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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倾_月下箫声【完结】(18)

  从小一起长大,我实在看过王睿思太多不同的面貌了,嚣张的、颓废的、轻狂的、骄傲的、伤心的、喜悦的,只是,无论是什么样的他,都是那样的鲜活,而不是如今这样的,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昨夜的qíng形,仍旧历历在目,泪,无言坠落,睿思,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究竟要我欠你多少呢?

  “好好照顾他,醒了时就告诉他,我没事,若有需要,会随时联系你们。”我嘱咐逸如,抽身要走时,却有人在外扣门。

  “是于大人来了。”文彬出去开门,片刻又回到屋中。

  到了此间,原是该见见主人的,我笑了笑说了声“快请。”见面是我期待了很久的,只是,时间上稍稍提前了一点点而已。

  “臣于谦,参见公主殿下。”文彬转身出去,片刻引进一个二十六七岁的文士,同那天一样,依旧是一身半旧的衣衫,气宇轩昂不凡,进到屋中,向我一拜。

  “先生免礼!”我起身相搀,“如今不在京城,这些虚礼,还是免了的好。”

  离开了衙门,我依旧回到了白天入住的小客栈,经过陈风白的门口时,我微微止步,细听时,里面有很平稳而细微的呼吸声,只是,我这微微迟疑的片刻,他的房门却轻轻被打开了,“你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屏烛,身上的白衣在夜风中飘舞。

  “我以为陈兄睡了。”反是我,有一点尴尬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身衣衫整齐。

  “我知道你今晚必然会出去,只是,不等你回来又有些不放心,现在可以回去倒头大睡了。”他笑笑,送我到了隔壁我的房间门口,“好好睡上一觉吧,以后恐怕还有得辛苦。”

  “谢谢”,我点头,关门,几步走到chuáng前,合衣躺好,身体是疲惫到了极点了,只是脑子却不肯休息。

  刚刚,我以为陈风白会装作睡着了。以他的武功修为,我这样半夜里高来高去的一番折腾,如果他完全没有察觉,那这江湖他也大可以不必继续混下去了,不过,他也可以装成没有察觉,一直呆在屋子里的,只是,他却没有。

  不用闭上眼睛,不久前发生的一幕便非常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先是与于谦的一番长谈,由于时间不长,所以大家都算得上开门见山。我询问他如何看待国事,他回答我如今朝廷外患虽然让人忧虑,然而最让人担忧的却依旧是朝廷的内政。我不动声色,继续请教他如何扫除内患时,于谦却长叹一声,半晌才抬头看我,回答了我六个字:“须快刀斩乱麻。”

  快刀斩乱麻,他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也有顾及,所以才会叹气,如今的局势,若想一举剪除王振和其羽翼,也并不容易,外有qiáng敌窥伺,如果成功还好说,若是外一有偏差,那qíng况就难以设想了。

  我摇摇头,想让自己乱窜的念头都安静一会,不期然,又想到了一个人,刚刚房门打开的一刻,他站在那里,天上有明月皎洁,他的手中,则有烛火迎风跳跃,还有那袭优雅的白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整块的玉石雕琢成的一般,浑然天成的贵气与俊美,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只是却似在雾中,回想起来,竟然不那么真切。

  这个陈风白究竟是什么人呢?我想不出头绪,几次相遇,他给我的印象却总是不同的,初见时,我们联手痛殴那几个瓦剌人,当时我觉得他丹心为国,是个热血青年;林中的对话,他给人的感觉确实淡定而沧桑,居然连名字都不十分肯透露;再见时,我们在街上追偷荷包的人,他出手帮助,却又劝我不要为难孩子……一直到今天晚上,他坦然的站在门口,我才觉得,这个人虽然有些古怪,不过品格却皎洁如月,人也坦坦dàngdàng,倒是眼下这乱世里,不多见的奇男子、大丈夫,若是能说服他为朝廷效力,该也是个不亚于于谦的人物吧,我想。

  一夜平安无事,再醒时早是日上三竿了,眼睛有些睁不开,迷糊的坐起身,正想叫宫女倒茶,却在说出“来人!”两个字的时候惊醒,哪里有什么宫女,早点起来自己动手才是真的。

  推门出来时,发现陈风白的房门早开了,早晨阳光正明媚,落在他的身上,也落在他手中的那卷书上。

  “早!”见我出来,他笑说,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

  “早!不过是你早而不是我早。”我笑说。

  “伤好些了吧?”陈风白问。

  “伤?”我一愣,这才感觉到手上依旧是阵阵的痛着,经过了一天一夜,应该是已经在愈合中了,这时微微一动,有些痒痒的在痛。

  “再换次药,不过最好不用包扎了”,见我脸上的神色,陈风白便自行猜到了几分,“浅的伤口,不要包扎会好得快写。”

  “你还懂医理?”我问。

  “江湖人,懂点治伤的方法不过是为了保命,走吧,去吃早饭。”他好笑的看了我一眼,“便不是江湖人,武刀弄剑,受伤也总是难免,怎么你的问题总是这样奇怪。”

  我的问题奇怪吗?我不知道,所以只得一笑,又闷头塞了两口馒头,才忍不住说:“朝廷正广招人才,陈兄既然没想好去哪里,不知有没有兴趣往京城一趟呢?”

  “往京城?去做官吗?”陈风白放下手中的茶杯,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陈兄文武全才,若是真有心要做官,也必定不难。”我说,虽然知道自己的话实在很唐突,不过眼下,我是真的没有十分的心思和他绕弯子,作字面上的游戏,直接试试他好了。

  “可惜了,在下生xing散漫,不喜为官,恐怕有负兄台期望了。”陈风白脸色不变,只是语气冷了下来。

  一时间,空气里浮动的,是一种无形的尴尬气氛,我知道自己的冒失,却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的直接。

  馒头本来就不是我喜欢的食物,这是吃起来,越发不是味道了,只得放下。

  “每个人喜欢的东西本来就不一样,其实我也只是想说,我不喜欢为官。”见我停下来,陈风白有些意外,不过再开口时,语气却恢复了平常。

  “是我的话欠考虑了,”我说,原来真的不是人人喜欢做官的,像陈风白这样的人,不爱荣华富贵并不算奇怪,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愁闷。

  第10

  这期间,王睿思醒了,和逸如想的一样,他醒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问我,问我在哪里,是不是安全,自然,对于逸如的纵容行为也是大大的不满,只是他伤得太重了,连从chuáng上坐起来都不行,自然也就没有余力来找我。

  不过我知道,我可以这样在外面做自己想做的事qíng的时间不会很长了,一方面刺客始终没有一丝线索,另一方面,邵洪光的缴匪行动也似乎进行得很顺利,日前听说我遇刺,已经忙忙的派了很多人手过来,不日便要来太原同我们会合。

  而最重要的是,我已经见过于谦了,话虽然说得不多,不过他的谈吐和人品,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何况他的见解,也确实独到,其中为国为民不怕牺牲自己的名声和xing命的耿直,更让我钦佩。

  白天的时候,经常同陈风白在市集闲逛,山西与瓦剌距离已经不远了,市集上随处可见与汉人做买卖的瓦剌人,瓦剌盛产好马,自然,马匹与铁器的私下jiāo易在这里就最为常见。

  “瓦剌人还真是很喜欢中原的铁器呀。”闲逛的时候,陈风白似乎很随意的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铁器两个字落在我的耳中,却沉重而响亮,游牧为生的瓦剌人,既然不需要耕织,那么,换许多的铁器要做什么用处呢?似乎惟一的答案便是铸造兵器,兵器造好了做什么呢?答案更是不言而喻。

  陈风白依旧是一身白衣,走得轻松惬意,不曾有片刻的停留,他的话当然不是一句纯粹的闲话。只可惜这样的人,却不愿为朝廷所用,不然的话,于谦和他,一文一武,也许局面会有些不同吧。

  叹气的时候,他已经走开了几步,这时却忽然回头说:“不用叹气,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城走走可好?”

  “出城,当然好了,”我一笑,这几天那些刺客始终没有再露面,多半是因为我在的地方,总是有很多人,若是出城,到了相对偏僻的地方,也许就会再次出现也不一定。虽然这样的诱敌方法很危险,不过与其日防夜防,不如gān脆点,何况现在我身边,已经有不少人暗中布防,应该没有问题。

  从西门出城,脚下的步子很轻快,官道上,这时行人稀少。

  “赛一程如何?”我提议。

  “如何赛?”陈风白一愣,问道。

  “当然是比轻功了,看谁先到晋祠。”我解释。

  陈风白却摇头,“虽然这会行人不多,不过我们若是比赛轻功,还是有人前卖弄之嫌,何必招惹无谓的麻烦?”

  我有些扫兴,却不动声色,抽冷子对陈风白说:“开始了”,人便率先跑了出去。

  这是我学习轻功以来,为数不多的施展机会,这时自然是尽力而为了,同我想的一样,既然我已经开始了,陈风白便是不愿意,也还是跟了上来,这点倒和逸如相似。总是考虑别人多一些的人,就比较能容忍跟将就别人,他这些天来,虽然不说什么,不过我知道,他始终还是想帮我的,这会自然也不会放我一个人乱跑而不管了。

  开始的时候,我有些得意,因为他虽然在后面,却始终没有超过我,但是,一会,我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无论我怎么跑,比我后出发的陈风白都始终在距离我一两步远的地方,几里路下来,这个距离既没有拉大,也没有缩小。

  说不沮丧是骗人的,难怪王睿思常说我的武功,关起我自己寝宫的宫门来,才可以称天下第一,原来这话很有几分真实xing,不是他有意找茬嘲讽我。

  陈风白有意让着我,那比赛还有什么意思,我猛然停住脚步,跑得久了,呼吸有些紧张,“不玩了,你让着我,都没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特意让着你,再说不过是玩玩,何必认真。”陈风白也站住,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单从这一点上,我已经是不如他太多了。

  “也不是认真,不过输是输,赢是赢,这样才慡快,以武功论,我大大的不如你,这也是事实呀。”我问,“你的师傅是谁呀,一定很厉害吧?”

  陈风白的步子微微一迟疑,面上神色却很平常,只是说:“我师傅嘛,倒是个高人,不过脾气也怪,不许我对人提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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