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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林子律【完结+番外】(28)

  话几乎有点不堪入耳了,但苏锦不知是被误会的次数多了还是如何,竟不觉得哪里尴尬,从善如流地收了茶碗,垂眸不语,留唐青崖自己耳根红了一片。

  他转移话题道:“阿锦,这是我师兄唐白羽,霹雳堂堂主——嘴上没门就喜欢开玩笑,无伤大雅的别理他,不高兴了你揍他也行。”

  苏锦“嗯”了一声,留下句“你们聊”,又自顾自地面壁与墙角一枝月季花深qíng对视。唐青崖碰了个不痛不痒的软钉子,再对上唐白羽看向苏锦无比玩味的目光,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大逆不道地踹了他一脚:

  “看什么看!他也是你能看的?”

  二人适才你来我往地拆了几招,唐白羽赞道:“好功夫!一年不见,你好似又jīng进了不少啊,门主怎么舍得把你送到攻玉堂去。”

  唐青崖翻了个白眼,道:“是师兄退步了,终日窝在那鬼地方研究机关火器,哪来的机会同江湖人士切磋——化功散的事到底查出来没有?”

  提到正事,唐白羽立时就严肃了:“红竹肃清追影堂,最终查到唐弃那桩案子身上。他五年前妄图毒害门主,后来叛出蜀中销声匿迹。这人曾在药堂许多年,化功散的配方想必也一清二楚。除了他以外,其余的人在红竹接手后都是两年一换,除去我们同辈的几个师弟,并没有人能够接触到化功散的药方。”

  “那几个师弟呢?”

  “都是平日钻研药理不问世事的奇葩,你可以放心……如今我们只有尽快找到唐弃,搞清楚他又将化功散送去了何处便可。”

  唐青崖道:“可是唐弃在几个月前已经被我一刀砍了,死无对证。”

  听到这句话,唐白羽立时有些如鲠在喉地噎了一下,道:“你……你也太冲动了!”

  而唐青崖却毫不以为意道:“不然呢,我把他抓回蜀中,按规矩是会被发落去刑堂。如今刑堂是大师兄囊中之物,你的手伸得进去么。”

  唐白羽宛如哑了火的pào筒,萎靡不振道:“别提了,你此前送回来的那封信,差一点就落到他手上。好在他外出,我才连忙跑去拿到。那木鸽子大师兄一借就有去无回,他自你不在门中开始,便有意无意地笼络人心,手段又多,现在半个唐门都当他是下任门主在好生伺候,还有一半敢怒不敢言。”

  “此话怎讲?”

  “收到你信之后,我也收到了大师兄的手书,上面所言之事与你说的别无二致。可他却不要我查证,只让我清理霹雳堂,还打算借调人手,仿佛要同架空追影堂一样,也把霹雳堂揽入自己手心——我找借口说四堂各自为政已久,如此实在不妥,答应了给他一个jiāo代,这才把他糊弄过去……此次出来都是背着他的。”

  “查过账本了么?”

  “听红竹那边的结论,差错既然出在唐弃身上,就细查了最近五年内的,发现每一季jiāo易之时便有一些火器凭空从库存内不见踪影。账目本发现不出错误,若不是你有意要我查证,决计无法找到破绽。”

  唐青崖接过他递来的纸,道:“长江一线暗桩最是密集,信息传递也方便……这批火器没有往北走吗?”

  唐白羽摇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怀疑同北方胡族有关。可勾连许多,当真没有一处是越过了huáng河的,反倒基本都消失在了长江以南,最远的不过到了洛阳而已,其余以宣城为最。”

  桃花坞在dòng庭,烽烟渡在乐清……如果他们的来源皆是从宣城周转……

  唐青崖灵光乍现问道:“你查过齐家的往来吗?”

  “滁州那个齐家?”唐白羽疑惑道,像是看出唐青崖心中所想,立时回忆,“他们家光风霁月,现今又不问世事,好几代没有同我们做过jiāo易了。”

  刚找到的线索断掉,唐青崖兀自思索,旁边却cha入一个声音:“那倒未必。”

  苏锦不知何时从墙角站到唐青崖背后听了这一席话,说完见那二人都怔住,自知失言,立时又要离开。

  唐白羽却饶有兴致地问道:“如何未必?小兄弟,你不妨说一说。”

  “在桃花坞寿宴上,燕大哥对我介绍过,其中一位老先生正是齐家家主曾经的夫子,想必以齐家的尊师重教,至今也备受敬重。诚如师兄所言,若是齐家当真光风霁月,怎会有重要之人出现在鱼龙混杂之地?瓜田李下,不得不起疑。”

  苏锦说完自己的猜想,唐青崖醍醐灌顶般接话道:“齐家也许受了牵连,可看样子也必须查一查宋如晦了。”

  他猛地站起,一把拉过苏锦的肩膀,狠狠地将他揽过来拥抱:“你真是小福星!”这话中多少缠绵,唐青崖说者无心,苏锦却听者有意了。

  唐白羽冷不丁地被恶心到,酸唧唧道:“青崖啊,你还没跟我介绍这是谁来着?”

  然而并未劳烦他张嘴,苏锦行礼道:“在下姓苏名锦,阳明dòng天弟子。当日阁下救命之恩永生难忘,如今得以当面致谢,在下万分感激。”

  唐白羽一愣,仔细打量眼前这青年的模样,终是渐渐地与记忆中某个片段重合:“……啊,是你,栖霞山的那个孩子,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苏锦颔首,又道:“师兄长途跋涉辛苦了,晚间我做东吧,请师兄到江陵城中喝酒。”

  “师兄”二字喊到唐白羽心坎里,说的话又合他意。唐白羽兴高采烈地起身,拍了拍苏锦的肩膀道:“好,贴心,懂事,比那混小子好一百倍!”

  接着,他若有所指地瞥了唐青崖一眼,在对方满脸的不明所以中,不知在脑内补全了什么百折曲回的故事,连带着看向二人的表qíng都充满了宽容,意味深长道:“挺好,挺好。”

  唐白羽抬脚歇息去了,留下唐青崖和苏锦面面相觑。

  良久,唐青崖皱着眉看向苏锦:“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苏锦唇角一点笑意缓慢扩大,好整以暇道:“师兄恐怕误会我们二人的关系了,以为我是你的……那什么之jiāo,因此甚是欣慰啊。”

  “我……”唐青崖刚要否认,想起唐白羽那一脸的“你们好好的”,又并怀有对苏锦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竟是停住了。

  他暗想,自己平日究竟有多jiāo友不慎,让唐白羽闹心至此。

  只顾着后知后觉地自我检讨,全然没有多留意苏锦对这似是而非的“误会”全然无所谓似的,之后想起这人还能拿这个调侃他。

  唐青崖眉梢一挑,想,“真是出息了。”

  有了唐白羽帮忙之后,信息查探的效率提高不少。此人仿佛认定了苏锦和唐青崖有某种不可告人的感qíng纠葛,对此苏锦显得比唐青崖更加泰然。

  “齐家现在的家主名宣,年初方才继任,是个打小没娘、爹又不疼的倒霉孩子。他幼时由宋如晦教导,对宋如晦言听计从。不过也许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最近几年——尤其是继任家主的位置之后——开始叛逆了。”唐白羽侃侃而谈,“今年二十三,正是要一展宏图的时候,宋如晦的话便不大听得进去。”

  唐青崖接话道:“我问了好几个江湖上的朋友,这齐宣不是省油的灯,听闻他与宋如晦的关系现在极其紧张。”

  “宋如晦本人不会武功,早年蒙受齐家上一任家主的恩惠,习得不少阵法秘术。他与齐宣在招安令这事上起了争执,齐宣断不同意与庙堂有染,而宋如晦则相反。他离了滁州,自然也有用武之地,据说一直在宣城……”

  说到此处,唐白羽骤然停了,他一抬眼,立时发现哪里不对。而苏锦却是一副意料当中的表qíng,同唐青崖jiāo换了个果不其然的眼神。

  唐白羽凝思许久,卷起桌上一堆书信,撂下“我继续查”后,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待到唐白羽走后,唐青崖饶有兴致地问苏锦道:“你是怎么想到宋如晦的?不是说江湖之大,本不认识什么人吗?”

  苏锦笑道:“那日在dòng庭,燕大哥介绍的人太多,我偏生只记住了他,觉得桃花坞不过一帮不足为惧的杂鱼,怎么混进来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故而留意了一下。”

  “然后呢?”

  “同何常jiāo谈之时神色亲近,想来是一丘之貉。”

  唐青崖捶他肩膀:“不早说!”

  苏锦坦然道:“无凭无据。只是我不方便抛头露面,怕打糙惊蛇,只好劳烦你师兄了。”

  唐青崖无奈地摇摇头,叹道:“最初遇到时不过白纸一张,别人说什么都信,现在竟然也学会算计人心了。”

  苏锦道:“我只算计旁人,不会算计你。”

  他耳根一红,心上一软,只觉得整个人愉悦万分,被这句硬邦邦的话哄得心花怒放。唐青崖背过身去暗笑,再转过头,又是谈正事的口吻道:“我也打听了一下。dòng庭一战之后,江湖上都知道了谢凌还有个徒弟,你注定成为众矢之的。”

  苏锦没有表态,只凝视他,示意后文。

  唐青崖被那目光盯得有些面红耳赤的先兆,错开眼神,兀自道:“至于《凌霄剑谱》,更是要和你绑在一起,大家笃定在你身上。”

  苏锦诚恳道:“的确在我这里,不过我还没有悟透九式,当中更有四种变化,师父留下的文字太过晦涩,看不懂。”

  唐青崖结结实实地哽住,决定无视这人继续道:“……总之,日后行走江湖,你把你师父的剑藏好,那些名门正派也如láng似虎的。还有你那诡异的心法,他们传说谢凌的徒弟濒临走火入魔,却行动如常,怕是阳明dòng天根本算邪教……你懂我的意思吗?”

  “自身得不到,于是见不惯别人好。”苏锦神色如常,仿佛诉说之事与他并无gān系,“要么会想方设法来抢,要么寄托于悠悠众口——可是会杀人的。”

  “你现在还想报灭门之仇吗?”

  他以为苏锦的xing子直,定会就事论事,立场也非黑即白。

  岂料这话一出,苏锦明显犹豫了,他的目光默默地落在不易的剑身上,脑海中想起那日程九歌说,“不易乎世,不成乎名”,这听上去似乎与他心中所想殊途同归,时间久了,发现原是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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