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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_落日蔷薇【完结】(193)

  他代表了她最美好的岁月。

  qíng窦初开,心无旁骛地爱着一个人,没有多余的怀疑与黑暗,gāngān净净。

  这样的爱qíng,即便是霍铮,她也不可能再给出了。

  岁月在她身上描抹了太多颜色,无论怎样,她都无法如此纯粹地再去爱一个男人。她可以为霍铮而死,却不会在他拒绝她感qíng的时候再义无反顾地追着他。

  比起无望的爱,她更愿意遗忘。

  这就是过去与现在的差别。

  那样的俞眉远,她深深怀念,却已经死了。

  真正死了,死在将军府的那株红梅下。

  ……

  刑dòng里的火光摇晃,俞眉远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村民送了桶清水与一些吃食过来,她随意吃了两口就作罢。

  魏眠曦安静了一些,不再发出愤怒的叫声,qíng况似乎好了些。

  俞眉远装了碗水走到他身边,轻道:“喝点水吧。你两天没吃东西了。”

  他身体在颤抖,听到她的声音摇摇头。

  她不知道,对他而言,欢喜膏的痛苦现在才真正开始。

  在疯狂过后,他的神志会逐渐清明,叫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万蚁穿心的痛,还有火烧般的炙热,这会消磨掉他引以为傲的意志,他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像个废物……

  他曾经试过戒掉这种毒/瘾,然而最终半途而废。

  “阿……远……”他开口,连声音都是颤抖的,“陪我说会话吧……”

  和她说说话,也许能叫他暂时忽略这种痛苦。

  “好。你想说什么?”俞眉远走回原处坐下,清脆的声音在dòng里格外清晰。

  他却又摇头,喃道:“不知道……”

  “那就说说,你为什么会服食欢喜膏?有人bī你?”她始终不相信他会主动沾染这毒。

  “没人bī我……我自己的选择……”魏眠曦垂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衣摆的针脚上,她fèng的衣,刚才被她打裂了,真是可惜。

  “为什么?”俞眉远问他。

  “为什么?呵……”他自嘲笑笑,双手却反握了铁链,“因为我想见你,我很想见你,吃了欢喜膏,我就能看到你了。从上辈子你死的时候开始,你就靠这毒来见你。这辈子以为终于可以摆脱……你又死了……”

  吃了欢喜膏,他就能产生幻觉,看到她。

  俞眉远抚上手腕的龙影扣,玉石的温润叫人安心。

  “戒不掉啊!”他苦笑。

  思念入骨,是味比欢喜膏更狠的毒。

  “你可知服了这毒,除了上瘾之外,还会叫你神智不清,功力全失?”俞眉远不愿在自己身上多作纠缠。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他上辈子服了十年欢喜膏,最终武功全无,神智不清,否则也不会叫人在宴席之上轻易杀死。可他不在乎,如果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一样。

  事实上,他已经做了。

  这辈子,他仍沾染了这毒。

  “你这人,对自己也不择手段……”俞眉远不知该作何评价。

  “不择手段?哈哈哈!”他的笑尖锐了起来,有些咬牙qiáng忍的味道,“我从小就这么不择手段地长大的,我只知道成败输赢,不懂是非对错!我只知道我想要一件东西,就要费尽心机得到,否则就是输。我母亲就是这么教我的。为了叫我父亲到房里多看她一眼,她可以亲手将滚烫的茶泼到我身上,可以把我的腿打折,甚至于给我下毒嫁祸父亲的妾室……她说只要能得到爵位,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而我受的那些罪是理所当然,哈哈哈……”

  俞眉远知道魏母手段狠辣,却从未想过她竟狠到能向自己幼小的儿子下手。

  一时间,她竟无言以对。

  魏眠曦的过往,她从来不知。

  “她想得也没错,我父亲在战场上死了,魏家的爵位落到我头上,谁都伤不到我,连我母亲都要乖乖听我的话……阿远,这辈子我本可以在战场上救下我的父亲,然而我没有,我目送他踏上死路,杀了他养在外面的女人和他最爱的儿子……然后,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魏眠曦说着旧事,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靠近她,手脚却被铁链绷紧。

  他心里没有善恶,只有成败。即便是到了今日,他也没觉得当初将青娆送给陈永是错的,那不过只是场为达目的的jiāo易,而青娆从来不在他在乎的人当中。

  由始至终,他在乎过的人,都只有俞眉远一个。

  只不过……他不自知罢了。

  他可以牺牲所有人,偏偏对她无法下手,甚至于qíng绪受她影响,被她牵引,不受控制。她爱他时,他冷颜以待;她恨他时,他又盼她回头。

  他的心里住着一个魔鬼,让这爱qíng针锋相对,没有丝毫退路。

  “我憎恨世间qíng爱,除了你!除了你俞眉远……”他又开始挣扎,将铁链拉得“铮铮”作响,不断地想要bī近她,“为什么?你不肯退一点点?我已经让步了,你却还是恨我?我没爱过你姐姐,从开始到最后都没有!是你不肯理我,不愿信我,我才利用她激你,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给我一丝反应。俞眉远,你为什么那么固执?”

  “我固执?”俞眉远从没想过魏眠曦竟如此看她,“到底是谁拒人于千里之外,到底是谁在成亲之后十年从未踏足过我房中半步,又是谁纳了一房又一房妾室……”

  她说完觉得自己也疯了,居然会跟一个疯子说起这些陈年旧事。

  魏眠曦没回答她,只是自说自话。

  “你为什么会死?你不死多好……不死,你还是我的妻子,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能在一起,你会知道我的心……你会知道……”

  俞眉远闭上眼,不再开口。

  就算她没死又怎样,她早就不爱他了,留在他身边也不过是具行尸走ròu而已。

  “魏眠曦,你是疯子。”她站起,往外走去。

  屋外已满天星斗。

  ……

  俞眉远在刑dòng外坐了一宿。

  这一夜,魏眠曦的吼声就没停止过。她听得出来,他很痛苦。

  那吼声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

  天亮的时候,他的声音和铁链声音终于消停。

  俞眉远又进了dòng。

  魏眠曦披头散发站着,头几乎垂到胸前,手腕与脚踝锁着镣铐的地方全都红肿磨裂。

  她又端了碗水走到他面前,伸手抓起他脑后乱发将他的头往后一扯,也不管他的反应就将碗口塞进他口中,灌水进去。

  “咳!”他喝下一半的水,另一半全都顺着唇角流下。

  喂完水她松手,正要走回,魏眠曦却猛然抬头,身体往前一冲,贴到她身边。

  “阿远……杀了我!我很痛苦,好难受啊,你杀了我吧!”他嘶哑道,声音带着哽咽。

  俞眉远回头一看,他藏在乱发后的眼眸已睁开,居然真的在哭。

  戎马一生,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没眨过眼的魏将军,竟被欢喜膏折磨到这般田地。

  若他恢复清明,想必宁死也不愿意承受这种屈rǔ吧。

  俞眉远想着,并不回头,往dòng口走去。

  身后铁链声又是一响,她停步。

  魏眠曦……好像跪下了。

  “阿远,求你……求你杀了我!你不是一直恨我?现在……就有机会……杀了我!”

  似乎怕她就这么离开,他苦苦哀求道。

  俞眉远深深吸了口气,不想回头看到这样的魏眠曦。

  “再忍几天,戒了这瘾就好。”她说着,决然而去。

  “俞眉远!”他在她身后愤怒地嘶吼,铁链被拉着一阵乱响。

  她却头也没回就跑出dòng去。

  ……

  魏眠曦在刑dòng里呆了六天,火把燃掉了十几根,俞眉远才终于不再听到他的吼声。

  这六天里,除了水以外,他没吃任何东西。到了后面,也不知是他没力气再闹,还是已经过了最痛苦的那段时间,总之她再进dòng时只看到个死气沉沉的男人。

  喂他水,他就喝,给他擦脸,他也没有反应,帮他伤口上药,他也毫无知觉……

  dòng里的气味并不好闻,俞眉远见他死一般沉寂,想了想,便拿着村长jiāo给她的钥匙,逐一打开了他手脚上的镣铐。

  魏眠曦果然如她所料那般,瘫软落地。

  俞眉远撕了些馒头拿水泡软后,以手捏开他的下颌,连接带馒头都给灌进他嘴里。

  他顺从地咽下,眼珠终于转了一下。

  “走吧,你臭死了,我带你去洗洗。”俞眉远说着,用鞭子捆起他,把他从地上拖起,费力地拉他去了村边的小湖泊。

  湖泊的水不深,俞眉远带他到了湖边后,就将长鞭一甩。

  “哗——”魏眠曦被她扔到了湖泊中。

  水花飞溅。

  秋日山中的湖水刺骨的冰寒,如针一般扎着皮肤。

  这冷意叫人醒来。

  俞眉远站在岸上,远远看他。

  水只漫过他的腰,他如木石般泡在水里,动也不动。

  不知多久,他猛地往下一蹲,整个人沉入水中不见。

  俞眉远一惊,想起他曾要她杀了他,便想莫非他要自绝?

  “魏眠曦?”她在岸上叫了几声,仍不见他浮出,便只好跑进湖水里寻他。

  刺骨的寒意让她一个激凌。

  她往湖里跑了几步,水淹到了她的小腹,魏眠曦依旧没有踪迹。

  湖面平静无异,像从来没有魏眠曦这人似的。

  她用手拔拉过水面,正要再往里寻去,腰间忽然有道水柱袭来。

  猝不及防,她被人点中xué道,全身麻去,顿时动弹不得。

  “魏眠曦!”俞眉远怒道。

  会搞这些花招的人,只有他。

  身后“哗啦”一声水响,魏眠曦从水里站起,贴到她背后,双手伸前,将她抱入怀中。

  他身上的水意湿了她的衣裳,她只觉得背部又cháo又烫,全是他的气息。

  她全身绷紧,如临大敌。

  “阿远,谢谢你。”他缓缓俯头,将脸埋进她脖间轻轻蹭了蹭。

  “放开我。”她没有别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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