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这份来自四哥的宠,她会毫不犹豫欣然接受。而如今,她皱了皱鼻子,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不用担心啦,今年我不会一个人的。我的姐妹团啊,她们今年终于有约我一起去拜月呢,学府很多人都会去,我都已经答应了。让我去让我去嘛,好热闹的呀。”
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姐妹团重要,还是他重要?是跑去瞎凑热闹比较有乐趣,还是陪他团圆更有意义?
——推掉!不准去!
他就该不为所动地回她这么一句。然而,qiáng硬的拒绝经由齿关过滤,变了味也变了词,“……什么时辰结束?我来接你。”
语末,姚寅咬牙切齿地闭上眼眸,明知道他抵御不住她的撒娇,她还偏爱玩这一套!
“好呀,亥时末……”
“亥时初,再晚就不准去。”妥协,也是要有个度的。
“好啦好啦。”
“还有……”这个莫名其妙拜月活动的参与者名单里,最好不要有苏步钦的名字。
最重要的警告来不及说,门外就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阵仗很大很庄严,随之而来的通传声更是又添了道肃穆,“圣旨到。”
圣旨?给谁的?gān什么的?
仅仅是三个字,就让姚dàng整张脸皱成一团,无端排斥起这种繁文缛节。
尽管如此,满屋的人齐齐下跪,连四哥都不得不屈膝,她也只好傻乎乎地跟着一块跪。
那头在宣读些什么她没兴趣听,滴溜溜的眼珠在眼眶里滚得欢,偷觑着四周人的表qíng,当瞧见四哥忽然一白的脸色后,姚dàng方才察觉到不对劲。想要认真去聆听圣旨内容时,只听闻头顶飘来太监颇为和缓客气的提醒声,“姚姑娘,谢恩呐。”
“啊?哦……民、民女叩谢圣恩。”是这样说吗?
也顾不得对与错,姚dàng一见那位太监笑眯眯的表qíng,暗自松了口气,也跟着回以一笑,伸手接过那份明huáng的丝帛卷轴。
“嗯,小的也谢过姚姑娘的恩惠。”
“谢我?我没给过你恩惠呀……”她不懂官道也不懂人qíng,满是茫然的话语在见到四哥递给太监的赏银后打住,已然顿悟。原来传圣旨也是个美差,他应该恨不得皇上天天有旨要传吧。
领了赏,又说了几句恭维话后,太监识相地领着大批人马离开。
再次恢复平静的厅堂里,气氛却不再似方才那般轻松。丫鬟和侍卫们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散开,各忙各的;四哥则兀自蹙眯着黑瞳,侧脖询问起身旁的随从,“八皇子不在府里?”
“嗯,一早就没瞧见。”
闻言,姚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这反映让姚dàng愈发觉得费解,“这道圣旨说了什么?”
“没什么,说你照顾八皇子有功,赏你而已。”
“咦?赏了什么?”她被圣上打了赏,这不是好事吗?多少人求之不得,四哥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
“大约相当于给了你一张免死金牌,无论你犯了多大的事,都能免去死罪。”因为姚dàng,爹的官职一加再加,朝野已有不少非议。皇上却在这时候再次重赏姚dàng,想来,多半还是苏步钦提议的。可人人都知道姚家虽然有个时常闯祸的十三dàng,但那些小打小闹触犯不了玄国律法,更不可能谈及死罪,这样的赏赐背后藏着太多意义。
“哇!那岂不是很拽,杀人放火都可以免死?”见四哥点头,姚dàng仰起头,笑得格外嚣张,在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qíng况下,她没有多余的思绪去考虑太多。
这直接导致了她一整天心qíng都显得格外雀跃,面上带光走路带风,绝对相信自己开始转运了。
中秋是个好日子,而今年的中秋更是一个会让她牢牢记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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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为官就像深陷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中,稍有风chuī糙动,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传开。
那道圣旨自然也不例外,就在那些官员们纷纷揣测圣意的时候,身为当事人的姚dàng则浑然未觉,将自己彻彻底底地摆在事外。甚至只忙着把自己打扮得契合节日气氛和姐妹需求,时辰一到,就赶着出门。
途径苏步钦院子的时候,她控制不住地投去注视,捕捉到房内透出的昏huáng光亮后,眼眸也跟着放光了。这些天,那间屋子始终都是黑dòngdòng的,他回府的时候,她睡了;他走的时候,她还未醒。她几乎都快要习惯了,却没料到今儿这个特殊的日子他会在家。
“十三小姐,马车备好了。”见她忽然顿住脚步没了动静,丫鬟不明就里,轻声提醒。
“哦,让他们等我下。”撂下话后,她提起红彤彤的繁复袍子,迈着大步,直杀进苏步钦的院子。
等到那扇房门就在眼前时,她反而踌躇了,抬起的手久久没有落在门板上,瞪着那道被灯光倒映出的熟悉剪影,她咬了咬唇,很想见他,可是不是代表他也会想见她呢?
“穿成这样做什么?”还没等姚dàng整理好心qíng,面前的门板突然被苏步钦从里头拉开,显然是没料到会对上傻站在门边的她,他愣了愣,审视起她那套实在很难用言语诠释清楚的装扮,他不禁皱起眉头发问。
“呃……要跟朋友一起去拜月,你今晚不出去?不用进宫过中秋?”被问得回了神,姚dàng用力掐了下自己,尽量想要表现的正常些。
可苏步钦仍是将她脸上写着的紧张一览无遗,他转身关上门,冲着她弯起嘴角,“我不习惯过节。”
“这样啊。”不管那道浅笑是不是仅仅出于习惯,对姚dàng来说仍像是一种鼓励,轻易扫去了她的紧张,对他的同qíng在暌违多日后卷土重来,“一个人待在家里不会孤单吗?你跟我一块去吧,她们本来就有让我邀请你,可是最近我都见不到你。”
“我……”他向来不喜人多的场合,何况还是那些原本就没好感的人。
彷佛是看明白了他的拒意,姚dàng挤出gān笑,抢在他把话说完前急着开口为自己圆场,“算了,我也就刚好看见你房间灯亮着,就顺便叫一声,你如果有事,就忙吧,我不打扰你。”
“我没事,一起吧。”应允之声不受控制地钻出,连他自己都觉得惊愕。
可当看见姚dàng闻言后脸上绽开的灿烂笑容,他明白了自己qíng不自禁的缘由。是不想看她失望,更不想她在相处时突然端出那种防备而小心翼翼的姿态。
第三十五章
如果不是因为姚dàng,苏步钦是万万不会那么想不开跑来玩拜月。
可是那个把他骗来的女人有什么理由如此不负责任?洒脱地把他往人群里一丢,笑着旁观那群如láng似虎般的女人qiáng行把他扮成玉兔。
她说:“这样看起来真可爱。”
他把这句话视作夸奖,鬼使神差地任由别人摆布,倘若这样能让今晚有些反常的她开心些,他忍。
可即使周围的人笑做一团,姚dàng的笑容依旧还是空dòng的,彷佛只是为了应景。
她心里藏着事,虽然只是猜测,他仍旧觉得心头一闷。
就因为自从苏步高去了均国后,信中已鲜少提到姚dàng,唯此一次也唯此一句。
——中秋前后,替我多陪陪十三。
他不清楚缘由,因为那句“替我”便也就执拗地不想开口去问。在今夜之前,她看起来一切正常,苏步钦未曾多想。如今看来,他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xing……
似乎去年他是在中秋过后没多久,接到消息说可以回国。她不开心的原因,会是苏步高在中秋这天告知她要前往均国做质子的事吗?
若真如此,那他们的关系……
“喂,兔相公。”正想着,姚dàng忽然轻扯着他的衣袂。
他回过神,没有说话,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你可以命令那些守城门的护卫让我去城楼上吗?”城楼是禁地,不是寻常人能去的,她尝试过不止一次,端着姚家十三小姐的身份,照旧被人不留qíng面地揪下来。所以,也许身为皇子的他出马会比较不同。
“去那儿做什么?”他皱眉,最好是别无聊到说那儿会离月儿比较近,祭起来更方便!
“没什么,就去看看,你帮我一次嘛。”
她没有多说,但执着依旧,眼神里飘出的渴求,让他不忍拒绝。
苏步钦不发一言,趁着没人注意,拉起她,朝着不远处的城门走去。
才刚靠近城楼,就瞧见那边的护卫很是警惕地迎了上来。姚dàng尴尬地顿住脚步,把苏步钦推到前面,自己则躲在他身后,鬼头鬼脑地看他和护卫周旋。
本还以为这种事需要游说许久,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他只是面无表qíng地丢出命令,“让开,在下面守着,不准任何人打扰。”
“……”那名护卫揪着眉心,张口yù言,在借着一旁灯笼的微弱光芒瞧清眼前的人后,立刻吞下话端,改为恭谨的应承,“是,八皇子有事就放心办吧,卑职帮您看着。”
这样就好了?眼见护卫如此轻松地放行,姚dàng不禁溢出感叹,“我就知道带你来会有用。”
这话一出,苏步钦有种上当的错觉。叫他一块拜月是假,想借他的身份上城楼才是真!但问题是今儿是什么日子?中秋。以她的xing子,不是应该更渴望一家人和乐融融吃顿团圆饭吗?那种习惯了看人脸色行事的个xing,就算那顿团圆饭人人都套着面具,她该是也能吞下。又怎会不跟着她四哥回府,反倒看似兴致勃勃地跑来拜月。
很快,姚dàng给了他答案。
尽管是个需要靠他去猜测的答案,但至少足以让他错愕。
——有谁会在中秋夜穿着一身喜红跑来城楼上洒纸钱?!
“这算是拜月的仪式?”
“哈哈哈。”她gān笑着,连自己都觉得这笑容很假,只好扁了扁嘴,从实招来,“昨儿是我娘的忌日。”
他略微一愣,侧脖打量起她的神qíng,在见她极力佯装出的平静中捕捉到了一丝苦涩,“那为什么不和你四哥一起回姚府?”
“回去做什么,连四哥都不记得是什么日子,难道还指望家里其他人记得吗?”说着,姚dàng倾身靠在连绵的垛墙边,目光定定地望向不远处,一片漆黑中,什么也瞧不清,她有些失望地叹了声,“他们大概都以为我那时候还小,只要四哥不知道的事我也就不会知道了,但是人真是很奇怪呢,有些事想忘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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