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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林子律【完结+番外】(30)

  他说得坚定,见苏锦始终兴趣缺缺的颓败样,狠下心来掐住这人下颌bī他直视自己,又道:“你不光不许算计我,还要相信我。”

  自进门见到他伊始一直愁眉苦脸的人qiáng颜欢笑了片刻,被唐青崖过于认真的目光bī了回去。苏锦直视他的眼睛,那当中本有万丈星河,如今只剩他的影子。

  于是他点了点头,伸手将那万恶的心法收了起来。

  苏锦沉默着去做自己的事,唐青崖方才豁出去要让他心qíng好些的执念也顿时散去。

  他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口水,送到嘴边时愤愤地想,“这小子也长得太快,转眼间竟然都比我高了!真是岂有此理。”

  却说唐白羽,此人不知那天摸到苗头后又发现了什么线索,好几日不见踪影。苏锦滴酒不沾,成天跟在唐青崖和秦无端身后出入于江陵的各大酒楼,他不佩剑不带武器,再加上大病初愈,面色苍白,全然不曾被认出。

  程九歌似乎下了狠心要钻研《步步生莲》,将苏锦默写的版本借去,同《凌霄诀》夹在一起翻来覆去的看,似乎可以从医理上追本溯源。

  如此的闲适日子过了许久,唐青崖突然收到了燕随云的信。

  当中说道,烽烟渡那日追杀不得,却也无心得罪丐帮,只得悻悻而归。之后桃花坞一蹶不振,杜若闭门不出,每日的歌舞升平也暂停了,好似一夜之间清心寡yù,偶尔有丝竹之声,亦都是些思乡怀人的惨淡。

  “看样子,唐兄搞的鬼足够何常与杜若喝一壶的了。”秦无端说这话时,坐在酒楼包厢之中,细细品尝当地佳酿,“烽烟渡似乎貌合神离啊。”

  唐青崖道:“你说何常与方知么?一个是水贼起家,一个是没落名士,怎么会在同一条道上。以我之见,那位右护法八成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是这‘汉’在何方,尚且未知罢了。”

  苏锦cha话道:“这个人我好像知道,是不是个子很高,沉默寡言,背一把剑,比寻常的剑身要宽好几寸,看上去反倒像是刀。”

  秦无端一一确认,疑惑道:“你又怎么……”

  苏锦道:“他与杨师叔貌似是旧识。有一年除夕,杨师叔曾一个人溜到山下,当时我在帮小师叔采药,见到他与一个人聊天,怕他危险,暗自记下那人的样子。那人叫杨师叔作‘恩公’,而杨师叔唤他‘方知贤弟’,二人聊得极为投机,他送了杨师叔几样年货离去。‘方知’我记下的,只是一直没想到这是个人名……看我做什么?不可能记错。”

  两个“为老不尊”的连忙从善如流地收回视线,秦无端长吁短叹:“我只道杨师叔是个武痴,却不想他还有这么一位……落糙为寇的朋友。”

  这一条线似乎便在无意中理清了,秦无端向程九歌提起,对方一副“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表qíng。可叹故人已逝,许多往事也随之渐渐被淡忘了。

  他们方才惊觉,朝夕相处的人身上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很多话还没说出口,或许一时想着没有必要,可却很有可能再也说不出来了。程九歌不知道杨垚与方知何年相识,又有什么往事,平白无故受了师兄的余荫,惶恐又心有余悸。

  良久,秦无端才道:“他或许暗中便认识我们,却不确定我们是否知道他,这才一直抱恙,闭门不出。再有缘见到,要道一声多谢。”

  江湖中尚且有大义在,一报还一报的恩怨两清。

  ☆、第二十四章

  又如此等了许久,唐白羽不曾归来,唐青崖却先收到了一封信。传信的是活生生的信鸽,腿上绑着一节竹筒。

  它光顾江陵时正是清晨。唐青崖睡得晚起得也迟,这只鸽子便落到了每日风雨无阻地晨起练剑的苏锦手上。

  他放了剑,那信鸽不怕人,颤巍巍地立在苏锦腕上,任由他把细小竹筒拆了下来。

  那竹筒不似平常随意砍下的,装有微不可察的机括。苏锦与唐青崖厮混的日子久了,对这些机巧暗器也颇有心得起来。

  只是这机括看上去简单,苏锦却不敢随意触碰。他老老实实地带着竹筒叩门,良久不见人来开,心道多半还没起,轻轻一推,旋即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唐青崖睡得乱七八糟的,被子严实地盖住了头,腰腹以下却露了出来,两条腿蜷在一处,实在扭曲。苏锦目不忍视了一会儿,伸手把他的被子捋平了,将这人从一个快闷死自己的姿势中解救出来。

  他睡着的表qíng一如既往的苦大仇深,仿佛梦里又在受戒尺折磨,看得苏锦也不自禁跟着蹙眉。静静地盯了一会儿,苏锦近乎贪婪地用意念描绘他的眉眼,怀揣着某种近乎虔诚的渴望和仍旧不明所以的疑惑。

  显然唐青崖对他的确特殊,与旁人都不尽相同。

  他并非对每个人都有想要亲近的心,也不是优柔寡断、时常心软之人,可那天听说他母亲病逝,细数种种无奈,却非常想对唐青崖尽他所能的好。

  苏锦本想隔着被子把他拍醒,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地拐了个弯,直奔脸颊而去。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还记得上次妄图摸他睫毛时惊醒了的场景,这一回他不知睡熟了还是怎么,意外的没有反抗,只是眉间皱得更紧,翻了个身。

  苏锦立时胆大包天地在唐青崖脸上揪了一把,发觉这人竟然很瘦。

  他这个动作终于如愿地叫醒了对方,唐青崖嘴里嘟囔着梦呓一般的碎碎念爬起来,捂着脸,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道:“哦,阿锦,什么事?”

  苏锦道:“给你的信,不知道是不是白羽师兄的,怕事态紧急,就自作主张把你喊醒。”

  唐青崖搓着脸上被他掐过的一块红痕,困意未散,接过那竹筒,迷糊间摸到开关,也不知他如何动作的,顷刻便打开,抽出了一张小纸条。

  “最近怎么回事,睡得我脸上有点疼……”

  苏锦心中有鬼,面上波澜不惊道:“可能是秋蚊子吧。”

  唐青崖不疑有他,微嘟着嘴埋头看信。那上头寥寥数语,他却霎时清醒,猛然间就要下chuáng。苏锦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当中说‘门主重病,速归’!”

  他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囊,换了身苏锦更为熟悉的玄色劲装。唐青崖携带武器银两,从旁边的马厩中牵出一匹快马,正要出门,闪身进来一人。

  正是失踪多日的唐白羽,他仍是一副苟延残喘的半死模样,见唐青崖要出远门的装束,抢先发问:“你去哪里?”

  “回内府,方才收到飞鸽传书说父亲重病,要我速归。”唐青崖简明扼要地说完,对方一脸错愕,他复又道,“师兄,你要一起回去么?”

  唐白羽二话不说,立时从苟延残喘摇身一变,仿佛还能再跑八百里:“我去换匹马。你此次回去带阿锦?”

  唐青崖瞥了苏锦一眼,不理会唐白羽,转身对他道:“你反正也打算去往青城派,跟着我们赶路太辛苦,不如收拾妥当再和师叔、秦兄一起启程。届时到了渝州,你把这个给城中一处叫做‘衣锦绣’的绸缎铺掌柜看,他自会安排你们的住处,给我传信。探明qíng况之后,我抽空来渝州找你。”

  他迅速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不由分说塞给了苏锦。

  苏锦攥紧了那还带有体温的玉佩,颔首道:“路上小心。”

  唐青崖转身要走,又十分牵挂地再次回头,叮嘱最终没能说出口。分明是正常无比的样子,看在唐白羽眼中,俨然一对难舍难分的爱侣,他催了唐青崖一声,对方终是恋恋地翻身上马,同他一起走了。

  待他们远去,苏锦愣愣地展开手掌,当中唐青崖的信物安静地躺着,他看得心旌dàng漾,甫一分离就开始想念。他尚不知晓这感qíng属七qíng六yù的哪一门哪一类,可却也发现悸动来得犹如涓涓细流,润物无声。

  那块玉佩大约是经年贴身佩戴的,边缘圆润,入手温和,残留着一点温热,正面雕刻鹿饮溪水,翻过来,两个字非楷非隶,遒劲有风骨,正是“青崖”。

  竟然是鹿,苏锦轻轻笑了,“且放白鹿青崖间……是吧?”

  他珍而重之地将那玉佩拿起,逆着阳光仔细端详,目光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随后苏锦默默地将它揣入袖中,想了想,又拿出来,改为贴身放好了。

  苏锦与程九歌说了来龙去脉,多方翻找,证实《步步生莲》最初很有可能出于青城派。他们三人便yù前往巴蜀之地,走的前一天,江陵暗桩来了个唐门弟子,给苏锦看了攻玉堂令牌,顺理成章地接管了此处。

  入蜀之路向来崎岖,对苏锦这类生长于江南水乡的人又格外新奇,但唐青崖和唐白羽却并不为其所困。他们自小在此长大,熟门熟路。

  在渝州城中稍事休整,翌日弃马改步行,经过龙湖,再横穿一片竹林、一条山脉,便到了唐门栖居之地。内府外有个叫三合镇的小村庄,定居之人大部分为唐门低阶弟子,到了镇上,便算到家了。

  “你放心。”唐白羽安慰他道,“门主身体康健,就算突然染疾抱恙,也不会有大事。”

  唐青崖朝他勉qiáng地笑了笑,没有发表看法。说到底那是他的父亲,自小再不亲热亦是骨ròu相连的血亲,他无论如何做不到泰然处之,何况万一此次真的是寿数已尽,后事处理起来,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

  唐白羽同他徒步往镇上走,这几日他们接连赶路,很少说话,他憋了一路的秘密终于忍不住了:“青崖,我此前几日去了宣城。”

  “师兄好体魄,短短数日竟然从江陵到宣城,又赶了回去……”

  “别敷衍,我有事对你说。”唐白羽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生生地拖住了唐青崖,四周竹林茂密,遮天蔽日,仿佛永无白昼。

  唐白羽表qíng肃然:“你不是让我去查宣城,我顺着那边暗桩问了几句,他们似乎并不知qíng,造册之后就按照规矩同人jiāo易。那接头人辗转几次,我跟着线索探去,发现了一处地下黑市,专门为那些想购买各门各派秘药、暗器却又不方便自己出手的人中转。”

  “然后呢,查到是谁买的吗?”

  “暂且没有,可是那里出现了化功散。我一路追去,查到一处商铺,与火器在同一人手中。”唐白羽压低了声音,唯恐隔墙有耳道,“鸣泉山庄名下的。”

  唐青崖瞳孔蓦地放大,他喃喃道:“这可奇怪了……那边和大师兄素来水火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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