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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林子律【完结+番外】(61)

  顾霜迟:“怎么了?”

  苏锦:“他……他手书中写,这册子乃昆仑派的秘法《归元心经》,是昆仑祖师周以晟从……从师尊俞山川所著的……”

  什么归元心经?俞山川是谁?

  苏锦突然间失掉了平时的口齿伶俐,说话说得磕磕巴巴,顾霜迟xing子急,一刻也忍不了,从他手中拿过了雁南度那封信自行阅读起来。

  “苏锦贤弟:兄自临安一别,甚为想念。军务繁忙,只得托人将此物赠与你,未曾亲赴南岭。来日方长,终有再聚时。

  “我昆仑祖师周以晟于一百五十三年前隐居昆仑山玉虚峰中,悟道数年,记下《归元心经》。此法隐含医理,于qiáng身健体百利而无一害,当中载有天下毒首‘七夜奈何’之症状。贤弟所言挚友遇害,兄思及此,将《归元心经》摘抄副本,贤弟挚友修习之,不出数月,当大好无恙。

  “周掌门遁入玉虚峰前,曾在中原北境一带追随一高人修行。此人名曰俞山川,祖师所言,乃是青城派记名弟子,四十岁之时出山入世。彼时北方战祸,俞山川流落于北境,收下四名弟子,一为本派掌门,其三不知名姓。俞山川临终耗费十年心血,将毕生所得撰入《人间世》之中。其人身死,四名弟子纷争顿起,先祖不忍同门相残,将其中一卷修身养xing之法藏匿,远走昆仑。”

  他后头又絮叨了许多,但毕竟周以晟的手书历经多年,语焉不详之处又不是一个两个。顾霜迟看完,觉得头有点疼。

  和他们想的大相径庭,苏锦起先以为《步步生莲》就是《人间世》,而后得知著者为徐天罡,还是大内暗卫的初代首领。他翻查阳明的蛛丝马迹,又觉得《凌霄诀》既然与《步步生莲》有某种互相包含弥补之意,那陈怀悯遇到的高人应该才是《人间世》那位神秘莫测的始创人了……

  现在冒出个周以晟,他的师尊就是撰写《人间世》的俞山川么?那他和陈怀悯应当是师兄弟?

  那四名弟子为何而有了纷争,在俞山川身后迅速地掐了架?

  谁又挑起祸端?周以晟怎么只带着一卷就跑?

  余下几卷里倘若真有凌霄诀与步步生莲,缺了的一册又是什么?

  苏锦一个头两个大,仿佛自己看不懂汉字了!

  顾霜迟和他不约而同地沉默,良久后,顾霜迟试探着清了清嗓子,道:“……俞山川这人,我在哪听过。”

  苏锦难得给他甩脸色,无声地表示“废话少说”。

  顾霜迟缓慢道:“……可是记不得了。”

  苏锦差点想提剑砍人。

  顾霜迟移开视线:“你白我做什么?记不得就是记不得。不过真如其中所说,这本《归元心经》不就是最正统的《人间世》传承吗?”

  苏锦将他与雁南度说过的浓缩成三言两语,对顾霜迟言明来龙去脉。那人好似全不理解他为何能如此宽容地与旁人分享本门秘法,却又想雁南度投桃报李,可见也是个傻了吧唧的愣头青,于是三缄其口,幽幽地叹气。

  苏锦:“既是传承,想必和《凌霄诀》有某种相似之处……何况这本心经对青崖养伤有好处。”

  提到养伤二字,顾霜迟仿佛突然被雷劈了一般从凳子上跳起来,苏锦疑惑地望向他,却听他说道:“差点忘了给那白眼láng的解药!”

  然后便风驰电掣地跑了。

  苏锦:“……”

  他望了望天边,一缕金光行将衰败,用力地挣扎照亮了大半个苍穹。东边儿天空还是清澈的蓝,西边儿已经升起了一颗星辰。

  苏锦站起来,将那重逾千钧的《归元心经》收好,在院中立了半晌,最终目光四散,落在了唐青崖休息的那间小屋的木门上。顾霜迟一门心思在那解药上,此时没兴趣理他,苏锦垂眸不语,思虑许久,轻快地飘了进去。

  chuáng帏间隆起一个小山包似的,唐青崖面朝墙壁,侧卧时腿脚蜷缩,仿佛他非常冷。他眉头紧蹙,额角都是冷汗,睡得极不安生。

  苏锦不自禁地伸手替他擦去那汗,他手间温暖,触到冰冷的额角时好似一个热源。唐青崖稍微松快些,眉间的“川”字也展平了。

  他突然发现了新的相处方式一般,苏锦挪到门边,在“回自己房中钻研归元心经”和“在院里趁天还没全黑练一套剑法”中徘徊许久,最终把门反锁了,走回唐青崖chuáng边,轻手轻脚地脱了鞋和外衫。

  他带着点不明所以的忐忑,掀开一个被角,借着一点微光看到里面的人。穿着素白中衣,肩胛的轮廓都隐约可见,苏锦眨了眨眼,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但他到底没放肆,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里,靠上唐青崖的后背,伸出手,揽过他的腰,让他整个儿贴在自己胸口。

  那人细微地颤抖着,苏锦笨拙地亲了亲他的鬓角。

  最后一丝天光也隐去了,房中重归于黑暗。苏锦看不见他的五官,可呼吸声分明平缓了,他听着唐青崖的声息,心怦怦跳,不知为何无比的紧张。

  怀中拥着的人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刚巧枕在了他的肩窝。胸膛相抵,他感觉自己和唐青崖的心以一个近乎相同的频率一起鲜活地跳动——“活着”是个多么美的词。

  而苏锦终是在这紧张中睡着了,视野中一片黑色,与此前的压抑大相径庭,漫长而静谧,仿佛回到了未开蒙的混沌时代。

  ☆、第四十八章

  翌日,唐青崖房间那扇门宣告寿终正寝。

  “你睡就睡吧,没事反锁什么门啊!”

  唐青崖抱怨了一句,言辞间对苏锦偷偷摸到自己chuáng上的行径视而不见,反而因为顾霜迟大清早踹门颇为不满。

  苏锦默默地把头扭到一边,十分正人君子地不去看唐青崖换衣服的样子,余光瞟过窗外一头黑气的顾霜迟,这才后悔自己是不是做了件略不厚道的事。

  七夜奈何本是错过时间就再无回转可能,索xing红竹搞出来的东西效力虽十分相近,仍旧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她以所谓解药压制了残毒,才给唐青崖留下到南岭的时间,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顾霜迟平时不靠谱,端着一副“你走远点去死”的倨傲样子,实则对此毒十分上心。他似乎有种特别的执拗,愈挫愈勇。而他又实在是个jīng通百家的奇才,对于巫毒的涉猎比程九歌不知高出多少档次。

  南岭冬天温暖,唐青崖在此被他养宠物似的养了一个多月,竟然奇迹般地拖到了现在,还能思绪正常地说话做事,俨然像个“正常人”。

  可饶是正常人,中了七夜奈何也要尽快拔除。若无法祛除,以后重塑经脉,打通各处关节时免不了受苦。

  唐青崖出房门时,看见顾霜迟端坐在院中托腮凝思。

  他不开口时显得格外俊美,此时晨光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尽管不复年少,却依旧让人不禁心向往之了片刻这人二十来岁正青chūn的时候会是如何。

  可惜美人不仅快迟暮了,脾气还不大好。见了唐青崖大尾巴láng似的出来往旁边一坐,顾霜迟朝他抬了抬下巴:“喝了。”

  他此前不管给什么,唐青崖照喝不误,丝毫不担心此人记仇,会在汤药中下毒。可这天他却破天荒地问道:“这是什么?……哦,我问原料,前辈,昨天看见你摆弄的那些虫子了,恶心得很,不太想喝百虫汤。”

  顾霜迟:“你放心,就算你想尝我还舍不得呢。这是十种仙糙对症下药,又以近百种糙药辅佐,味道虽然不太好,但其中许多糙药难得一见——回去让你师妹把那方子烧了,七夜奈何的解药世间就此一碗,多的没了,本来应该制成药丸保存,可我再不想沾这毒第二次,你赶紧喝了吧。”

  唐青崖闻了下味道,立刻捏住了鼻子——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何苏锦这么怕苦,此药味道很是复杂,与那“三月不知ròu味”的效果异曲同工。

  顾霜迟皱了下眉:“你这什么表qíng?”

  唐青崖端起来,瓮声瓮气道:“十全大补汤……若我服了此药不幸出师未捷身先死,告知我家小娘子,蜀中有一六旬老父,不过不用管他,爱死不死,只是下有五个还在喝奶的小崽子……要他多照顾……咳咳!”

  最后的音节却是苏锦似笑非笑地在他后颈一掐,这人仿佛镇宅用的佛像,甫一出现即刻阻断了唐青崖还在埋怨的话。

  苏锦道:“你这样说令尊……就不怕我告黑状吗?”

  唐青崖没料到此人来这一出,复杂地望了他一眼,二话不说,皱着眉一饮而尽。

  他咽下最后一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顾霜迟朝苏锦使了个眼色,这人立刻握住唐青崖一只手的脉门,一股真气徐徐探入。

  唐青崖不知他要做什么,本能地挣扎片刻,突然觉得被他握住手的那半边身子整个儿麻掉,没了知觉。顾霜迟眼疾手快地几根针扎在他身上,唐青崖眼前一黑,觉得淤积已久的内里仿佛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他来不及细想,先呛出了一大口淤血。

  苏锦眉头一皱刚要说话,顾霜迟急忙道:“不要分心!”

  像是被冻结了的四肢百骸突然陷入滚滚热làng中,唐青崖昏迷中难耐地握紧了手指,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迅速地汗湿了衣服,从背后渗出深色的印记来。他嘴唇微张,喘不过气一般呼吸急促。

  苏锦手下有些发抖,他qiáng迫自己闭眼不去看唐青崖,专心致志地顺着那缕真气在他经脉内探寻,把凝滞的地方全都打通。

  这滋味不会太好受,何况唐青崖当了几十天的半个废人,五脏六腑只剩下基本功能还在,余下多年习武的资本几乎一夕尽毁。

  同样的痛苦苏锦体会过,在江陵城被程九歌翻来覆去扎针喂药的那几天,不过他想,青崖应该更苦……他的那次,纯属自作自受。

  这念头扰了苏锦片刻,他手中松了一点,真气立时有些乱走的迹象。顾霜迟的声音如雷贯耳地劈进天灵盖:“苏锦!关心则乱,他能不能保住一身修为都看你!”

  突然被扯进了洪荒之中,四周凉薄,寸糙不生。

  其余的声音都远了,只听得到风。

  他置身于一个安静的与世隔绝的荒原,尝试着将凌霄真气与步步生莲qiáng行分开,未果后痛苦不堪,却任由它钻出了躯体。

  苏锦紧蹙的眉缓慢展开,他掌心准确无误地贴在唐青崖不停发抖的身上。银针封住了他周身大xué,吊住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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