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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_流潋紫【7部完结+番外】(315)

  玉隐蹙一蹙眉,“既收了银两,怎还说是勉为其难,未免矫qíng。”

  佳仪微微一笑,“收了银子,这段时间便只和一个男子来往,若他面恶心腻岂不无趣?何况还要闹出小产之事大扫颜面。”

  玉娆咋舌道:“我一直以为小产之事是真的,没了孩子又没嫁入甄府你才恨哥哥。”

  “怎会?”她低下脸,颇有些伤感,“除了必要的做戏之外,他连碰都不曾碰过我一下。虽然在我身边,虽然公子待我很好,虽然明面上与少夫人离绝,其实他没有一日不在挂念少夫人和孩子。”她面上闪过一抹粉色红晕,似一朵合欢花徐徐绽放,“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他让我心生倾慕。我开始希望如传言一般,如他对外宣扬的一般,他会娶我做妾室。”

  我垂首,“哥哥对嫂嫂的确爱重异常。”我轻轻呢喃,“我有时也揣测过哥哥心里或许有别人,原来不是。”

  佳仪睫毛一颤,“娘娘也曾疑心过么?我确实也有这样的疑心,公子有牙疼病,每每牙疼咬了丁香蕾止痛时,或者有时看着窗外夹竹桃时,我常看他沉思不已,那神qíng不似为了公事。”

  回忆从尘埃轻烟中凸显,很久很久以前了,哥哥入宫探我时牙疼起来,陵容笑语吟吟,“配制百和香的原料有一味丁子香,取丁香的花蕾制成,含在口中可解牙疼,不仅不苦而且余香满口,公子不妨一试。”

  果然,果然有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qíng愫!

  佳仪缓和神qíng,继续道:“我盼着,盼着,终于外头大事平定,原有一份痴心妄想,可是……”她怃然叹息,“公子的确对我很好,他为我赎身,可惜却不是要我从良嫁他为妾,而是让我自己安稳度日。”她暗自神伤,“如果不能和心爱的男子在一起,从良又有何益?于是我重回留欢阁过我醉生梦死的日子。”

  “于是你因爱生恨报复我甄氏一族?”

  她摇头,“你哥哥不喜欢我而已,我何必为此害他,真正让我生怨的是另一事!”她道,“有一日管路来我处饮酒,喝得多了,他醉话连篇地拿出一个画卷给我看。”她的眉际逐渐生出一缕秋风般的幽凉,“那是一张宫装女子图,上面的女子是皇上最宠爱的安芬仪。他说,安芬仪入选后住在甄府与甄公子相识;他说,他听甄公子说起我与安芬仪相似,特意托宫中画师弄来一张画像;他说,安芬仪与你真有两分相似呢。我看见画像上的女子手绢和衣裙上皆有夹竹桃的花纹,不禁好奇,他告诉我,安芬仪素爱夹竹桃。我终于明白,为何当初会选定我帮助他们成就大事。不是因为我艳名远播,更不是因为甄公子喜欢我,而是我长得像这位安芬仪。他不碰我,不止是因为对少夫人,也是牵挂这位安芬仪。少夫人也便罢了,是他结发妻子,而安芬仪呢?她是皇上的妃子。我在他身边这般对他好,却连一个远在深宫的安芬仪也不如!”

  玉隐眉心隐有怒气,“所以你便要这样害我们甄家?!”

  佳仪惘然失色,“当日我在气头上,管路又告诉我,甄公子平汝南王后格外骄恣,结党营私,并且当日汝南王一事中他数次观望,首鼠两端。当时我大吃一惊,他说皇上已起疑心责罚了甄公子入宫为妃的妹妹,一旦发落下来,我曾与甄公子闹得满城风雨,即便假戏别人也会以为是真qíng,不仅是我,连留欢阁的姐妹与鸨母都不能活。我自小在留欢阁长大,虽然鸨母养我是为钱财,然而她有多年养育之恩,还有留欢阁的姐妹,都是无辜。”

  “所以他教给你如果你出首告发便可保全留欢阁上下?”

  “是。”她垂首,原先的冷傲之气逐渐消弭,“我自知出身轻贱,平生最恨被人轻视,是而一怒之下犯下大错。等到甄家出事三年之后,我才慢慢了解到,很多事,原是我心高气傲冲动误会了,然而错已铸成,我不知如何去弥补。”

  我欷歔,“你是糊涂,然而也是用qíng之故。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你,当年皇上才会轻信。”我平一平胸中怒气,“不过,还是多谢你照顾我哥哥。”

  她美目一扬,“娘娘知道了?”

  “哥哥失常后我曾去看过他,护院的园丁听见动静还以为是顾小姐。哥哥认识的顾小姐,想来也只有佳仪姑娘。”

  她戚然一哂,“公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确是我一手造成,我只有尽力弥补。”她眸中盈盈有泪,“从前的翩翩佳公子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的确是我之过。但我当年一时之气,的确不曾想会有如此后果。甄公子流放之日我听闻少夫人与小公子bào毙,还特意去探听消息。”

  我心中一动,急问:“哦?我嫂嫂和致宁确是死于疟疾么?”

  “我曾问过验尸的仵作,确是死于疟疾。”她沉吟道,“那个时节本少疟疾,我心中怀疑,买通仵作之后听闻关押少夫人与小公子的牢房中有一只死老鼠,那只老鼠死于疟疾,而少夫人和小公子身上皆有被老鼠咬啮的痕迹,死状极惨。”

  我心中惨痛,亦知不妥,“疟疾极易传染,若有一只老鼠得病必定会迅速蔓延。那么牢中还有其他人得疟疾吗?”

  佳仪摇头,“没有。除了少夫人与小公子单独关押的牢房之外别无他人。”

  我心下猛烈一颤,几乎不敢去想。玉娆已经泣不成声:“大姐姐,那老鼠肯定是有人故意放进去咬致宁和嫂嫂的。他们……他们好狠毒!”

  我狠狠按着手心,指甲掐在ròu中有几yù刺裂的疼痛,“是管路?”

  佳仪利落否定,“不是。他意在甄公子,只知道少夫人与公子过世,却不知为何过世。我试探过几次,他的确不知qíng。”

  “甄家当年家破人亡,父母老迈之年被贬川蜀,哥哥流放岭南被jian人陷害疯癫,嫂嫂与侄儿惨死。姑娘眼见甄门惨剧,又明知许多事其实有误会在其中,那么请问姑娘,今日可否愿意尽力弥补当年之憾?”

  她思忖片刻,“我今日肯来,娘娘问就是。”

  “管路兄弟与我哥哥jiāo好,只是突然反口,利益所驱自然是其中原因之一,但姑娘曾与管路来往,可知是否有人幕后主使,要管路反咬我甄家?”

  “一直是管路与我联系,也曾听闻有宫中贵妇与之往来,到底是谁,我也不知。”

  “姑娘当真不知?”

  “我已愧对甄公子,何必要扯谎?”

  我凝视她片刻,伸手取过一卷纸张,“姑娘方才说愿意弥补当年遗憾,那么姑娘肯否将当年管路软硬兼施迫使姑娘冤告甄门一事写下。”我望着她,“我不妨告诉姑娘,管氏骄横跋扈,朝廷上下多有不满,也对当年甄氏被冤一事颇多怀疑,如今万事俱备,甄氏一族能否重见天日,只在姑娘东风一笔。”

  她略一沉吟,也不接笔墨,拔下头上金簪刺破指尖,埋首疾书。

  玉隐向我一笑,紧锁的娥眉已稍稍松开几分。

  佳仪写毕血书,自嘲一哂,“笔墨翻覆真假,这份血书希望可以让他们多信我几分。”

  我颔首接过,“姑娘前次有诬告朝廷大员之嫌,只怕管氏一倒,姑娘也会被牵连。我会向皇上说明你被管氏迫使的原委,希望皇上可以宽恕。”

  玉隐道:“还有一个法子,姑娘若成为哥哥的妾室,那么或许可以免去一切责罚。”

  佳仪淡淡一笑,那种清冷风骨似山际来烟,缓缓一处,“我若成为公子妾室,旁人又怎会信我供证。何况,我还有何颜面面对公子。”她抬首望我,“公子可好些了么?”

  我欣慰点头,“已经好许多了,会认得人了。只是若要将前事分明,只怕还有些难处。”

  她微微一笑,艳光四she,然而那艳似chūn梅绽雪,总有些凄冷之意,“我还敢去探望公子,是知道公子已不认得我。现下公子好转,我愧对于他,如何再敢相见。此事一毕,我自会离开,不教公子难堪。”她盈盈拜倒,“从前若有错事,希望这次可以弥补尽了。”

  后宫·甄嬛传Ⅵ 第二十九章 - 澄江一道月分明(下)

  数日后,玄凌以管文鸳不敬,诬陷淑妃为由问罪管氏一族,雷厉风行之下牵扯出当年管氏诬陷甄、薛、洛三族大臣之事,又查出数年来管氏贪污纳贿,jiāo结党羽,行事严苛之罪数十桩,朝野震惊。

  这一日雨后初晴,暑意消散,贞贵嫔与我落子数枚,方叹道:“皇上何尝不知道管氏错漏,只是朝野政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妄动。且如此之事,缓缓而治也是一法,如今皇上却大有断其根基之意了。”

  慢慢来,我自然也明白,只是缓缓治去,何日才见功效。且若不数罪齐发,安能一网打尽,斩糙除根。

  我微笑,“管文鸳跋扈,她两个哥哥也好不到哪里去。皇上秉雷霆之势而下,他们也措手不及。”

  她的笑意浅淡如风,“管文鸳好歹也得宠了几年,她家里又有些权势,哪里能不一门跋扈呢?你瞧安氏在皇上面前如此恭顺,听闻她父亲被皇上恩赏为知府之后也没有多少安分。为官为妃都是一样的,皇宠之下难免失形。”

  我拈了一枚棋子沉吟,自言自语道:“皇上昨日又宿在安氏那里了。”

  贞贵嫔禾眉微扬,颇有失落之色,“自从除夕一舞,皇上待她如待至宝。虽然因为德妃之死冷落了她不少,但到底也有几分旧qíng在。近来皇上很少在空翠殿留宿,只不要让我再看赤芍的脸子罢了。”

  “皇上待她的确很好。”我莞尔,“咱们都困在这里,谁知道她父亲外头什么样子,倒不比周珮妹妹家中为官,什么消息都灵敏些。”

  管氏一族的败落随着第一场秋风的到来变得显而易见。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靠平汝南王而起势的管家在煊赫六七载之后一败涂地。当紫奥城秋意萧索的时候,管氏一族也随着各人命运的凋落而分崩离析。抄家,流放,落狱,成年男子一律腰斩,未满十四的流放西疆,妻女一律没为官婢。管路听到消息后在狱中绝望自裁。

  那一夜,更衣管文鸳赤足披发,在仪元殿外声嘶力竭地哀求。她的哭喊声那么凄厉,响彻紫奥城寂静的夜空。除了太后与玉姚,每个人都醒着,每个人都在听,每个人都在用她们的眼睛和心在看。太后是见惯了这样的事,而玉姚,她的耳朵除了木鱼声和吟诵声暂时听不见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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