jīng神甚是萎蘼,哪里还有大周天子传说中谈吐风流意气风发的气象?

  他慢慢走过来,向村妇说道:“朕就是嘉和帝唐天霄,可浅媚的夫婿。”

  村妇眉眼振动,向他走近一步。

  唐天祺向带她过来的统领看了一眼,那统领会意,低声道:“已搜查过,并未携带武器,也未发现可疑之物。”

  唐天祺略略放心,紧跟在村妇身后,唯恐她有所异动。

  那村妇怔怔地望着唐天霄,忽然啊地惨叫一声,扑通跪倒在地,把手中捏着的擦鼻涕眼泪和嘴角鲜血的帕子呈到他跟前。

  禁卫军忙乱之际,依然找了浆洗的妇人来细细搜了她全身,却没想到她竟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谁又想到,给她捏皱成一团满是污物的肮脏帕子,竟藏有玄机!

  唐天霄捏过一角,慢慢把它摊开。

  陈旧的帕子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中,有血书的四个字:“天霄救我。”

  可浅媚喜武厌文,一向懒得练字,偶尔留下一张半张“墨宝”,唐天霄便格外关注,深知她的书法也该是名家所授,笔法虽稚嫩,写得却不差,颇几分大家风范。

  如今这些字迹有些洇开,后面三个字只能勉qiáng识得出字体的形状,但“天”字尚算清晰,分明就是她的风格。

  他屏住呼吸,望着这村妇平凡的面孔,好容易才能压了心底起伏,抬眸慢慢问道:“她在哪里?现在怎样了?”

  村妇眼泪便又下来了,指指东方,又用手在自己脖子下作了个切割的动作。

  含义简单明了。

  天明的时候,有人要杀她。

  正和警告的信笺上所提的“明日当侍之以梳洗”相符。

  唐天霄眯着凤眸,道:“朕已撤兵,他们还要对浅媚下手?”

  村妇茫然。

  但她既然敢为可浅媚冒死送信求救,还给人割了舌头,显然不会是普通村妇;若从她异常高大的身形来判断,多半是个能听得懂中原话语的北赫人,绝不会对那些暗处的北赫人行动一无所知。

  他便再问:“他们向浅媚下手,是不是因为围山的禁卫军迟迟未撤?”

  村妇很快摇头。

  “那是为什么?”唐天祺也忍不住疑惑了,“我们大周的淑妃,不就是你们北赫的公主吗?”

  村妇思索片刻,又“噢噢”地比划起来,却是把双手在胸前合起,然后jiāo叉伸往相反的方向。

  “南辕北辙?”

  唐天祺还是不解。

  唐天霄却懂了,问:“浅媚违背了那些人的意思,和他们走了完全不同的路,所以有人要杀她?”

  村妇眼睛立刻亮了,连连点头,拽过唐天霄衣袖便往前拉去,一脸的惶急不安,迫不及待。

  唐天祺忙拦住,低声道:“皇上,小心有诈!”

  唐天霄看了一眼东方,问:“你想你三妹被人梳洗?”

  唐天祺也注意到天边渐渐掀起的一抹清光,立时惊悚,轻声道:“那皇上先过去拖延片刻,我立刻带人去接应。”

  峰顶虽有禁卫军驻扎,但唐天霄想快速救人,除了随身的近卫,便只能依赖此刻大多还潜在山中各处的暗卫。

  即便唐天祺不明所以,也已看出这村妇的意思。

  对手的确想借可浅媚bī唐天霄退兵,以便尽快撤离险地;但他们似乎根本没打算让可浅媚活着。

  叫他们备感窝囊的是,对手根本不曾说过撤兵便确保可浅媚安全离去,他们却不得不先行撤兵。

  这场较量,赌的不是实力,而是可资利用的筹码在各自心里的分量。

  唐天霄认了真,便已输了先机,注定处处受制,着着被动。

  唐天霄带了十余名身手高明的近卫,跟着那村妇沿着山路一阵急奔。

  眼见天边的朝霞渐渐隐去,阳光由殷红转作灿亮,他们已穿过两道峡谷,赶到一处并不十分隐蔽的山坡。

  村妇极小心,指了指山腰那座隐约可见的破庙,带他们穿过密簇的丛林,从侧边抄了上去。

  看看前面已是用土方和山石堆成的破落围墙,村妇跑到一处低洼凹下处,抱过一捆显然早已准备好的柴火,走到唐天霄跟前,向上指了指,又取出个火折子晃了晃。

  唐天霄点头道:“你要上去看动静,然后在可以行动时点火或放烟气为号?”

  村妇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唐天霄道:“那你去吧,这边等你信号便是。若是救下淑妃,她愿意给你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村妇却摇头,粗犷深邃的棱角闪过温柔。她又指指上面,做出一个怀抱婴儿的动作。

  “你抱过她?在她小时候?”

  村妇点头,已是一脸的心疼,然后指指唐天霄心口,再指指上面的破庙,黑黑的眼睛里满是希冀。

  唐天霄道:“要朕待她好吗?放心,她视朕如夫婿,朕也必待她如爱妻。”

  村妇便欢喜,背过那柴火,弓腰钻入林中,片刻之后,便出现在庙前那条窄陡的山路上。

  唐天霄等悄悄转上前观望时,却见庙里钻出个黑衣人,咕哝着骂了两句什么,侧身让她走了进去。

  他骂的话,唐天霄却是一字也听不懂。

  他问紧随身侧贴身保护的卓锐:“北赫话?”

  “是。”

  “说的什么?”

  “说……快去多多地烧水,要侍侯那叛徒梳洗。弟兄们忙了一夜,也得好好洗个澡。”

  身后的陈材悻然道:“一大早洗什么澡?洗gān净了好让我们送他们上路?”

  卓锐忙向他使眼色制止时,唐天霄的目光已冷冷地横了过来,灼红如烧亮的刀,像要把他活活钉死在山岩之上。

  他打了个寒噤,没敢说话,直到唐天霄的注意力转回破庙中,他才低声问卓锐:“我说错话了吗?”

  卓锐咬牙道:“你不说话行吗?”

  陈材凌晨时分在峰顶附近巡守,回来时却未及看到那些不雅之物;卓锐看到了,却宁愿自己也没看到。

  最可怜的是唐天霄,想假装没看到也不行。

  如果可浅媚承受了那些屈rǔ,无疑,他必须和她一起去承担,除非他不打算和她共度一生。

  他出神地望着那间破庙,幽冷幽冷地说道:“浅媚……真的就在这庙宇之中吗?”

  卓锐无从回答,只道:“此庙也曾搜查过两遍,当时并未发现动静。莫非原本就藏在附近,昨日禁卫军撤到山下后又转到这庙中来了?”

  唐天霄定定心神,再细打量那庙宇,却是连着的三间大殿,很是高大,却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一侧已经倾欹了大半,中间和另一侧屋顶也塌陷变形,墙基却有半人高,是青石所砌,并无倒榻之象。

  门前那几根梁柱也不晓得是什么木料所制,同样半点不见腐朽。

  再看山墙时,上方用的是普通山石糙糙堆叠,下面台基却是规整坚硬的青条石所筑,建得严丝合fèng,一看便不是出自一般匠人,却已满是苍苔深深了。

  他问:“这里不是很多年前便划作南朝禁地了吗?便是后来准许山民进来狩猎,也没道理准许那些山民光明正大建这么大一座庙宇在这里吧?”

  卓锐也注意到了这庙宇的异常,思索道:“这荆山原名相山,四百多年前,当瑞都还叫宁都的时候,魏太宗拓跋顼游此山,不知为何感慨说,常人只求封侯拜相、称王称帝,其实哪里懂得荆钗布衣携手一生的快活?因此把相山改作了荆山,而此山那时候便划入皇家苑囿,不许常人随意进山。这般推算,这庙宇多半那时候便有了,到封了山断了香火,这才冷落下去。时日久了,估计也就成了山民们进山后的临时落脚之处了吧?”

  所以庙后的屋宇都已倒塌无踪,只有前面的几间还在修修补补,勉qiáng可以容身。

  “拓跋顼……就是那个在一统天下十年后忽然下落不明的魏太宗?”

  这天下,素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四百年前,魏太宗拓跋顼继承其兄遗业,铁骑踏遍天下,结束了历时百余年的天下大分局面;三百多年后,天下再度大乱,南北对峙数十年,也是到唐天霄继位快十年时方才得以一统。

  唐天霄虽不曾亲手去统一这乱世,也没有拓跋顼那样驰骋沙场声震天下的赫赫威名,却的确是四百年来第二个收拾乱世一统天下的君主,因此读史书时对这位魏太宗曾格外留意。

  但这样的民间传说,正史上却是从不曾记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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