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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_落日蔷薇【完结】(206)

  俞眉远如实答了,惠文帝方和颜悦色道:“你救了铮儿的命,朕必当重谢于你。除了赐婚与郡主之名外,你可还有别的心愿未满?不妨说出来,看朕能否替你实现。”

  “回皇上……”俞眉远摇摇头,才要拒绝,旁边崔元梅却忽然将筷子重按于桌。

  “皇上,阿远救铮儿并非为了赏赐。”崔元梅已瞧见霍铮神qíng不大好,俞眉远以命换命之举本就是他心头大痛,如今被惠文帝如此一说,倒似她挟恩图报般,让一切变得理所当然。

  惠文帝讪讪一笑,道:“元梅,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见铮儿体内的毒已清,心中高兴,感念俞家四娘罢了。”

  他言语间有些温言讨好的意思。

  “皇上,你是不是觉得,铮儿的毒去了,他这些年受的苦便不存在了,你旧日亏欠他的一切,便都烟消云散?”崔元梅别开脸,淡淡问道。

  惠文帝一僵,脸色渐渐沉冷。

  “那是铮儿心爱的姑娘,你觉得她以命换命,铮儿心里能舒坦?你以为他是你,能把一切都拿得心安理得,能将别人的牺牲都变得理所当然?”崔元梅目光从霍铮与俞眉远身上扫过,浅淡的语气里多了忿然。

  “母后。”霍铮轻喝了一句。

  她的话说得太重,旁边那人是九五至尊,如何受得了这话。

  果然,惠文帝拍桌而起。

  “元梅,事qíng都过了这么多年,为何每次见你,你都要戳朕心窝这些年我已尽力弥补,你还要朕怎样?”

  “弥补?我崔家上下近百条人命,铮儿半世苦楚,如今还有阿远这条命……你如何弥补?一个皇家赐婚,一个郡主之名?这是他们想要的吗?”崔元梅亦跟着站起,将脸侧向另一边,眼中微红。

  “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恨朕,不止你恨,连霍汶也恨我?恨不得我死,方能解你们心头之恨?”惠文帝握紧了拳,冷冷看她。

  两人的话都字字诛心,毫无转寰余地,伤到极致。

  “够了。”霍铮见两人争得不像话,也不管帝后二人的身份,冷怒出声。

  俞眉远瞧长宁与江婧都吓呆了,忙拉了长宁的衣袖暗示她。长宁回神会意,很快走到崔元梅身边,轻道:“母后,你说有礼物要送给阿远的,长宁好奇,你现在带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那厢,霍铮朝惠文帝道:“父皇,儿臣有些事要与你说,可否请父皇移步”

  惠文帝又望了眼崔元梅,她不再开口,他便也忍下这口气,转头朝霍铮道:“正好,朕也有事问你,跟我来。”

  说毕,他拂袖而去。

  殿上安静下来。

  俞眉远心头一松。

  两年不在京里,帝后二人的感qíng竟已糟糕到这般田地了?上次在天祭之上时,这两人感qíng分明还很深,惠文帝为了救崔元梅甚至不惜以身相护,而上辈子她也没听说这两人的感qíng有问题,即便是有张淑妃在,崔元梅的地位也十年如一日不可动摇。

  真是怪了……

  第155章 回家

  俞眉远今夜与长宁一起宿在坤安宫里。长宁非拉着她同榻而眠,只说认识了这么些日子,两人也没有秉烛夜谈过,俞眉远也就随了她。

  宫里被罚提铃的宫女声音远远而至,又扬扬而去,“天下太平”唱喏声徐徐缓缓,传到她们这里时仍清晰可闻。

  “皇后娘娘睡下了?”俞眉远已散下发髻,抱了烫烫的汤婆子坐在chuáng沿上望着从外头进来的长宁。

  坤安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暖,空气gān燥得她嘴唇发皱。今夜这团圆宴吃到一半便被帝后二人的争执打断,长宁劝走了崔元梅,霍铮跟着惠文帝离开,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嗯,喝了养心汤,已经睡下。今晚吓到你了吧……”长宁说着打了个呵欠,在崔元梅身边服侍了大半夜,她有些倦怠。

  “没。”俞眉远放了汤婆子,过来替长宁拆髻,“皇后娘娘无碍吧?她与皇上……”

  长宁摇摇头,拔拉着妆奁盒里的钗镯,道:“她与我父皇之间,早就貌合神离了。”

  “怎么会?我常听人说,皇上与皇后鹣鲽qíng深,感qíng和睦。”俞眉远微蹙眉。

  她想起天祭礼过后,帝后召见她那日,两人之间确实很淡漠,不……确切来说,应该是皇后在疏远皇帝。可要说感qíng不深,皇帝最大的两个儿都是皇后所出,霍汶霍铮与长宁皆是整个皇宫中最受宠的皇子女,这帝后二人倒是奇怪了。

  “你不知,从前他们尚会在人前及我们这些子女面前装模作样,假扮恩爱,可自从两年前天祭礼与二皇兄毒发之事开始,母后对父皇就越来越苛刻。”长宁叹口气,转身挥手将寝宫里服侍的人都遣出,准备与阿远说话,“你马上要嫁给二皇兄,有些事我不说,他也一样会告诉你。母后一直恨我父皇,当年为了皇位父皇害死了我外祖一家,母后的父兄叔伯全都因他战死沙场,到最后尸骨未还,外祖一族几近覆灭。而我二皇兄尚在襁褓之时,我父皇便瞒着母后将他送到了月尊教为质子,救出之时仅存一息,又身染奇毒,无药可救。这么多年,母后一直对这两件事耿耿于怀,即便父皇有心弥补,她却始终无法放下。”

  俞眉远倒了杯热茶塞进长宁手中,与她并坐在chuáng沿,听她细说过去。

  惠文帝当年与众兄弟争夺皇位之事,她略有耳闻,知道得不多,却也明白那是皇室宫闱里的一场手足厮杀,为了皇位,兄弟反目,夫妻离心,儿女尽抛,亲qíng爱qíng都难敌九五至尊之位。

  最是无qíng帝王家。

  “小时候不懂事,我以为父皇深爱母后,总是纵容她的任xing与冷漠,后来才知道,父皇是想弥补她,弥补二皇兄。你别看母后外表严肃,高高在上,其实她就是只纸老虎,这么多年在后宫一直稳居后位,全靠父皇帮着她。而她愿意一直留在后位之上,为的只是我和两个哥哥,尤其是太子哥哥。”

  俞眉远听得有些冷,便掀开被子,将长宁拉了进去。被子早就被焐热,暖洋洋的格外舒服。两人一起躺到枕头,掖紧被子,并头而躺。

  “这么多年,皇后娘娘想必熬得很累。”

  “是啊,母后出身将门,脾气刚烈,一是一,二是二,不爱藏事。我小的时候,她还常和父皇争执,半分不让,后来才慢慢被磨掉了xing子,变得沉默寡言。不过这两年,她那脾气似乎又回来了,就从两年前开始。”长宁说着看了她一眼。

  “因为你二皇兄毒发的事?”俞眉远问道。霍铮因她毒发,想来长宁亦知此事。

  “嗯。那次毒发极其凶险,二皇兄……在七绝山的悬崖边上就已昏阙,叫人送回宫里时已人事不知,母后差点急疯。后来二皇兄被送回云谷,生死难测,母后日夜难安,在佛前足足跪了七日,谁劝都不起。”长宁揉揉眼,许是想起旧事,眼有发涩。

  俞眉远垂了目,心中又疼又悔。若当日她没诈死离京,霍铮便不用受那样的罪。

  “除此之外,父皇从天祭礼那时起,就很少踏足坤安宫了。从前为了弥补讨好母后,他还会变着法着哄哄她,天祭礼过后,父皇待母后便与从前不同了。张淑妃在祭礼之上替父皇挡了一刀,父皇心中感动,便越发宠爱张淑妃,除了后位之外,张淑妃在后宫几乎与母后比肩。而张淑妃所出的五皇兄亦十分出色,博了父皇疼爱,朝野上下jiāo口皆赞,再加上祭礼那天,五皇兄亦不顾一切死护父皇,而太子哥哥那天却只守在皇嫂和我身边,父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两相对比,张淑妃与五皇兄在他心里就越发重了。母后心思便也重了,与父皇越加疏离,难得见次面也从无好声气。”

  又是张淑妃与霍简?

  俞眉远不由皱眉:“那……太子殿下之位……”

  “那倒不会。”长宁知道她要问什么,不待她说完便打断,“虽然待张淑妃与五皇兄亲厚,但父皇从来没动过废太子的念头,甚至常说储君乃安国之本,不可轻易废除。只不过……”

  “不过什么?”

  “这两年朝野上下对太子颇有异议,那年的东平之事开始,太子哥哥的差使就不太顺利,似乎冥冥之中总叫人算计了去,说严重倒也不十分严重,但林林总总累积起来,也攒了不少怨言,得罪了许多人。父皇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希望他能多积此声威功劳,就借着萨乌大战的机会,不顾母后反对把他派去了西北战场。”长宁往被里缩了缩被子,继续道,“这事就发生在两个多月前,偏生那时候又传回二皇兄再次毒发的消息。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一个去了战场凶险难测,一个毒重生死不明,母后这一生仅存的盼头都没了,对父皇慢慢也就变本加厉地苛责起来。”

  她缓了缓,才又开口:“今晚大概是因为二皇兄回来,父皇知道他身体的毒已清,心里高兴,所以才又到坤安宫里来,想着能安抚安抚母后,谁知母后仍旧不肯退让。”

  俞眉远听她说完后长长地叹了一声,知她心里难受,便岔开话题:“父母之事,咱们总难cha手,就算是担心,有时也无能为力,别多想了,总会好的。说说你吧,你这两年如何了?”

  “我?我能怎样?不就是宫里宫外的淘气,总跑不出兆京这三里地,不像你……唱了一出诈死的大戏,害得多少人为你难过伤心!”说起这事,长宁重重“哼”了声,背过身去。

  “好了,我的错,对不住你,叫你为我难过伤心了。”俞眉远挨过去,在她背后讨好笑道。

  “我才没为你难过伤心,你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长宁说着却忍不住一笑,“不过你回来了,可算有人陪我玩了。”

  俞眉远往她腰上戳了一下,长宁“唉哟”一声缩到了里头去。

  “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想着玩?你的婚事呢?那个……左尚棠呢?”俞眉远便笑道。

  长宁却忽没了声音。

  半晌她方瓮声瓮气开口:“好久没见过他了,不提也罢。父皇说……明年一定要替我寻个人家。随便他们吧,我嫁谁都一样,他们高兴就是。”

  追也追过,làng迹天涯的决心也下了,可那人绝决不愿接受,她也只能死心。

  公主之尊,已不允许她再作退让与纠缠。

  俞眉远便沉默地望着她几乎缩进被里的脑袋,明明还像两年前那么跳脱,可终于……没了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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