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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_蓝云舒【上中部完结+番外】(16)

  过了片刻,却是那位娇怯怯的卫十二娘头一个走到案几旁,提笔写了几行字,琉璃探头一看,是四行端端正正的小楷:“曲水晴日好,常住终南家,照云犹疑雪,映日渐欺霞。”想来是在咏她头上的白牡丹。

  裴家的一个女儿也忙忙的走了上去,接过笔写下四句“闲亭绕chūn色,远水隐秦源,萼中芳蕊密,叶上粉瓣繁”,正与她簪的粉芍药应景。

  在座诸女多是熟手,不多时一人或四句或八句的都写了下来,连年纪最小的崔十三娘都写了四句,“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莫学寒梅恨,常作去年花。”竟是引了来满堂喝彩。

  琉璃看不大出诗句好坏,只觉得除了崔十三娘笔力明显不足,人人都写得一笔好字,正在暗暗点头,却见众人的眼光都已经投向了自己——原来只有她和珊瑚没有动笔。琉璃忙摇头笑道:“确是不会!”自然又收到了几道鄙夷的目光。

  崔玉娘却笑道:“偷懒之人却是要罚的,不如罚你把所有的诗都抄一遍!”

  抄诗?琉璃微觉奇怪,不知道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却听姑母库狄氏已笑道:“你莫扫了大伙儿的兴,你的画虽也不好,却也不妨献丑画上一枝牡丹!”崔玉娘略有些意外的看了琉璃一眼,随即便满面笑容的拍手叫了声“好”。

  看着崔玉娘热切的眼神,琉璃心里一动,顺势便笑着应了,起身走到案几旁边,提笔蘸墨,几下涂抹,眼见一朵碗口大的复瓣牡丹便跃然纸上。

  正在此时,那位磨墨的婢女手一抖,一滴墨水溅了出来,婢女忙伸手去擦,不知袖子一带,砚台突然倾翻,半砚的墨汁都飞溅出去。琉璃惊呆了般闪都没闪,袖上、裙上顿时全都染满了黑色的墨汁,滴滴答答的往下掉落。

  众人忍不住都惊呼了一声,库狄氏第一个站了起来,崔玉娘也喝道:“没长眼的贱婢,还不快去赔罪!”眼里却分明有些笑意。库狄氏目光一扫,心下雪亮,只能压下心头的火气,回头对严嬷嬷道:“快带大娘去我那里换身衣服!”

  琉璃这才惊醒过来,低头疾步走向亭外,不知怎么的,经过珊瑚时脚下突然一拌,踉踉跄跄的摔了出去。

  第17章 君子救美 走投无路

  随着“砰”的一声,一朵刚刚还与人面jiāo相辉映的紫色牡丹摔落在台阶下,滚了几滚,顿时沾满了尘土。严嬷嬷一步抢上扶起了琉璃,却见她已是发髻散乱,额角擦破了一道红痕,本来就有半身墨汁,如今又沾满了灰尘,真真是láng狈无比。

  珊瑚呆呆的站了那里,怎么也没料到自己那下意识的轻轻一拌,会这样“成果惊人”,她原该感到高兴,但对上姑母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心里却是一阵恐慌,讷讷的伸手想去扶,琉璃已扶着严嬷嬷一步一拐的走出了亭子。

  库狄氏简直想扶额哀叹,但对着眼前这七八个或幸灾乐祸,或惊愕不已的年轻女子,又抬眼看到对面阁楼窗口指指点点的几个身影,心里知道此事已经无可挽回,只能对着几个婢女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好了!”

  不远处的阁楼之上,裴炎脸色微沉,程务挺却摇头叹道:“真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怪道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骆宾王本是听到亭子里的惊呼声才到窗口来看的,只看见刚才还想吟咏的美人儿已经变成了灰人儿,并不明白就里,忙问,“程兄此言何意?”

  程务挺笑道:“程某倒也练过几年眼力,若是看得不错,那墨水是婢女故意往她身上泼的,那一跤也是那个戴粉牡丹的女子故意伸脚拌的。”

  骆宾王并不知道此次斗花会由来,不由奇道:“那又为何?她们莫不是有仇?”

  程务挺心里有数,只是笑而不语的看了裴炎一眼。裴炎的脸色更是沉了两分。骆宾王倒是兴高采烈的又趴在窗口看了半日,笑道:“那朵白牡丹倒也值得一咏……”回头想问裴炎那是何人,却发现,不知何时这位做主人的已经离开。

  琉璃此时已换好了衣服,重新净面梳头,将额头上那道擦伤用刘海遮了遮。严嬷嬷端详了半日才皱眉道,“大娘回去时要当心一些。”琉璃苦笑道:“能不回去么?琉璃实在没脸再回去!”严嬷嬷冷冷的道:“大娘还是听夫人的安排才好!”

  琉璃只好点头,扶着严嬷嬷往外走时,脚下却瘸得更厉害了,严嬷嬷的眉头不由越皱越紧。两人刚刚走过一处花木繁茂处,一名年轻男子却不紧不慢的迎面走了过来。严嬷嬷大吃一惊,忙满脸堆笑的道:“二郎。”

  琉璃怔了一下,愕然认出居然也是那天在慈恩寺遇见的人,记得当时他一脸严正的指责那个裴如琢“何必与胡姬纠缠”,又听见身边严嬷嬷这声“二郎”,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裴炎看了看满脸惊讶的琉璃,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原是眼里最是容不得砂子,眼见有人在自家吃了这般哑巴亏,心里颇不自在,可看见琉璃此刻的模样,心qíng不知怎么地却好了几分,面上倒是更加端严,沉声对严嬷嬷道:“客人既已受伤,为何不派人赶紧送回城去?”

  严嬷嬷张口结舌,实在想不到平日从不过问后宅事务二郎怎么突然管起这种小事来。裴炎脸色更寒:“还不快去备车!”

  他生xing沉默寡言,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严嬷嬷忙不迭的行礼:“老奴这就去。”又对琉璃道:“大娘且等一等,老奴去叫人来扶你。”转身忙忙的跑了。

  看看严嬷嬷的背影,又看看眼前这个一脸肃然的裴二郎,琉璃只觉得今天的脑子似乎有点不大够用了,心中正在急转,此时矫揉造作的说声“多谢二郎”和退后一步做满脸警惕状,到底哪种效果比较恶心人……就听这位裴二郎似乎有些艰难的开了口:“今日之事,裴某实在抱歉。”

  琉璃眨了眨眼睛,颇有点怀疑自己刚才那假摔是不是太过卖力,以至于此刻出现了幻听:自己好容易才出了这样一趟洋相,他却在道哪门子歉?难道说……他认为是他害得自己受了暗算?

  裴炎此时跟她相隔不过两步,只见她那双清澈的褐色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眼里先是一片困惑,随即变成了警惕,微风chuī起她额头的碎发,露出一道醒目的伤痕,他只觉得胸口一紧,不由自主收回视线,低声道了句“裴某告辞”,便快步走了过去。琉璃转头看着他的背影急冲冲的消失在小路尽头,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又是什么状况?

  好在没迷茫多久,两个婢女一路跑了过来,一左一右扶住琉璃,一个便笑道:“夫人让奴婢们扶大娘上车,说是不必去告辞了,过几日她自会来看你。”说完扶着她便往外走。

  琉璃的脚伤本有七分是装出来的,此时简直都快忘记装瘸。不多时便来到外面的门口空地,早上接自己的马车赫然已经停在那里,等在车边的严嬷嬷几步抢过来,亲自扶着她上了车,一个婢女又赶在头里铺好了坐垫、靠垫,严嬷嬷和另外一个婢女小心翼翼的扶着琉璃坐下,就好像她突然变成了一件易碎的珍宝。

  这qíng形诡异得让琉璃心里发毛,忙追问严嬷嬷自家姑母大人说了什么,严嬷嬷只是道:“夫人担心大娘受伤耽误了,让奴婢们赶紧送大娘回去。”琉璃心知绝不是这么简单,突然想起事qíng就是在遇见裴二郎后变得荒谬起来的,忍不住问,“适才路上遇见的那位,就是贵府的二郎?”

  严嬷嬷眼睛都笑成了一条fèng,“自然就是!”

  琉璃心底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脸色不由渐渐发白,只能赶紧安慰自己,也许那位不过是客气了一句,下人们就会错了意。这样一想,心里才略微安定了几分。

  马车一路进城,却是先去了一家医馆,医师检查了琉璃的脚骨,说是无事,又开了瓶止痛化瘀的药膏,严嬷嬷才小心翼翼的一直将琉璃送到安家门口。

  石氏见琉璃好好的出去,却被人扶着回来,自是大惊。好容易等满口客气话的严嬷嬷走了,忙拉着琉璃道:“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琉璃苦笑着摇头,索xing走了几步给她看,石氏这才念了句佛,听琉璃解释她是装伤的,笑道:“你倒会作怪,看那嬷嬷陪的小心,可是吓得狠了!”

  琉璃叹了口气,她其实只是想演好一个竞争上岗失败的逃兵而已,可问题是,现在真正吓到的好像是她自己,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多半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只是她心里的这点侥幸,却在第二天库狄氏上门时顿时化为了乌有。库狄氏几乎是一阵风般的刮进了她的屋子,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又笑得花儿一般的拍着她的手,“吾儿真真好运道!姑母原以为不成了,不曾想……姑母让人打听了,二郎的意思已经有了八九分!你且等着,三日之内,定有准信!”

  琉璃看见她的脸色便知道大事不好,听到这些话只觉得耳边轰然作响,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库狄氏只当她是欢喜得狠了:“二郎你也见过了,何等的人才!他如今虽然只是九品,但这样的家世人品,指日便会高升,你又是他亲自看中的,过不了两年,你也能做个有品级的!”

  她见琉璃依然是怔怔的,又叹道:“你放心,二郎的妻室是正经的名门淑女,身子不好,xing子却是好的,你但凡恭顺些,必不会吃排头。”

  琉璃看着库狄氏的笑脸,心里已经绞成了一团——她应该一开始就宁死不去的,她应该去之前就摔断自己的腿!她太过相信自己的计划,却没想到会出现这种qíng况。该死的,早知如此,便是那个裴如琢指着自己鼻子骂祖宗三代,她也应该一句话不回。三年的辛苦忍耐,苦心谋划,难道就这样毁在了一时的口舌之快上?

  库狄氏见琉璃目光茫然、神色不定,笑着摇了摇头,“我且找你舅父和阿爷说话去!”说着又一阵风的出去了。

  琉璃颓然坐下,猜也猜得到那边的qíng形——舅父舅母会为她和库狄延忠翻脸,却绝不会为她得罪裴家,她也没脸因为这种事qíng连累他们……看着镜子里那张神qíng凄惶的脸孔,她苦涩的笑了起来:既然是这张脸带来的祸事,也许,只有毁了它才能消弭祸端。她要的不是锦衣玉食、呼风唤雨,她要的只是一点点自由,一点点尊严,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而这一切,根本不需要这张脸!只是……这件事qíng她还需要好好计划一下,还有两天,她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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