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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林子律【完结+番外】(54)

  “我送去鸣泉山庄了,还收到你回信说尽力相助。”见秦无端捂脸,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去了一趟,难道没见到高若谷?”

  秦无端冷哼一声:“不仅见到高若谷,还有宋如晦,你猜还有谁……你作了古的师兄,薛沉!你收到时我已经在临安了,谁给你回信的?”

  苏锦:“……什么?他不是,你不是亲眼所见他死无全尸么?”

  庄白英的大弟子,当初辅佐他管理杂务,后来非要下山掌管暗桩,又离奇地被烽烟渡寻仇,死在临安城外,尸首无人认领。

  秦无端给他倒了杯茶,冷淡道:“正因为‘死无全尸’,我彼时只靠佩剑与身形勉qiáng辨认而出,况且收到不祥预警在前,难免想的过于悲观。利用这一点,他可是演了好一出貌似被何常砍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实则找了个替死鬼,自身躲去了鸣泉山庄的戏。若不是此次偷听到他与宋如晦的谈话,我还真……”

  他梗了一下,想起当日从薛沉眼皮底下逃开的惊险,不由得心有余悸。

  秦无端与苏锦分别许久,他没有程九歌那样非要打苏锦一顿才能释然的xing子,同他相见,得知唐青崖有救,反倒十分安慰。

  “我们是从鸣泉山庄逃出来的,那地方有鬼。高若谷与乌霆不对付已久,他自己陈明利害,说无意加害谢师伯和冉秋,反倒是乌霆,似乎知道了关于‘步步生莲’的只言片语。这人背景不简单,招揽了宋如晦,只怕将齐家那些阵法学得七七八八,他始终相信‘步步生莲’不是全局。”

  还有这等人物,苏锦第一次听说,想起顾霜迟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与秦无端一道戚戚然了。他暗想,若是乌霆真独自参透这些……简直堪称经天纬地了。

  秦无端道:“……高若谷告诉我,皇城大内的头领起于□□武德年间,唤作徐天罡,但此人好像与青城派并无gān系。乌霆掌握了多少还未可知,只是我更担心……若是薛沉一早就是他的人,那楔入阳明dòng天,到底为了什么?”

  苏锦眼睛一亮,打断他:“凌霄诀,他一定知道凌霄诀也是其中之一。”

  秦无端:“什么之一?”

  苏锦倏地站起来,推搡秦无端一把:“师兄,我知道你在此地狡兔三窟。你还存有我阳明dòng天一脉百年兴亡的书册吗?徐天罡传下步步生莲,那祖师必定记下了他融汇凌霄诀的契机!”

  秦无端一点就透,拽着他走出小院,七弯八绕地朝另个地方走。

  他说得相当明确了,再加上从宋如晦那边听来的只言片语,对《人间世》若有若无的了解,秦无端不难推断。

  徐天罡不是那位高人,他只是机缘巧合入了大内,创了步步生莲。

  若早些年真有高人撰写了《人间世》,因为战祸古卷四散,分别被收敛,再被几位所求不同的武学大家化进独门的功法……所以“步步生莲”与“凌霄诀”是同源之水,薛沉会潜入阳明dòng天,功成之后假死身退,而高若谷亦被困于鸣泉山庄、孤掌难鸣。

  所以他要让冉秋死,让所有人都觉得步步生莲是邪功,借此铲除谢凌,还能够覆灭阳明dòng天,让凌霄一脉彻底葬送,秘密不为人知?

  鸣泉山庄究竟想做什么?这一切是否与谢凌那庄十几人的命案有关,又是否和唐门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苏锦后脖子一片白毛汗地想,“可余下的呢,在哪里,乌霆已经知道了吗?”

  临安城中小桥流水,冬日金乌西沉,行人渐少。秦无端拉着苏锦,很快停在一个小院中,门匾低调地写着“李宅”。

  二人进门之时,程九歌正在树下发呆,闻声抬起头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自会稽毁了之后他仿佛很容易陷入一种游离的qíng绪中,尤其一个人的时候。

  医者不自医,谁都知道这种怅然若失会痊愈,但也都知道治愈它的只能是漫长而无望地虚耗光yīn。

  “血茯苓好找,我之前手头有半株,送给莫向晚了。宣城有一家药庄,是齐家名下的,多花点银子就能弄到。可黑节糙与昆山雪莲皆是有市无价的珍奇药糙,时间这么急,你要上哪去弄?”

  苏锦被他堵得噎住了,他似乎料到过程九歌会这么回答,短暂地失言片刻,道:“我知道难找,所以才……别的我顾不得了,只有这些才能救他的命。”

  程九歌眼神复杂:“昆山雪莲生长于昆仑大雪山之中,而黑节糙产自闽北浙南的山间,这一北一南,一东一西的……来回都要半年有余,顾霜迟这到底是有意刁难你,还是真的如此艰难?”

  苏锦摇摇头:“不论如何,我要尽力一试。”

  程九歌语气冷了些:“他又不是为了你变成这样,何苦呢阿锦?”

  苏锦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师叔,当年师父说,旁的无所谓,为人处世上必定要从一而终的。我意已决,青崖自然与我息息相关。”

  他肩头落过雪,湿润的地方已经gān透了,如今额前一点碎发显得整个人láng狈不堪。但脊背还是端正的,提着剑,仿佛一支孤注一掷、蓄势待发的羽箭,朝着最后一点光的地方义无反顾地离弦。

  程九歌叹了口气,道:“要不怎么说是你师父教出来的弟子……一股子执拗。罢了,我托人帮你去探查昆山雪莲……此处离东南近些,你去山村或许能找到黑节糙,明日画个图样给你。”

  苏锦的眼中闪过一丝复苏的欣喜:“师叔!”

  程九歌:“不必谢我,应该的。”

  夜间他自是宿在了这“李宅”当中,秦无端自一大堆孤本中挑拣出一本格外古旧的书放到苏锦面前:“就是它了。”

  他道过谢,两根指头拈起一页泛huáng的封面,生怕把它弄碎了似的。里头的字是工整的小楷,一笔一划都清晰得很,并未因为年代久远而有分毫残缺,可见保存十分完好,除却一些页脚的褶皱,几乎看不出瑕疵。

  开篇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开天辟地,暂且越过不提。苏锦匆匆翻到后面,静下心研究起了第一代掌门。

  那人叫做陈怀悯,祖上是前朝的名门世家,而后朝代更迭,战乱四起,陈怀悯少时家破人亡,四处颠沛流离。

  后来机缘巧合遇到一个贵人,游历北境,回到中原之后与他分开,陈怀悯在方才安定下来的国境内广结善缘。他最后落脚在会稽山,观之钟灵毓秀适合清修,阳明峰更是冠绝山yīn,于是落户于此。

  他在阳明峰一处先民落难时开凿的dòng府内枯坐半月,终是从原有的武学境界中堪破进了一个全新的领域,不同于禅宗讲求苦修与来世,也与青城派为首的道宗所言“两仪四象”不尽一致,而求一个“大道无极,天人合一”。

  《凌霄诀》撰写于乱世之末无为之时,凡人于世犹如浮萍于水,无根而生,透出一种荒凉的听天由命。

  陈怀悯以为,清浊二气生生不息,善恶是非各有终局。为人者,须得断六根,净红尘,方能悟透天地人,自身与糙木、鸟shòu、山石共感而存,长此以往,虽ròu身不能成圣,但jīng神已超凡脱俗,如此境界就叫“凌霄”。

  苏锦觉得哪里有点眼熟,他合上残卷,静静地闭目许久。

  仿佛过去了半宿,桌上点的油灯灯芯燃到尽头,挣扎了片刻,听天由命的熄灭了。室内归于黑暗的一瞬,苏锦蓦然睁开眼,扣住了旁边凌霄剑的剑鞘。

  他轻盈地跃进小院,那棵李树挂满冰凌,状似仲chūn开花时分,在清冷月光下分外好看。其余房内已经没了动静。

  深吸一口气,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剑招搅得他蠢蠢yù动。苏锦垂眸,将长剑横与胸前——竟是个凌霄九式的起手。

  初阳寸辉,幽微摘星,夤夜揽月。

  碣石质朴,沧海浩瀚。

  山川叠翠,昼夜cháo生,涌làng千堆雪。

  剩下一招百思不得其解、言语晦涩的“北风其凉”。

  原来这就是《凌霄诀》中的天地——谢凌以一人之力,穷尽毕生将二者合二为一,无奈步步生莲深入骨髓,动辄扰乱心魔,难以为继。

  这凄凉无比的最后一式,兴许就是他没来得及补全的残缺。

  他练了一遭,觉得心中郁结之处终于通了。方才自身刻意压住内力,一丝真气都没灌注,仿佛初学剑法的孩童一般,一招一式慢慢地比划,却觉得四肢百骸畅快无比。

  剑尖划过半个完满的圆,定在身侧,一式“千堆雪”之后,他收了剑,满身霜寒,但内里十分温暖,像是冰中裹着一团火,从里到外缓缓渗透,最终烧化了,整个人也能涅槃一遭,重新来过。

  风露立中宵,苏锦站到了手脚发麻,这才回到屋内。他点了根蜡烛,铺开半张纸,记下心中所想,“凌霄与生莲尚有罅隙,也并非互补。”

  苏锦写完这些,以唐青崖给他带在身上的木鸽传了信回南岭给顾霜迟。剩下两卷已经有了眉目,必定是救命与害命的矛盾两极。

  他坐于chuáng沿开始运功,并未理会五重步步生莲,苏锦反倒低低诵起了凌霄诀。丹田中那一团火越烧越旺,冬天夜里的严寒退散殆尽。

  步步生莲属yīn,凌霄诀属阳。

  待到两厢心法扭曲地结合在一起,真气沿着经脉走了一遭,苏锦浑身大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睫毛一颤,水珠砸在了衣领之上。

  他手指颤抖,有气无力地从脖子里拽出一块玉佩,轻轻地抚过上头的小鹿。

  “青崖……”

  从栖霞山下把他抱起来护在怀里,到临安酒馆中轻而易举地把他拉出心魔,唐青崖口口声声说只是心软,可他的举动又何止以“感恩戴德”可以衡量?

  若非遇到他……也还好遇到的是他。

  这世上光yīn无法回转,苏锦闭着眼,手指停在玉佩的两个字上,突然心头泛酸——他还是太过想念了。

  苏锦当然晓得他刚才的做法极其危险,不知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自己过了一夜,只觉浑身又热又冷,一丝力气也使不上了。

  此时终于偃旗息鼓,累得不行。他倒在chuáng上,头重重地在chuáng头磕了一下,却不觉得痛,握着那块玉佩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还是木有唐哥哥让他安静吃药(

  ☆、第四十三章

  翌日他被那街道上的鼎沸人声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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