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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_蓝云舒【上中部完结+番外】(247)

  琉璃淡然笑道,“卫夫人过奖,我不过是xing子疏懒,不愿管事,好在家中人口事务也都极简单的,让我躲了这个懒而已。”

  张夫人前几日吃了瘪,又被云伊抢白了几句,正是一肚子郁闷,闻言便点头叹道,“西州城谁不知库狄夫人原是个有福的,像我们这些人,不知欠了多少儿女债,又不知要cao多少后院的心,只是为了日后能得一个安稳热闹,少不得如今qiáng撑着挣命罢了,唉,比不得库狄夫人心宽。”

  琉璃抬眼看着她,微笑道,“张夫人原是周全人,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福分,我是不会去qiáng求的。”

  张夫人一怔,看见琉璃一脸的不以为意,心里微闷,脸上反而满是笑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此话倒是有些意趣,库狄夫人果然是通透之人。我等后宅妇人,原是应以安顺为务,若是没有,的确还是莫去qiáng求才是!”

  云伊睁大了眼睛,一时有些听不明白她们到底在打什么机锋,奇道,“莫qiáng求?为何不能qiáng求?”

  琉璃本来心里已隐隐有了些怒气,听见云伊的话又有些好笑,在这个丫头看来,喜欢上的东西便去qiáng求,乃是天经地义,不过她只会明着来,却绝不会这样藏着掖着的打别人的主意,这些人怕与她打jiāo道,怕就是这种明来明去的坦然。既然如此,自己何苦与她们再弯来绕去的受那份累?

  想到此处,她扬眉笑了起来,“张夫人说得好,命里无时莫qiáng求!富贵权势,人人都欢喜,百代兴旺,家家都企盼,可天下哪有这般便宜之事?却不知事有兴衰,月有亏盈,才是常理。这也罢了,大家都是痴人,不过所痴之事不同而已。最让人感慨的,却是那种打着为旁人着想的幌子,打着给自家谋利的算盘,这是真当除了自己,世上的人都是傻子么?”

  此言一出,张夫人的脸顿时腾的一下涨得通红,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连坐在一旁的麴镜唐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琉璃平日并不喜欢与这些西州官眷来往,但jiāo往之时都极为沉默守礼,人人都当她是有些胆怯。前几日张夫人找上门去啰嗦,她也只是客客气气的婉拒了,谁能想到她说话也能如此不留qíng面,比阿史那云伊不差什么,词锋之锐利,更是比那位更难招架得多。

  麴镜唐嘴角有笑容一闪而过,端起杯子道,“云娘,今日的梨浆我喝着似乎比平日酸些,你觉得如何?”

  云伊正笑嘻嘻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听到这声问才回过头来,奇道,“是么?我喝一喝看。”

  郭夫人与卫夫人也忙cha嘴,一个说果然如此,一个说还好,话头这才岔开了去,张夫人回过神来,一脸不忿还要开口,祇氏已向她轻轻摇了摇头,也端起了杯子,优雅的品了一口,微笑道,“果然是众口难调,我喝着觉得还好,旁人喝着便觉得酸,原是常事,只要能解秋燥便是好的。”

  她神色如常,屋里的气氛也松了下来,一屋子人开始说些吃喝穿戴的闲话,眼见已近午时,有婢女进来回禀宴席已摆好。祇夫人站起来笑道,“大家请随我来。”

  只见今日的宴席却并未设在屋中,而是在后院搭起了一座绸帐,放着案几坐席等物,祇氏不由分说拉了琉璃和自己坐在西首,云伊见自己和镜娘被安排在一处,倒也没有异议。

  这边流水般上来了各色酒菜,那桂花chūn色泽淡huáng透亮,香味浓郁,倒是让众人称奇了一回,一旁又有几位女伎捧着箫笛琵琶等物chuī弹起来,更添几分悠闲适意。

  琉璃也不多说,只是略品了品各色菜肴。乐声悠扬中,一旁的祇氏已夹起一块鸭ròu笑道,“我听闻此物好洁,只是喙长莫及之处,也须互梳毛羽,夫人聪慧,当知世上有些事,原是有利无害,有时他人之言固然逆耳,却也不妨一听,夫人以为如何?”

  琉璃看着那块烧得金huáng的鸭脯,不由笑了起来,“不知夫人有何指教?琉璃愿洗耳恭听。”

  第81章 如此好意 绝不甘心

  只氏看着琉璃,眼神里满是诚恳,“不怕夫人笑话,我不知有多羡慕夫人,似我,如今看着也还风光,但若有朝一日……”她叹了口气,目光幽幽的投向外面,“我若是有去在麴都督之前的福分也就罢了,若是不能有,日后终究只能依靠兄嫂侄儿度日。纵然衣食无忧,却是注定孤独终老的。”

  琉璃疑惑的看着她,想起裴行俭昨夜说过,“只夫人只怕是不会回麴家的”,心头纳闷更甚,如今寻常女子若是夫死无子,的确多半会回本家,但只氏到底身份不同,虽是侧室,但在西州却是与都督夫人无异,听闻麴智湛对只家更是照顾有加,按理,便是为了维持住这份关系,她也应留在麴家才是,除非……琉璃放缓了声音,“夫人不必多虑,夫人待麴都督尽心尽力,想来都督也会替夫人打算。”

  只氏摇了摇头,笑容里颇有些苦涩,“此事都督纵然有心,也是无力。此事只氏麴氏心里都有数。我的身份已是如此,就如胡商们的外妇,如今说是都督夫人,一旦离了西州,也不过什么都不是,麴家再是大度,又岂会把一男半女,记在一个外室名下?便是那时他们肯容下我,我又焉敢离家万里,去长安自讨没趣?似我这般的无后之人,身后之事……”

  她惊觉失言般收住了口,展颜笑道,“说这些作甚?没的污了夫人的耳朵。夫人不同,无论怎样,裴长史的儿女便是夫人的儿女,自是不必担忧后福的,我敬夫人!”说着,便笑着举起了手中的杯盏。

  琉璃本来听得有些怔怔的,看到她举杯,忙也端起酒杯,不假思索仰头一饮而尽。这桂花chūn原是新鲜金桂封在上好的米酒中数年所成,闻着香甜,却着实有些烈。琉璃喝完才觉得从喉头到肚腹一路的火辣,差点呛咳起来,好容易忍住了,已是憋得眼泪汪汪。

  抬头看见只氏端着只喝了一口的酒杯满脸惊异的看着自己,她只能扯了扯嘴角,“一时不防,教夫人见笑了。”又忙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

  侧面的云伊一眼瞥见,“腾”了站了起来,“姊姊怎么了?”她两步走了过来,没好气的看着只氏,“你跟姊姊说了什么?”

  只氏满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她已经想过两遍了,刚才自己分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位库狄氏怎么自己就喝了这么一杯酒下去?

  琉璃也拉了云伊一把,苦笑道,“不gān只夫人的事,是我闻着这酒香甜,不提防间喝急了,被呛了一下。”

  云伊看了看琉璃面前的空杯子,不由愕然失笑,忙抱歉的向只氏行了一礼,“是云伊无礼了,夫人见谅。”又对琉璃道,“姊姊也太大意了,你平日原是不沾酒的,却不知这酒不但入口烈,后劲也颇大,姊姊快用些吃食压一压!”

  琉璃看着云伊的关切的眼神,点头笑了笑,心里却是一阵惘然,她终于知道麴崇裕为何会这样纵着她了。难怪裴行俭那么肯定“只氏不会回麴家”,难怪他会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形容那些高门大姓送女儿的行径。原来表面风光的背后竟是这样的一个词:外室!

  她自然也知道,那些常年在长安、西州两地的胡商,许多在西州也娶了妻子,虽然名义上算是平妻,但这些妇人若真是带了子女去长安去讨生活,也不过是婢妾一般,但胡人不重名分,只要财物留得丰富,倒也无人去计较这些。可在高门大户眼中,这种身份的平妻则根本就是外室……而麴崇裕容着云伊随心所yù,全然不怕她得罪长辈同僚,只怕是根本不曾打算带云伊回长安麴家。其实,云伊不去长安倒是更好,可她自己知道么?

  琉璃简直恨不得立时把云伊拉到一边问个清楚,却也知道此地绝不是问话之所,只能勉qiáng压下心思,云伊已夹起了一块蒸ròu放到琉璃的碗里,“姊姊快吃!”

  琉璃轻声道,“知道了,你快坐回去罢,回头再说。”

  云伊嘻嘻一笑而回,转头便与麴镜唐绘声绘色的比划着琉璃一口喝了多少酒,帐内几个人面上都笑了起来,只是张夫人看向只氏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深意。

  只氏有些哭笑不得,眼见琉璃一言不发的吃ròu用菜,表qíng里不大像是欣赏,倒像是跟这些菜肴有仇,她纳闷之余又把自己刚才的话想了第三遍,依旧是茫然无绪。

  好容易等到琉璃放下了银箸,只氏忙笑着低声道,“我阿嫂前几日去叨扰夫人之事,我也听闻过了,这原是她的不是!她平日热心惯了,也自大惯了,说话太过随意,什么平妻、贵妾,她当长史是自家晚辈么?何况夫人与长史是什么qíng分?便是夫人应了,长史也决计不会应的。这些话都太过失礼,我今日原是想请夫人过来赔个不是,没想到阿嫂竟是又说错了话。她原是个口无遮拦的,夫人切莫往心里去!我这便自罚一杯如何?”

  桂花酒的后劲已经慢慢发作,琉璃的脸颊有些发热,听着这番话,又见只氏一仰头喝下了一整杯酒,心头越发迷糊起来,这位到底想说什么?只能笑道,“夫人太过客气了,琉璃也有心直口快之时,哪里值得夫人如此?不知夫人所谓有利无害之事,又有何指?”

  只氏放下酒杯,拿帕子掩了掩嘴,心里微沉,“心直口快”,库狄氏这是要提醒自己,她适才说的话乃是真心!这位平日不声不响,却果真是个难缠的,难怪六年前能把那些大总管们bī得不敢动手。也只有张氏这般见识短浅之人,才会以为能拿什么名声德行来说动她。岂不知但凡有些心机手段的妇人,都绝不会容得一个家世qiáng过自己的平妻、贵妾入门做对头!这库狄氏显然不能容人,便算万不得已须得让夫君纳妾宠婢,也定会选那种能被自己死死攥在手里的,又怎能容她们有旁的打算?

  她定了定神,抬眸笑道,“所谓两利,也不过是我想着,夫人在西州虽然住的年头也长了,只是有些事qíng或许不大清楚,又或许不便出面,无论有何打算,若有能用着我们之时,说一声便是。这些年,我们谁家不曾过沾长史的光?若有能回报一二之处,自是求之不得。”

  这是说自己不管想聘了哪家小门小户的女子做妾,还是想买来历清白可靠的婢女,她们都愿意效劳?如此好意,她可消受不起,琉璃微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夫人了。”语气里的敷衍之意,却绝不会让人听错。

  只氏恍然不觉,只是殷勤的劝着琉璃用了些酒菜,又说了好些闲话,这才不经意般低声笑道,“夫人是聪慧之人,不知夫人可曾想过,日后若是事不如意,又该如何打算?按理便是过继一个也无妨。”又自怨自艾般叹过,“只是过继之事,我在族里也看得多了,这孩子却是极难挑的,年纪太大了不成,养不亲,年纪太小了也不成,一则到底难养活些,二则也看不出品xing来,若是太蠢笨了自是令人生气,可若是太聪慧了也不让人省心,更莫说那孩子的父母是加倍的难挑,若是遇上心机深沉手段厉害的,一个不小心只怕把自己的家业都搭了进去,总要自己看中的才好,千万不能让旁人哄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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