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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林子律【完结+番外】(33)

  百年基业中不是没出过兄弟阋墙的混乱,何况偏安一隅久了,个个野心全无心如止水才奇也怪哉。听唐青崖这么说,红竹不满地瘪了瘪嘴。

  “你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回来了。”

  唐青崖笑:“总归是会在你出嫁之时回来的,选个人家,对你不好可不行。”

  红竹又气又羞地推了他一把:“赶紧滚吧,我的事不用你cao心!”

  他从善如流地顺着被推的力道站起来,朝红竹眨了眨眼:“记得代我问候大师姐,她身体不好,你多费心了。”

  最后几个字落下,人已经跃到数丈开外。唐红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竹林被风chuī过的声音不绝于耳,方才抬起手,狠狠地擦湿了的眼角。

  竹苑临江,唐青崖孤身一人回到此处,预备拿起行囊连夜离开。他来不及和唐从恕打招呼了,对方应付家宴上一群虚与委蛇的长辈,应当分不开身来说些“临行密密fèng,意恐迟迟归”的慈父叮嘱。

  他心乱如麻,见到小院所在,仍旧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

  唐青崖离去时屋内一盏油灯亮着,如今却是黑了。他自认红竹刚换的灯芯不至于这样快地燃尽,难道有人来了此处,不慎掐熄了?

  唐青崖往怀中一摸,他没有赴宴时在身上带太多暗器的习惯,拿得出手的除了贴身的匕首,只有一把折扇,和几个聊胜于无的霹雳弹。

  若直接走人,没有马没有银钱,如何活着从三合镇出去,唐青崖一身的冷汗。他将匕首握紧,藏于身后,泰然自若地往院中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清辉满地,小院当中并没有任何异常,唐青崖的手抵上了门。

  他轻轻一推,“嘎吱”声拖得很长,甫一踏进,立时有个人影闪过。唐青崖不由分说,朝着那个方向撒出几根银针,旋即箭步冲到桌边摸到了一把元戎弩。

  银针全部被挡下,唐青崖已经箭在弦上,朝着有动静的方向扣动机括,破空声只是须臾,他立刻听到了一声闷哼,折扇展于身前,挡下了一枚铁蒺藜。

  屋门大开,月光倾洒之时,唐青崖嗅到一丝血腥味,即刻提刀而上。他适应了黑暗,很快瞥见了刺客所在,单手扭过那刺客受伤的右臂,听得“咣当”一声短匕落地,毫不犹豫地一刀刺入后腰。

  那刺客极有素养,如此疼痛之下只发出一声闷哼。唐青崖飞快地封了他的xué道,将人拖到门口,拖下遮面的黑巾。

  是来喊他赴宴的面生弟子,唐青崖一皱眉,刚要问话,那人却咬破齿间藏匿的毒药,顷刻呕出一口黑血,半句话都没说就gān净利落地上路了。

  唐青崖耍流氓惯了,从来都只有他折磨落到手上的倒霉蛋的份儿,何时遇到过这种待遇,一时十分憋屈。他把那软绵绵的刺客尸体往旁边一扔,看到身上蹭的血迹,非常嫌弃地“啧”了一声。

  他的行囊放在桌上,却被翻过,看来这人原先只想拿东西,并不想要人xing命。唐青崖迅速地检查了一番,除了几包化功散,什么东西都没少。

  唐青崖的眼角狠狠地抽动,预感十分不祥。而此地不宜久留,他脱下那身华而不实的青衣,露出里头贴身短打来,把行囊往背上一扔,立时出门了。

  他的乌鸦嘴已经炉火纯青,甚至不说出口照样灵验。

  唐青崖甫一离开竹苑,立时听到背后有人追上的动静,他一边在心中骂唐玄翊这厮还在父亲眼皮底下就敢动手,一边不要命似的一路狂奔,轻功使到了极致,直到从三合镇抢了一匹马,心才多少安定了些。

  此前大摇大摆地和唐白羽回到唐门时,唐青崖不曾想到临走时还能体验一把如此待遇。唐门杀手俱是动手不动口的狠角色,他一时无法甩掉身后追杀的人,马屁股都抽出了血痕,那些黑衣同门仍旧咬紧了不放开。

  越过龙湖之时溅起一身水花,他的掌心被缰绳磨得发疼。

  上岸片刻,身前的林子中突然蹿出一个人,把唐青崖吓得够呛,他条件反she地勒马,差点将自己从马背上掀下去。

  那人一身深紫色的劲装,长发旖旎,面色苍白惟独唇色血红,如同鬼魅一般。唐青崖看清了那人样貌,不确定道:“……大师姐?”

  “还不快滚!”那女子开口同时从背后抽出了两把一臂长的短刀,“逃得越远越好,不要往回看!”

  唐青崖来不及思考为何常年镇守寒潭的唐翎兮会出现在此处,对方一掌拍在那马屁股上,瘦马吃痛,飞快地狂奔。

  他从唐翎兮身边掠过,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马跑开一段距离,唐青崖脑海一片空白,他回头去看,对方与十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处,丝毫不落下风。

  他直觉自己和红竹磨牙打诨那段时间一定出了事,竟然能惊动冷心冷血得就差没吃斋念佛的唐翎兮。然而他又无法回头,只得依言一路往前。

  等唐青崖终于看到渝州城时,他手脚乏力几乎从马背滚到地上。

  他没日没夜地一通跑,脚踏实地时有一瞬间的发软。唐青崖感觉眼热口gān,风尘仆仆地就想要去绸缎行。

  唐青崖突然想起苏锦,他对苏锦说要他去衣锦绣等,可如今门中陡生变故,连带的诸多牵扯席卷而来。唐青崖心中狠狠抽痛,一时竟不知还能去往何处。

  夜里的渝州城安静得近乎死寂,偶尔传来一两声渺远的婴儿夜啼。唐青崖翻身下马,停在绸缎行外面,想了想,到底没有伸手去开门。

  这里头原是他的人,可如今他也不敢确定了,他心里乱,担心父亲,担心唐白羽和红竹,还有大师姐。

  他还担心苏锦,这份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唐青崖漫无目的地在渝州城转了一圈又一圈,几乎要溺在无尽的不知所措里。

  他向来有主见,不到十四去执行任务,而后六年孤身一人游历大江南北,最远到过河朔看雪,从不需要人担心,突然的变故也能最好地处理。可那时他有一个归宿,即便回不去,想起也十分温暖。

  而他终于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虑。

  在竹苑埋伏企图刺杀唐门少主,这事说出去可不是偷图纸这么轻描淡写的。他的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

  唐青崖最终站在一家客栈楼下,对面不远处就是绸缎行。他沐浴冰冷月光,感觉手脚发麻,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

  正当他被自己各种血腥和极端的猜测折磨,背后一片白毛汗,忽然从天而降一颗小石子,恰如其分地打在唐青崖脚边,把他吓得几乎原地一蹦三尺高。

  唐青崖抬头去看,眼角毫无预兆地红了。

  月色渐渐变暗,星辰晦暗无光,客栈挑在门栏之上的大红灯笼发出幽暗的赤色。而烛光晕染开的清凉如水中,一扇窗开到半截,视野内闯入张熟悉的脸。

  苏锦托腮靠在窗边,垂眼和他的目光撞在一处,唇角微微一翘:“大晚上的听见马蹄声就醒了……哎,你哭什么?”

  唐青崖面无表qíng地一抹脸:“你闭嘴。”

  然而他的确承认,那一刻终于明白,溺水之时抓住一根救命稻糙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如此。

  破晓之际,唐青崖终于喝上了一宿之后的热茶。

  他把温热的杯子握在手心,感觉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在缓慢地被填满。苏锦不言不语地给他续了茶,坐在他身边,突然道:“冷么?我见你肩上湿透了。”

  唐青崖如梦初醒地侧头看,果然颜色深了许多,他不知是冷汗还是露水,只得摇了摇头,含了一口热茶。

  而苏锦叹气,道:“你要不换身衣服?寒气入骨以后难受。”

  分别这些日子,算来并不长,唐青崖默认地放下杯子,径直脱了外衫挂到衣架子上撑开,放到通风处,自己只着中衣重又坐下。

  他突然不贫嘴了,苏锦万分的不习惯,找话道:“你走了之后,我们又在江陵逗留两日,蜀道艰难,一时没法径直前往剑门关入成都,我想起你说的话,就先到渝州安顿了……等到你回来,再一同前去青城山。后来我想起你走得匆忙,那家绸缎行在我们来的时候便十分奇怪,有几个黑衣人在附近,我就没去住——”

  唐青崖忽然牛头不对马嘴道:“唐门出事了。”

  苏锦皱眉,却没问,听他继续说道:“今日……不对,昨日傍晚,按例是家宴,我在桌上同唐玄翊不冷不热地吵了两句,后来……离开耽搁了一段时间,再回到住处时,发现了埋伏的刺客,一路被追出,好不容易才跑过来。他怎么敢在父亲眼皮底下动手,除非……”

  除非唐从恕也受制于人,而那人有恃无恐。

  “他为何会突然发难?是早有预谋么?”

  “不知道。”唐青崖黯然道,“从伪造姑母手书让我回去,到后面的一大串事qíng,我很难接受巧合,那便是预谋吧。”

  苏锦按住他的肩膀,他掌心温暖,一缕真气小心翼翼地输过去,迅速地包裹了他因为更深露重的奔波而冰冷的身体。他的声音仿佛格外能安抚人心:

  “只要令尊还活着,他不敢如何的,大约只想对付你。听你说的话,似乎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命于他,否则你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唐青崖的手有些抖:“瓮中捉鳖……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联系白羽。”

  苏锦道:“别联系了。”

  他看向苏锦的眼神立时有些警惕,对方轻描淡写地一摸他的额头:“你有点发热……我的意思是,如今全部困于那里面,你去联系,说不定就被抓住了把柄追上门来,倒不如借此机会人间蒸发。左右他不会真的把令尊如何,冷静一点。”

  唐青崖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发烧,他后知后觉的头晕,撑着太阳xué,却是笑了:“阿锦,如今我们俩是同病相怜了。”

  苏锦认真道:“我比你要惨得多。”

  这话听着像调侃,他说得一本正经,唐青崖终是笑出了声。苏锦趁机拿了块毛巾,搭上他的额头,温柔道:“你躺一会儿吧,我叫你。”

  真是有点累了。唐青崖任由他把自己抓起来,浑身无力地勾过了苏锦的肩膀,直到被摆到了chuáng上盖好被子,这才昏沉了。

  苏锦在chuáng沿坐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握着唐青崖的手一直没放开。

  他另一只手盖住了唐青崖的眼睛,感觉魂牵梦绕的睫毛扇过掌心有些苏痒,和想象中完全不同,却又十分招惹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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