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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林子律【完结+番外】(35)

  唐青崖道:“阳明dòng天并非道门,也不是个个都还魂妙手……当日怀虚真人医剑双修,可还不是驾鹤西去了?青城派何时开始故弄玄虚……你也真信这些。”

  苏锦正喝汤,同他传音入密道:“我怎不知旁人将阳明传得神乎其神?”

  唐青崖:“三人成虎,阳明如今一朝覆灭,传闻鹊起,仿佛什么事都能分上一杯羹……好好喝你的汤,别掺和。”

  那商人见他说的心不在焉,直觉再攀谈下去又是自讨没趣,道不同不相为谋,糙糙地吃完了面条起身离开。苏锦看不懂唐青崖盖在易容下面的表qíng,但见他又打了个哈欠,敲了敲桌子,一副老人家的语气道:

  “快些喝完,今日早点休息,明早咱们也要去山上。”

  苏锦固然早睡早起,在听到那话时,以为最多也就清晨出发,万万没想到唐青崖所言的“明早”竟是天都不亮的黎明。

  此时秋色正浓,白露为霜,青城山树林葱郁,丹梯千级,曲径通幽。

  短短半年,苏锦身形已经全然不复少年青涩,不仅长高许多,也开始有了经过风霜洗礼的沉稳。他往那山门凌厉地一戳,仿佛一把利剑,薄到了极致。他身上背着的剑被布条裹得乱七八糟,一见便是临时抱佛脚,剑柄将露未露,隐约可见鹤羽。

  而唐青崖腰间挂着不易,同他比肩而立之时却无论如何不像个练剑的,加之易容尚在,怎么看都邋遢得多了。

  山上传来钟声,道路尽头出现一个手执笤帚的年轻道士,观之相貌不过二十四五。他埋着头只顾走路,长发扎成一个严谨的发髻,其貌不扬却又分外稳重。

  他行至苏锦面前,方才察觉有人,抬头揖礼道:“这位居士清晨上山,有何指教?”

  苏锦道:“学生有大惑,求见天苍子道长。”

  那小道士闻言笑道:“掌门尚在上清宫中,今日开坛答疑,不需通报。请二位居士自行上山便是。”

  苏锦还了一礼:“谢过这位道长。”

  小道士慌忙说了句“不敢当”,侧身让开,让他二人上山,自己则优哉游哉地走到山门处,自得其乐地扫起了深秋的落叶。

  直到丹梯尽头,唐青崖方才道:“刚才那人修为如何?”

  苏锦道:“你看他走得虽慢,其实脚下又稳又急,片刻就能走出数尺。手指拿笤帚,仿佛持拂尘,应当不是练剑的。说话状似轻言细语,实则听得分外真切,大概半山都知道了有客来访……这人已臻化境,如此年轻便接近功法大成,不可小觑。”

  同他想的基本一致,唐青崖轻声道:“真是奇怪了,青城派近年来很有些不成气候,出了这么个天资卓绝的弟子,天苍那牛鼻子竟还能忍住不炫耀?”

  苏锦笑道:“有人想要斩尽天下恶,有人却只想餐松饮涧、梅妻鹤子,向来只是追求不同,不必qiáng求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苏锦前半句,问道:“在说你师父?”

  苏锦摇摇头,却又不说话了。

  月城湖一过隐约可见半坡的上清宫,雾气萦绕间似有仙境之姿。晨起霞光从山中跃然而出,湖水粼粼,山木萧萧,一派索然无味的秋景蓦地变得开阔慡朗起来。

  二人行至常观之外,正见广场当中立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背后一柄拂尘。见了二人,他笑起,说话间隔了数丈竟一清二楚。

  “两位小友,清晨前来,是要给贫道看那柄剑吗?”

  苏锦下意识地护住了背后的凌霄。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作者会喜欢听到“攻好像X文里的XX”的言论 一冲动会删评的(无奈脸

  以及阿锦确实有一点闷…脑子一根筋,但他真的不是冷美人

  ☆、第二十八章

  这老道见苏锦十分防备,不急不恼,往前走了几步,笃定道:“果然是谢凌小友的弟子,凌霄剑的眼光名不虚传,纵使粗布麻衣到底难掩光华。”

  苏锦满脸愕然中,他又转头对唐青崖道:“却不知唐门少主也来了,贵派与青城虽然比邻而居,但好似已经许多年不曾走动了……想必少主是偷偷来的?”

  唐青崖震惊之余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心道,“我的易容术在江湖上已是数一数二,为何这牛鼻子一见便知?”而那老道仿佛看透了他所想,耐心解释道:“青崖小友,当年我见你时,你尚在襁褓之中——易容术固然jīng湛,可耳后那颗红痣却很明显。”

  唐青崖道:“……哦,真是麻烦天苍子前辈还记得了。”

  天苍子摆手道:“不麻烦,令慈当年曾是道门信徒。有孕之时上过青城山点一盏长明灯,贫道有幸为她的独子起名。如今一晃二十余年,令慈可还身体康健?”

  唐青崖垂眸道:“小子的确不知其中关联,母亲已经过世了。”

  天苍子微微怔忪,只侧身道:“二位进观坐吧,贫道备了茶。”

  这人仿佛无所不知,言辞中竟然比谢凌还要大上一辈,苏锦拉了一把唐青崖的手腕,他转过头来,目光里尚存不知所措。

  大概唐青崖亦是第一次知晓,自己的名字竟还同这位高人有牵扯。

  他活了二十多年,受父亲和师兄们的影响,自始至终以为青城派都是帮动辄炼丹画符的无聊牛鼻子,明里暗里的不以为然。却不知自己母亲当年还点过长明灯……作用不言而喻。天苍子寥寥数语,仿佛当众扇了他一巴掌。

  苏锦担忧道:“你还好吧,怎么耳朵红了?”

  唐青崖慌乱捂住,瞪了苏锦一眼。

  天苍子是当今青城派的掌门道长,执掌青城派逾数十年之久,如今耄耋之年不露老态,难怪信徒们执着认为这道门当中有延年益寿的灵药。

  他的静室当中熏香奇特,隐约有冰雪气,其余陈设显得格外的清心寡yù。

  唐青崖不太习惯这气氛,觉得倒上来的茶也分外的没滋没味,呷了一口便放到旁边,苏锦却一直捂在掌心里,仿佛他十分冷。

  天苍子兀自道:“谢凌小友逝去有些时日,如今上山来,却是有事相求么?”

  苏锦道:“师父生前为人敬重,身后却徒留骂名,当中逃不开他的暗卫背景。道长虽是出家人,但也当知晓朝廷与江湖仍旧息息相关,师父因此受到指点,认为他身负秘辛。想问道长可知,大内当中暗卫的心法,与青城派有些许牵连?师父当日临走前,曾留下丹书一卷,当中写明原委,但有几处弟子始终不求甚解,故而贸然登门。”

  有些话自然是他编出来的,唐青崖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似乎很影响到了苏锦一番。他面不改色地说完,见天苍子果真蹙眉。

  天苍子道:“确有其事,是我青城派近百年前的一位前辈所撰写,门中记载不多,听闻名叫《步步生莲》。”

  苏锦颔首道:“不错,贵派独门轻功‘莲生步’,便是其中一节为基。”

  “这层关系贫道有所耳闻。”天苍子笑道,“但也知道除却莲生步之外其余几节,却早已随着当年先祖的陨落而遗失了,小友想问什么?”

  “抱素遗骸、亡jīng朴真,yīn气殚而阳气完,始归根复命。”苏锦一口气背完这番话,道,“这是《步步生莲》的最后一句,我却觉得与此前所谓‘以血引气,生生不息’听上去仿佛相背而行,想请问道长,到底是何处错了?”

  天苍子道:“唐突,贫道未曾修行当中玄妙,只知血气俱是不可刻意损伤,天地万物皆有灵,人又为jīng华毓秀所养,轮回乃天道不可逆。《步步生莲》乃莲生步的根基,难道并非正途?如此想来,当是那‘血气为引’的法子不当,有损修为吧。”

  苏锦笑道:“道长所言甚是,既然同源而出,不知可否借《莲生步》一观?”

  此言一出俱是两厢沉默,唐青崖却愣了。

  苏锦故意说错,那什么“yīn气殚而阳气完”是他前几日才临时抱佛脚看来的玩意儿,而“生生不息”一句却是《步步生莲》的开篇字句。天苍子要么故意装了糊涂,要么确实不曾见过《步步生莲》。

  他言辞闪烁,状似知道一些内|幕,又含含糊糊不说清楚——苏锦可不曾言说谢凌修行的暗卫心法叫做什么。

  唐青崖yīn暗地想,轻功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怕其中有鬼。自己门人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而苏锦此人却晓得大局,定怕被他看出不妥。

  果然,天苍子顾左右而言他道:“小友资历尚浅,根基不稳,如此搏命的法子实在不可行。听小友言辞与尊师际遇,料想已经发现其中不妥,切莫一错再错。”

  苏锦道:“照道长这么说,当年撰写这类呕心沥血的心法的那位前辈难道怀着害人之心,这才被逐出师门?”

  天苍子颔首默认,又道:“百年以前的事,直接相关之人大都已不在世上了,而知qíng者又有多少呢?这心法说害人并非全对,但的确有悖伦常,与本派教宗不符,因此甫一出世便被列为禁|书,毁掉了最初的版本。贫道见小友年轻,一切尚可重来,莫要为了一时痛快而被迷了心窍,换条路走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天苍子劝的,苏锦都早就想过。他不是半途而废的人,却又觉得,既然是已经成型的武学,怎么会没有法子解。

  只是被毁掉却因为……与本派教宗不符?莫不是有其他的难言之隐,《步步生莲》难道并非全文,仅仅为其中的惊鸿一瞥吗?

  著者与大内暗卫有何关系,是同一人吗?

  苏锦还有许多疑问,却也知道眼前这道人无法再告知什么了。于是他朝天苍子行了一礼:“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他拉起唐青崖,二人走出上清宫之时,回首隐约可见天然图画与峭壁之下的建福宫浑然一体,倒不失为幽静处。

  苏锦无意细赏美景,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唐青崖看出颓然,道:“要不我们去老君dòng的藏书阁一探究竟?天苍子丑话说在前头,但未必就是真的没了,你要是想要……”

  苏锦心念微动,轻声道:“我若是想要,你什么都给吗?”

  唐青崖下意识道:“力所能及,陪你便是。”

  眼看山下信徒纷至沓来,许久便要沸反盈天,刚好是藏匿行踪的时候。苏锦有片刻的动摇,而多年的修养让他多少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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