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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蛊手记_微笑的猫【完结+番外】(35)

  “对,去找那个牛医了!”豹子拍着大腿笃定地说。

  “他现在怎样?”夏明若问。

  “暂住我家,准备明年考大学。”林少湖长舒了口气,“中间很费了些周折,他的户口丢失,国内举目无亲,父母亲的老朋友则基本上都没能熬过‘文革’。洋房倒还在淮海路,没有拆,但里面竟然住了十几户人家。物是人非啊,二十年前上海还是他家的天下,二十年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只能跟着我回北京。”

  “回你家北京老宅?就是和我家只隔了一条胡同的?”夏明若说,“那户口怎么办?”

  “就是,户口真麻烦,还牵扯到粮油供应,”林少湖笑了笑,“我还想到了走后门,结果派出所那办户口的女同志,听我说缘由,听着听着就哭了,拉着程静钧的手掉了半天眼泪,竟然立刻就给办上了,我们连来回跑腿的工夫都没费。”

  “呃?”夏明若愣了愣,“办户口的女同志?多大年纪?”

  “四十来岁。”

  “是不是白白胖胖,上下一般粗的?”

  “对,就是她,”林少湖思考片刻说,“大姐胖是胖了点儿……但眉毛弯弯还挺和蔼可亲。”

  夏明若容光焕发,跳起来与林少湖握手:“谢谢亲人,谢谢敬爱的少湖叔叔,谢谢您给我娘留了面子,我携老父携老huáng永远爱戴您!”

  林少湖说:“啊?”

  夏明若说:“我妈是片儿警,管户口。我爹常说我妈是真正的好汉,您见识到了吧?”

  豹子挺感兴趣:“好汉?啥样?”

  “我给你们说个故事,”夏明若盘起腿,凑近了他俩,“我爷爷1957年不是出了事嘛,我爹也被拉去jiāo代qíng况。我爹很像我早逝的奶奶,只耐看,不耐打。再说那帮人也缺德,我爹现在一到下雨天就膝盖疼,都是当年他们做的好事,bī着我爹往北海冻得实实的冰面上跪,还bī着他捞鱼,名曰卧冰求鲤。”

  “当时我爹才十七岁,基本上只会chuī笛子,但也不能白白受罪呀。后来一有风chuī糙动,我爹就在家里喊:‘玉环——玉环——’”

  “啊,玉环就是我妈。”夏明若解释。

  “我妈家就住在隔壁,只要一听到声音,不管她在做什么,立刻抄家伙,带着我的大舅金环、二舅银环和三舅铜环,冲过来保卫我爹。想想看,我爷爷和我爹都已经是打入另册的人物了,但我妈统统不管,认准了就坚持,你说她是不是好汉?”

  “是好汉!”豹子竖起大拇指。

  “是好汉,”林少湖充满敬意,“改天我和程静钧登门拜谢。”

  “谢就不用了,”夏明若说,“我娘还有个外号叫‘杨大喷’,这么多天了,你们的伟大友谊故事也该传到祖国边疆了吧。再过两天,我妈可能会领着一拨一拨的大姑娘给牛医处对象。”

  “……”

  “不管怎样,”夏明若抱着老huáng微笑,“苦尽甘来,大家都要好好过日子不是?”

  林少湖埋头乐了一会儿又仰头大笑:“杨大喷的儿子!哈哈哈!好了,我也该走了,今天必须押解他们上路。”

  他探出帐篷问外面站岗的人:“小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那个叫小陈的跑步过来:“一刻钟后!”

  “这就走了?”楚海洋坐起来,在夏明若头上敲一下,“吵死人了。”

  “赖皮了啊!”夏明若捂头,“偷听!”

  楚海洋边裹摊子边问林少湖:“话说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主动要求来的,”林少湖开始整理衣服,把手枪重新别回腰上,“抓人。”

  “那些人是谁?”

  林少湖想了想说:“这件事涉密了,我不太能说。总之这些人当中有逃犯,为了抓捕他们,公安和武警的同志们已经在大漠里埋伏了三天。其实你们今天砸冰,包括昨天追骆驼,都已经进入我们的警戒圈了,但我们没有接到命令,不能bào露,后来行动是迫不得已。”

  “就像一场战争。”楚海洋说。

  林少湖说:“工作不好做,敌方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我们的策反和武力威慑。不过,我们的战士也不是吃素的,对不对,小陈?”

  “对!”小陈啪地敬了个军礼,“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林少湖说:“我们走了。”

  他把狐皮帽子扣在夏明若头上:“缴获物资,给你留个纪念,过两天回了北京,请你们全家吃饭。”

  夏明若追出帐篷:“少湖叔!当心点儿!”

  “放心!我是谁呀?”林少湖跨上骆驼,挺直着高大的脊背微笑,“我是林少湖啊!”

  他是有胆量,有担当,军人的儿子林少湖。

  这也许是最奇怪的事了,程静钧后来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娶了个同样腼腆、在上海弄堂里长大的姑娘,生了两个温柔和善的好孩子,甚至回了南方开始教书育人,几十年培养了无数学生,户口却始终挂在北京南城的一间小院子里。

  户主的名字叫做林少湖。

  赤奢城曾用惊心动魄的方式来欢迎科考队,接着,又给了他们一个不眠之夜。

  先说赤奢城东西两角有高塔,东面那个的是敌楼,相当于瞭望哨,表明此地不太平,屡有战争。队里便有人断定说附近有烽火台,夏明若问他为什么,他说:“你问向导,保证有。”

  结果跑去一问,果真不错,就在赤奢水对岸数里,还剩一米来高的土墩。

  西塔的稍矮一些,是佛塔。佛教进入西域的时间很早,大漠古城中或多或少都有佛教痕迹。赤奢城中佛塔高十米,原先肯定要更高些,但还没塌就是个奇迹,大概是因为它是由夯土建成,几乎是实心的,土坯中又夹杂着芦苇、胡杨、红柳等糙木纤维。还有个重要原因是此城废弃已久,避免了人为破坏。比如吐鲁番附近的一些古迹,壁画人物的眼睛早年间就被抠掉了,因为当地居民相信异教徒的眼睛会带来灾难。

  佛塔外方内圆,四周还看得见原先回廊的墙基,莲花底,覆砵顶,属典型的火祅教与佛教建筑结合体;塔上部有小门可以进入,但进去后空间局促,只能一个人蹲着。塔内四壁的彩绘大部分都已经剥落,就剩下角落一小块,细看带着点儿犍陀罗风格,人物眼睛画得有些像猫,瞪得很大,看起来jīng神奕奕;正中央设有神龛,有彩塑释迦摩尼像一尊,小佛十余尊,风化不太严重。

  右手边还有一尊半人高的小神像,楚海洋提着煤油灯看了半晌,探出头来说是毗沙门天。

  众人围在塔下,齐刷刷地仰着脑袋:“确定吗?”

  “确定,”楚海洋说,“他脚底下踏着恶鬼呢。总体来说,这尊神像保存得最好,是石像。”

  豹子悄悄问:“毗沙门天是谁?”

  夏明若摆个造型说:“佛教的北方护法神,在咱们那边就是托塔李天王。”

  “明若别乱动,掌好灯,”钱大胡子正在绘制塔内简图,便喊,“毗沙门天什么样?描述一下!”

  楚海洋便回答:“还是印度神模样,穿及膝铠甲,脖颈手臂有饰物。”

  “脑袋呢?”钱大胡子问。

  楚海洋便把神像脑袋举出来,扬了扬。

  “再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它脑袋与身体间的断裂口还很新鲜,然后,”他又伸另一只手,“我在地上捡到了这枚弹壳。”

  钱大胡子愣住,楚海洋满脸苦笑地爬下塔,把弹壳放在他手上。钱大胡子立刻扔了笔,抱头号叫起来。

  楚海洋叹气:“人生真是充满了冲突与巧合。”

  夏明若接口:“就像那个郁热bī人的雷雨天。”

  楚海洋看看他:“四凤。”

  夏明若说:“萍。”

  楚海洋问:“我们怎么办?”

  夏明若捅捅大叔:“朴园,我们怎么办?”

  大叔说:“还能咋办,回去睡觉!”

  众人欢呼雀跃,一哄而散。大胡子踉跄几步,仆街。楚海洋和夏明若只能回转,架起师尊,曳地而走。

  队员们搭起四面透风简易棚,点燃枯柴垛,架起大锅烧洗澡水,一时间火光熊熊,群魔乱舞。大胡子缩在yīn暗处呜呜嗷嗷地哭,楚海洋安慰他:“没事儿,坏了再粘嘛,咱们不就是gān这行的嘛!”

  大胡子说:“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就记在武警边防部队身上,此仇不报,我非——”

  “要报您去报,和我没关系。”夏明若说。

  大胡子说他:“破孩子!一点儿正义感都没有!”

  “行啦,明天再说,”楚海洋把胡子扔进帐篷,推着夏明若狂跑,“洗澡去!”

  两人冲到临时澡堂前问:“轮到谁了?”

  大叔热气腾腾,心满意足地歪在帐篷里抽烟:“没轮到谁,冰块数量有限,所以基本靠抢。”

  楚海洋闻言赶忙脱了大衣:“那就算赤了膊也要抢到啊!别信!一起上!”

  夏明若欢叫,紧跑几步一脚蹬飞了古力姆。

  大叔抽烟,摇头,与老huáng闲聊:“啧,他这到底是什么妖怪变的?下午还差点儿冻死呢。”

  老huáng思索一番,喵喵数声。

  大叔说:“哦,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

  这里与北京有近两小时的时差,生活也应该晚两小时开始。但取冰的队员天不亮就冒着严寒与满天星星出发了:昨晚得意忘形,冰块告罄,为了生存只能再去一次湖边。

  夏明若也醒得很早,笑容满面地走在最后一个,紧跟着豹子。豹子对他和老huáng充满戒心:“你想做什么?”

  夏明若说:“想去看看烽火台。”

  豹子问:“海洋呢?”

  “还在睡,”夏明若说,“不带他。”

  豹子一惊,拔腿便跑,夏明若问:“gān吗?”

  豹子说:“我害怕!见不到海洋我心慌气短,得让向导大爷救救我!”

  真正的向导大爷买买提·买哈提是土生土长的维吾尔族人,身体硬朗,年龄七十有二,白发苍苍胡子老长,但十分与国际接轨,能说维、汉、俄、法、英、德等多种语言,原因很简单:他几乎从十岁起就开始为各国探险队和冒险家服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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