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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_蓝云舒【上中部完结+番外】(162)

  她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我记得是十五岁那年的正月人日,离成亲还有三个多月,我和母亲照例去给姑母柳夫人请安,谁知那位平日眼角都不瞟人的姑母却突然拉着我问长问短,又送了一对羊脂玉的镯子给我,母亲欢喜极了,可我却觉得心里害怕得很。”

  “果然没几日,我便发现父母都有些不对劲,悄悄去偷听了两回,才知道原来柳氏找到了父亲,说太子妃身边正缺一个得力之人,看我聪明乖巧,有心抬举我,让我进东宫伺候太子。我父亲自然是动心的,母亲却不大愿意。我那时年纪还小,一听这话吓得什么似的,当天就偷偷逃出去找表兄,表兄他,也年轻气盛得很,立时便登门去找我父母讨个说法……闹了一场,我便被禁足在了家里,到了第九日上,姨父就来退了婚。我说什么也不信,后来才知道,柳氏不知怎么的也找到了表兄家中,许了不少好处,表兄死活不依,他当时刚刚得了一个出身,便说不做这官也罢,不曾想转天便得了文书,他竟是被派到陇右道的甘州这边做牧丞!”

  “如此一来,姨父再不敢犹豫,他来退亲时,表兄已离开了长安,临行说,身为男儿连未婚妻子都保不住,他永生再不会踏足长安一步。”

  “从知道这句话的这一天起,我便发誓,穷我这一生,必要让这柳氏身败名裂,要让她们母女,也尝一尝这痛不yù生的滋味!”

  尽管说着这般怨毒的话,柳如月的语气却依然淡得不能再淡,琉璃只觉得倏然心惊,柳如月漠然看了她一眼,“你可是觉得我小小年纪立下这等誓言,是心肠太过刻毒?”

  琉璃摇了摇头,换了自己,大概也会同样恨透了柳氏吧?她忍不住问,“你的表兄,如今就在西州?”

  柳如月微笑着点了点头,容色里多了几分柔和,“说来王氏不过是个寻常蠢妇,我入宫时正是萧氏有孕,她也有些急了。可我跟她说了一夜话,她便打消了让我伺候太子的念头,此后还愈发相信我。只是入宫十年,我一时也没忘记过关注表兄的下落,前年才得知,大约是那柳氏作祟,他竟被越派越远,如今已是派到了西州。当年武昭仪进了立政殿,我和她私下的约定便是,我助她达成心愿,她得势之日,便助我离开皇宫,我会走得远远的,永不回长安。”

  她看着琉璃一笑,“不瞒你说,我今日过来,原是见那位要去西州为长史的官人对你的态度亲密,便想与你jiāo好一番,到了西州,也可让你帮我求他查找表兄的下落,我只知表兄如今多半依旧在西州牧马,到底不知该如何去找,或许只有通过官家才有几分把握,却没想到……竟是你!或许这也算我时来运转?”

  她的意思是,求我帮她这个忙?琉璃思量了片刻,抬头直视着柳如月,“我也不大知晓官家的规矩,不过此事我会告知裴长史,若能助你一臂之力,想来他也不会推脱。”

  柳如月嫣然一笑,“库狄画师,有你此话我便放心了,你或许不信,如月在宫中十年,若说佩服,第一佩服的是武昭仪,若说羡慕,第一羡慕的却是你。”

  琉璃不由有些意外,柳如月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温暖,“因为太极宫里,在我所知之人中,只有你是能留在宫中,能得那种富贵,却不屑去要的,而你竟也真能得偿所愿,如月只愿老天能给我你一半的运道,此生此世,便再无遗憾。”

  起身将柳如月送出门时,琉璃才发现天色竟已近huáng昏,目送着那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院子侧门外,她不由有些出神:这位柳如月做过的事qíng自己也颇听说过几件,她手里的鲜血只怕也足以染红立政殿的台阶了,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番缘故,若是当年自己也被bī得进了宫,做了王皇后身边的宫女,会不会也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

  多半,会!

  琉璃突然觉得有点冷,刚想转身,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叹息。

  第9章 雨过天青 来日算账

  一件带着暖意的披风,随着叹息声落在了琉璃肩上,“在想什么?这样在风地里站着,连披风都不穿!”

  琉璃下意识拢住了披风,刚想回答,突然醒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

  裴行俭看了看她适才凝视的方向,“她要找人,我会尽力而为。”

  他怎么知道?琉璃震惊的回头看着裴行俭,裴行俭指了指隔壁的屋子,“厨下刚做了羊汤,本想拿一碗来让你趁热喝,走到门口才听见有人说话,只好在隔壁间等了一会儿,如今汤都凉了,要不要我再去盛一碗?”他也不想听,奈何这屋里的隔板实在薄了点,自己的耳力大约又太好了点,明明都进了隔壁间,依然把那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琉璃看了看裴行俭身上并不厚的夹袍,摇头道,“我不爱喝羊汤。”回身便往屋里走,裴行俭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四下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这邸店上房竟也这般简陋?”

  琉璃瞟了他一眼,“有墙有顶、有chuáng有褥,这还简陋?”

  裴行俭一怔,摇头笑了起来,“我又说错话了。我听十郎说,你这一路上全然不似头次离京之人,若论毅力韧xing,寻常男子固然及不得你,那份安然,更是他自己头次上路时都做不到的。我越听便越觉得,自己原先竟错得那般厉害。”

  看着他眼里浓浓的欣赏,琉璃只觉得有些心虚:她本来就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好不好?念头微转,只能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裴行俭走上一步,突然伸手握住了琉璃的两只手。琉璃忙往回抽,哪里抽得动半点?忍不住皱眉道,“放手!”

  裴行俭低头凝视着她,“琉璃,我不会放手。以前我只想让你过得平安喜乐,不用再去品尝世间任何辛劳苦楚,因此才放手把你留在了长安。如今我才知道,你半点也不比我差,我能放弃的东西,你根本就不曾真的放在眼里过,我能走的路,你能走得更好更安之若素,因此,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要走上哪条路,我都不会再放手。”

  琉璃心里一阵酸楚,半晌才能开口,“当初你想放便放,如今想不放便不放,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裴行俭叹了口气,把琉璃的手拢在一起按上了自己的胸口,“都是我的错,是我想错了你。今日听了那位柳阿监的话,我在想,其实我待你,与魏国夫人待她,又有什么不同?魏国夫人只怕至今还觉得自己是抬举了她,给了她前程;若不是你过来,我只怕如今也会以为自己所为是对你好,给了你安乐,所谓自以为是,莫过如此!我知道你恼我,只是我这里,实在是太想你!”

  “这一个多月里,我不知胡思乱想了多少事qíng,不知后悔了多少次,如果早知道和你在一起只能过一百一十九天,我会把每一日都当做一年来过,会把所有可以和你一起做的事qíng都做完,这样日后回想起来也会少些遗憾。我以为这些遗憾,这一世都不会有机会再弥补,我也想过,你若嫁了他人,我这一生,只怕也不能再踏入长安一步。可老天竟然把你又带到了我眼前,让我牵住了你的手,琉璃,你让我如今怎么能松得开?”

  琉璃的手紧紧的贴在裴行俭的心口,隔着夹袍也能感觉得到那一下又一下又急又重的砰砰震动,顺着手心似乎一直能传到自己的心里,把那里填塞着的愤懑、伤心、委屈震得松开了一条小小的口子,比起柳如月来,自己到底是幸运的吧,不用和他分开十年、生死不知,不用像她这样希望渺茫的去往西域……她的手忍不住轻轻的颤了一下,下一刻,她已被裴行俭紧紧的揽在了怀里。

  琉璃的身子微微一僵,只是那瞬间将她包围的熟悉气息,那久违的温暖感觉,却让她伸出去的手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只能下意识的揪住他的衣襟,却再也无法将他向外推。

  他的吻轻轻的落在下来,先是头发、额头、脸颊,小心翼翼得仿佛是在亲吻着世上最珍贵脆弱的宝物,终于覆在了她的双唇上。

  随着他几乎烫人的气息一道侵入的是纷乱的回忆,琉璃突然想起的竟是西市酒楼的雅间,他隔着案几捧着她的脸亲吻,带着入骨的怜惜和伤痛,也是这样动作温柔而气息火烫,那是她第一次尝到他的味道,热烈里带着缕奇异的冷香,令人沉醉迷恋,而此刻她才知道,这种迷恋比她自己想像的还要深……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抱住了他。

  裴行俭的身子明显的震了一下,亲吻停顿了一秒,随即便变得狂热,辗转深入,渐渐让人无法呼吸……

  ……

  晚膳是很久以后才被裴行俭送到chuáng边的,琉璃已穿好了衣裳正要下chuáng,却被裴行俭轻轻的按回了被子里,“你歇着便好,我来喂你。”

  琉璃惊诧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真的准备放下食盒,忙道,“我自己会吃。”开什么玩笑,她手脚又没断,总不至于让他gān出这么夸张的事qíng。

  裴行俭笑了笑,转身将食盒放在高案上,琉璃双脚踩到地面,才觉得当真是有些发软了,裴行俭回身揽住了她的腰肢,低声笑道,“如今知道逞qiáng了,刚才你怎么那样……”

  这个混球!琉璃顿时牙根发痒,恼羞成怒的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裴行俭吸了口冷气,随即笑得更可恶了些,“看来当真还有一些力气,唉,还好,我也放心了。”

  琉璃还要用劲再拧,裴行俭哈哈一笑,弯腰便把她横抱起来,放到了条凳上,“快用晚饭,你还不饿么?”自己也在一边坐了下来。

  粗瓷碗里盛着的不过是最寻常的羊ròu汤面,葱花都没有撒,小小的一碟酱菜也分不出到底是哪一味。只是或许真是饿了,那股热腾腾的香味,却让琉璃觉得自己已好久不曾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放下竹著时几乎想满足的叹口气。便听裴行俭已然叹了出来,“这家邸店虽然屋子是简陋了些,厨子却当真不错,我怎么觉得比咱们家的厨娘还要qiáng些?”

  琉璃心里不由偷笑,面上淡淡的道,“腹中饥饿时吃东西总是格外香些。”

  裴行俭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摇头叹道,“难怪我会觉得……今日你也格外香甜。”

  琉璃脸上发热,咬牙便要教训这个显然有些疯了的家伙,裴行俭已笑着闪到一边,快手快脚的把东西都收拾进食盒,放到了门外,回身却又坐到了琉璃身边,不待琉璃伸手便把琉璃抱到了自己腿上,看着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琉璃微觉诧异,“你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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