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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蛊手记_微笑的猫【完结+番外】(28)

  目睹此qíng此景,王国栋又诗意大发,当晚纠缠夏修白不止,非要他说诗歌闻后感,夏修白怒吼:“国栋你要闹哪样啊?你是要我死吗?”

  夏明若则抱着猫上楚海洋家串门儿。

  楚海洋正坐在帐子里整理洛阳古墓发掘资料,夏明若把老huáng一扔,也往蚊帐里钻:“都是要寄给老周队长的?”

  “嗯,”楚海洋埋着头,“发掘报告由河南方面撰写,最后由老头儿过目把关。”

  夏明若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问话说:“最近好几天都没有老头儿消息,去哪儿了?”

  楚海洋说:“在历史所,天天舌战群儒。”

  战的就是墓主身份问题。

  因为墓志被某盗墓贼意外毁坏并且无耻窝藏,墓主的身份便成了争议中心。老头儿不得不同时面对来自太子派、亲王派、驸马派、保皇派(认为墓中埋葬的就是隋炀帝)的挑战。

  这些观点老头儿通通不同意,但他本身的观点又是那么的含糊不清,目前他只认为,第一这是个武将,第二他地位特殊。此人衣着jīng美,隆重下葬,棺椁两旁侍立着千秋万岁与将军俑,且使用了石棺椁。

  由于“凶礼不记”的传统,隋唐两代的文献中都没有记载什么品阶的官员方可使用石葬具,考古界根据历年资料分析,两代的石椁棺均仅用于皇室成员和功绩卓著的勋臣。老头儿则倾向于勋臣说,还是因为墓中壁画也绘有列戟。

  前些年,陕西发掘了唐代功臣、镇国大将军、薛国公阿史那忠墓,墓里也发现了列戟,一共是十二戟;而本墓中竟然有十八戟,可见此人是何等的功勋通天。但此人偏偏还是个罪臣,毕竟用猫鬼压墓是极其歹毒的咒术……

  林林总总的猜测困扰着众人,而营造此墓者的态度则湮没在历史迷雾后,也许真要等到宇文大叔良心发现,把墓志掘出来,一切才云开雾散了吧。

  时间在争论中过去了几个月,深秋时候却传来了令人担心的消息:夏明若的老师失踪了。

  夏明若的老师姓钱,叫钱可汗,也是李老头儿的学生,所以严格按辈分儿夏明若其实是老头儿的徒孙,楚海洋的师侄。

  这个钱可汗老师并不是纯种的汉人,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十分高大,个xing也很有点儿北方边疆民族的特色,勇猛彪悍,有时候视规则于无物(要不怎么与夏明若一拍即合)。

  他参加了一支前往古丝绸之路的科考队,十月底出发,一路考察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到了玉门关时他却与几名科学院的同事一起说要四处看看,说好了一天之内回来,就没带什么给养。结果却从此失去了联系,算到今天已经三天了。

  甘肃方面专门派了搜索队四处寻找,但消息传到北京后谁都坐不住了。楚海洋和夏明若主动提出要去,于是经过批准,糙糙准备后,来自北京的搜索队一行十人也登上了去往兰州的飞机。

  先说西域。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西域。

  《大唐西域记》里说彼方:沙则流漫,聚散随风,人行无迹,遂多迷路。四远茫茫,莫知所指,是以往来者需以遗骸以记之。乏水糙,多热风。风起则人畜昏迷……

  《法显传》说彼方: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全无一者。上无飞鸟,下无走shòu,遍望极目,yù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

  玄奘与法显均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可见西域凶险:不毛之地,雪山戈壁。

  但西域又是何等壮阔与美丽。

  西域有明月出天山,有大漠孤烟直,有饮马傍jiāo河,有chūn风玉门关;西域有箜篌、琵琶、胡笳、羯鼓,有胡旋、胡腾、柘枝、绿腰,有葡萄、石榴、蜜瓜、沙枣;有美酒,有佳人,有天马,还有我三军将士。

  去年战,桑gān源,

  今年战,葱河道。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糙。

  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

  ……

  就好像一台连本大戏,九州海内既要有人唱“檀唇胭脂腻”,也要有人唱“戎马纷纷,尘烟一望昏”。

  夏明若也是满心苍凉而去的,甚至有点儿千里奔丧的意思,不仅仅为了钱可汗老师,也是为了他自己。

  那苏联产的军用小飞机颠啊簸啊,遇见了气流啊雷bào啊,夏明若恨不得连胆汁都能吐出来。楚海洋拽着保险带东摇西晃,夏明若闭着眼睛,喃喃说要jiāo代后事:“……就跟我爹埋在一起,自有王国栋帮我们看坟,让他别在我们坟头cha玩意儿……”

  楚海洋正竭力忍着吐,夏明若喊他:“喂,海洋啊。”

  “什么呢?有屁快放!”

  夏明若说:“老钱没什么希望了吧?”

  “别胡说!”楚海洋说,“这么多人找着呢,你他妈别和我说话了!”

  “你别哄我了,”夏明若苍白着脸说,“今天都第四天了。老钱上课时老拿我打比方,说我没水在沙漠里只能活一天。想我夏明若,号称不死之身,也只能活一天,何况老钱乎?”

  他长叹口气:“怎么办啊?”

  “别和我说话……”楚海洋捧起大桶,终于呈喷she状呕吐,夏明若说:“你这么一吐,我又要吐了!”

  他刚捂着嘴站起来,就听见驾驶室里骚动,过会儿一名空军战士掀帘子出来,嘴里说:“谁的猫啊?啊?”

  夏明若立刻钻座位下面去了,楚海洋吐完了擦擦嘴,埋头看地图。

  “谁的啊?”小战士嗓门儿还挺大,他拎着老huáng等了一会儿,“没人认啊?没人认我拴起来啦!我真拴起来啦!”

  底下还是寂静一片。

  “嘿!奇了怪了!难道是凭空出来的?”小战士说,“那我拴厕所里了啊!”

  夏明若低骂:“缺德!”

  小战士说:“也不知谁这么缺德放只猫出来,逮都逮不住,你看看我这脸上被挠的!我再qiáng调一遍啊!知识分子同志们,这可是飞机,不是拖拉机,纪律!注意纪律!”

  夏明若等着他回了驾驶室,偷偷溜进厕所解救老huáng,表扬说:“挠得好,够贞烈。挠的就是这号人,动手动脚的,把咱们当什么了。”

  老huáng被整得蔫了吧唧的,往背包里一窝就睡着了,夏明若一开始还有心思闹它,越往后人却越沉默,到了兰州下飞机,简直是眼泪汪汪了。

  结果人家说:找到了,哦耶!在敦煌。

  问是怎么找到的,人家说,敦煌文物所的工作人员早上进莫高窟临摹壁画,发现失踪人员裹着军大衣在十六国时期的275窟里头躺着呢。

  问怎么会回敦煌去的?

  回答说:几个人闲逛时遇见了建设兵团的卡车队,脑子一发热,就跟着跑了。

  营救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兰州也不待了,背起铺盖跳上飞机就往敦煌赶。到县城换汽车,一路上荒原莽莽,夜海茫茫,头顶上几点寒星,四下里风刀刺骨,等卡车行入一片黑黢黢的峡谷,有人说:“快到了。”

  敦煌所已经得到了消息,正举着手电筒油灯在路口迎接,钱可汗也位列其中。这高大壮汉激动得不能自已,张开双臂奔跑向前:“同志们!同志们!我的好朋友们!”

  营救队也争先恐后地跳下车,齐刷刷脱下胶鞋,往那人头上狠命抽去。

  “钱大胡子!你怎么不死在沙漠里头?”

  “他妈的胡子!你他妈的!”

  “我抽死你丫挺的!我抽死你丫挺的!”

  “……”

  钱大胡子被打得满地乱窜,嗷嗷告饶说:“我错了!我错了!”

  夏明若说:“呸!”

  钱大胡子这才发现了他,两眼湿润了:“夏明若!”

  夏明若冷冷道:“主公。”

  钱大胡子说:“我好想你!”

  夏明若拍拍衣服上的灰:“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钱大胡子冲上来熊抱他和楚海洋,楚海洋说:“钱老师,放手吧,太ròu麻了。”

  钱大胡子很大一声哼:“你们汉人就是这个样子,矫qíng!”

  敦煌所的同志们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见了面就好。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睡吧,明天早上还得追赶科考队呢。”

  敦煌文物所在莫高窟边上盖了几间宿舍作为工作人员的居住地。环境当然是简陋的,条件也十分艰苦,尤其是喝水问题。莫高窟的水是从宕泉河引来的,咸中带苦,入口极涩,据说刚开始喝时还得拉几天肚子。但睡在这种屋子里,还真能体会几分西域的艰辛、豪迈与苍凉。

  北京的人员挤在一间宿舍里睡通铺,众人心qíng大好,说说笑笑,商量定了营救队两天后返回北京。

  有人轻轻议论说钱大胡子是个好人,真汉子,硬骨头,“文革”时批斗游街,被造反派捆在审讯室三天三夜,还不让睡觉,却愣是没说过一句违心话。

  夏明若支着头笑眯眯地听,突然发现钱大胡子老往门外张望,便问他:“老师你看什么呢?”

  钱大胡子说:“我的向导,他们去月牙泉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向导?”

  “哎,半路上遇见的本地人嘛,也是少数民族,两个人从来没有出过新疆,但普通话倒说得蛮好。”大胡子眼睛瞪大,笑起来,“好了!回来了!”

  他跑出去高声招呼:“喂——!朋友——!朋友——!”

  野地里有人答话:“哎!来了!”

  夏明若一听那声音,立刻从被窝里钻出来,站到大胡子身后。

  正睡着的楚海洋被他一脚踏在肚皮上,惨叫着醒了:“别信,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你!”

  夏明若回头说:“嘘——”

  “好朋友!”大胡子豪迈地笑,“快来!喝一口酒!”

  那两人渐渐走近,渐渐走近,走到不能再近,就在面前了,夏明若慢慢从大胡子背后露出脸来。那两人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定格,接着转身逃去。夏明若举起猎枪,咔嚓一声上了膛,奋起直追。

  逃在前头那人边跑边喊:“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

  “呵呵呵呵!好嘛!”夏明若咬着牙,“我叫你少数民族!我叫你没出过新疆!我叫你会说普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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