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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林子律【完结+番外】(63)

  千回百转,还不如不解释,顾霜迟一挑眉,露出个非常理解的笑,大发慈悲地伸手拍了拍苏锦的肩:“好好儿的。”

  苏锦:“?”

  他满脸无辜加疑惑,顾霜迟皱了皱眉,心想这可不是被打趣该有的表qíng,肃然地收手咳了一声,马后pào道:“不过现在他毒刚解了,体虚,你们晚上折腾轻一点为上,最好先停几天,万一伤到哪里……”

  苏锦再不谙世事也懂了他言下之意,慌忙跳起来,活像踩了个pào仗似的道:“不不不,师兄,我……不是——我没折腾他!”

  万变不离其宗地解释清楚,苏锦先大红脸了。

  顾霜迟看他表qíng仿佛还带着某种遗憾,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接着装作没事人似的踱步去了。苏锦在原地站成一根顶天立地的木桩,仔细回味了刚才两个人气氛诡异的对话,觉得自己跳进huáng河都洗不清。

  他懊恼地蹲在院中,揪了把自己的头发。

  这日唐青崖睡醒,觉得顾霜迟看自己的目光仿佛突然间变了种qíng绪,老带着若有似无的打量,看得人怪不舒服的。

  但他到底没多想,一心纠结前一夜被苏锦点了睡xué的事,方才醒转,立刻气势汹汹地朝苏锦杀过去:“你说了不算计我的,我看你翅膀硬了……”

  苏锦自知理亏,不闪不避地任他□□,间或拣点他爱听的说道:“我错了,以后不会……我都是为你好么,这个也不急在一时……啊!青崖,你轻点打,回头自己手疼!”

  他说完这句,两个人都愣了。

  唐青崖皱眉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我没用力啊。”

  苏锦肩上被他拍了一掌的地方隐隐作痛,这才道:“你……你功力恢复了五六成,刚才又气急了,肯定用了力的。”

  唐青崖:“……”

  只手足无措了须臾,他突然又是一掌拍向苏锦。这次使了十成的力,被苏锦轻描淡写地化解过,唐青崖颤抖道:“顾霜迟真有办法让我功力回来?”

  苏锦道:“根本就没有彻底被化去。”他遂将前一天顾霜迟所言解释了一遍,只是他到底也转述为主,一些地方说得不清不楚,可好在唐青崖一点就透,不可思议地轻微运功,感觉内里生机勃勃。

  他以为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十分满足,却不想额外枯木回chūn,一时连话都说不出。

  苏锦拿出《归元心经》给他推过去:“这卷心法是昆仑秘术,也是《人间世》最正统的一部分传承。雁南度说,可以qiáng身健体,又是纯阳的功夫,和凌霄诀颇为相似,应该可助你修行,试一试?”

  唐青崖速度极快地翻过那篇章,语无伦次道:“当真……当真都能回来?”

  苏锦笑了笑,将他一缕垂下的头发别到耳后去,温柔道:“一定能的,我不是许过愿么,要你的烦心事都消失不见。”

  唐青崖原本还剩下的那点郁结立时chūn风化雨般没了踪影,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刚要说些什么,顾霜迟面色不善地从一间房屋内探出头来:

  “苏锦,你过来一下。”

  没来得及说的qíng话变作一个不耐烦的白眼,苏锦见他这样,无奈地又捏了把唐青崖的脸,留下句“多吃点饭”便匆匆过去。唐青崖待在原地,无聊了一会儿,头一回没有理在他脚边蹭着撒娇的小奶猫,翻开了《归元心经》。

  苏锦那边进了顾霜迟的小型藏书阁,此间多是他自己的著作,也有四处搜罗的各类药典与秘籍,几乎就是一个读书人为之倾倒的世界。

  此时顾霜迟坐在其中,见苏锦进来,扔给他一本手掌大的小册子,简明扼要道:“拿去看,好好学,别丢脸。”

  苏锦不明所以,径直打开。那小册子只有寥寥十几页,当中绘着生动的cha画,旁边附有文字,乍一看仿佛小孩子看的话本。

  而苏锦刚看清其中一页的图,立刻涨红了脸,“啪”地一声合上那册子:“顾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顾霜迟表qíng动作无一不正经道:“这是我年轻时路过一处烟花场顺手拿的,画儿挺清晰,注解也详细,适合你。总要有这一步的,不必谢我。对了,你得躲着点唐青崖看,不然被他发现可能会在我这儿放一把火。”

  他严肃得仿佛不是在说些奇怪的话,反倒像jiāo代旁的事。

  苏锦看了他好几眼,接着含糊地应了句,把那小册子往怀里一揣,接着若无其事地往外走了。顾霜迟刮目相看,心道这小子还挺镇定,下一刻便径直崩塌了——

  苏锦同手同脚地往外走了一步,被门槛绊得摔了个狗啃泥。

  后来也不知他如何给唐青崖解释那脸上的擦伤的,两人自唐青崖好了之后理所当然地住到了一起。南岭回chūn,不过二月二龙抬头,早晚的寒冷都不那么咄咄bī人了。

  chūn风拂面,山顶上雪化了,溪流叮咚地淌过药田。

  唐青崖一心一意地练起《归元心经》,暂且忘记了他那日dòng房未遂,而后废寝忘食想着恢复一身修为,于是放过了苏锦,只夜夜缩在一处聊天,谈得累了便直接睡了。苏锦白日练剑,帮着顾霜迟料理药田,认了不少糙药。

  是日,chūn雨润物细无声地下了一整天,临近huáng昏终于收势。白术等几个小药童慌忙趁着有阳光,将受cháo的药糙晾晒一番。

  顾霜迟手持茶盏,躺在他的藤椅上,望着苏锦练剑。

  他练剑时气势与平时完全不同,温温柔柔、好似永远没脾气的青年一握住那凌霄剑,整个人便立刻锐利起来。他就像一柄剑,单薄却坚韧,观之心惊胆寒,只觉不到万不得已,不肯与他相杀。

  凌霄九式在他手上别有一番威力,他的姿势潇洒不羁,同谢凌当年又不一样。顾霜迟陷入了须臾的回忆,回过神时苏锦刚好练到最后一式。

  这一式语焉不详,他始终不能堪破。顾霜迟此前不曾见过,如今看到他剑下迟疑,知道定有困惑,却从不开口,有些心累。他站起来,喊了声苏锦,对方立刻停下。

  顾霜迟道:“雪后初晴,本应又回寸辉,但剑式已变了,刻意追求轮回反倒备受掣肘。你看好了——”

  最后话音落下,他桌上一直当摆设的长剑“不易”忽然出鞘,跃到手间。

  苏锦qíng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向顾霜迟。

  九式剑法以天地为基,以海cháo为灵,幻化出了雨雪风霜,包含了日月星辰。其中不经意间被藏着的一点差别,苏锦如今终于明白。

  不在万物,而是在人。

  没有“人”在,都是死气沉沉的变化,而有了“人”,仿佛突然从天地间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整个剑立刻活了过来,不再一板一眼,而是灵动跳脱,暗含诸多qíng绪,仿佛一个悠长的故事总算找到了其中的主角。

  他的剑一板一眼其中都是对谢凌剑法的完美复制,倒也并非全无自身风骨,可始终差着一口气……如今总算明朗。

  这是顾霜迟的剑,不易乎世,不成乎名。

  苏锦没见过他出手,如今得见,发现这人的造诣远在自己之上,他像是默默地演练过无数次,他身而为无双名士,却因南岭独居变得孤僻古怪,平素收拾人时处处杀招,可剑法竟然不含一点杀伐之意,自成一派的前朝风流气度。

  他见过谢凌杀气重重的剑,庄白英君子如风的剑,还从未见过这样演练剑式行云流水的风格,好看得几乎忘却一场厮杀。

  千堆雪后……是初晴么?

  顾霜迟的剑蓦然回转,他像是亏欠了一个圆满。苏锦睁大了眼,剑谱上的招式好似和眼前的全然不同,而顾霜迟的身法才更加契合——

  剑身水波纹路流转,仿佛带起了雨雪。天边夕阳,拉长了影子,分明是结束的姿态,但带了点意犹未尽,立刻变得绵长悠远。

  北风其凉……

  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并非他想的宁为玉碎。这一式剑法又是轻狂又是内敛,不复剑谱的条条框框,乍看仿佛在自然面前败下阵来,天圆地方,jīng神能跳出三界,ròu身不能成圣……却以剑为灵介,融入每一寸山河之中。

  这才是真正的“凌霄”。

  苏锦抹了把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师父所写,‘北风其凉’,因他那时已发现了步步生莲中的破绽,内心无比悲哀,觉得被欺骗了。”顾霜迟收了剑,道,“本来凌霄剑法初露锋芒之时只有八式,收归于‘千堆雪’。后来他深感绝望,重又加进一式,是要玉石俱焚的。”

  苏锦听得认真,连顾霜迟何时对谢凌改了称呼都未曾察觉。

  “而后我感觉不对,劝他何必自寻烦恼。可惜那时他已经听不进去,非要找出步步生莲的解法,将自己彻底地困住。我离开会稽之时年纪还小,独处南岭多年,终于发现那句话的深意,故而大逆不道地改了他想要自裁的心思。

  “但不曾想过,凌霄九式竟然真能传下来。这下见了你,才发现谢凌嘴上说瞧不起阳明的凌霄诀,实则却把它融进了剑法中,和阳明剑法如出一辙的‘因人而异’。你心xing坚韧,深谙沉潜之道,却爱钻牛角尖,若是真练了他那一式‘北风其凉’,恐怕最后难免同他一样陷进去,把自己作死。

  “如今我将最后一式教给你,也算有了个传承,选择权当然在你,如何练也是你自己的事——听好了苏锦,我的最后一式,叫做‘与子同归’,讲的是阅尽千帆、踏破万里,纵使北风烈烈,吾道一以贯之。”

  苏锦浑身颤抖,他握住手边的凌霄剑,再抬起头时眼圈通红,声音哑然道:“师兄……红尘难断,当如何?”

  顾霜迟道:“斩不断红尘,那便牵挂着吧。”

  见苏锦仍旧有所顾虑,他又道:“我且问你,你如今不过二十一岁,尚是年轻,当真想好了……以后要与他一起吗?”

  他不问苏锦怕不怕贪嗔痴恋坏了修行,毕竟不是苦行僧,为何非要苛责,把自己变成一块任何时候都无悲无喜的石头?

  六根不净固然于更进一步有碍,可为人者,又怎能真的与山川糙木一样宠rǔ不惊呢?

  只是择友尚且要三思而后行,遑论相守之人?

  苏锦思虑的时间很久,他轻声开口,仿佛在诉说旁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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