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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两娘子_安思源【完结】(41)

  万漠说:展越浩爱你。

  她笑。

  万漠说:如果有天我不在了,你就去找他,他会给你幸福,一辈子的幸福。

  她依然笑。

  万漠说:如果他真娶了你,你就把我忘了,忘gān净。

  她还是笑,带着讽刺的笑。

  后来的夕蕴知道,她终是从未尝试去了解万漠,那段日子,她只觉得心凉,他拼命地把她往其他男人怀里推,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负累。她更加卖力地跟着泗叔卖私盐,想赚好多好多银子,想让万漠知道,她也可以独当一面,可以替他撑起万府。

  直到那一日,平淡无奇的一日,那是她生辰的前一个月。一早,他说想去钱塘走一趟,访一个故友,临行前,他想完成她的画像,送去给展越浩。夕蕴没有阻拦,静静地躲在厨房里为他准备路上的gān粮。

  他一直说喜欢吃她亲手做的糕点,那天,她做了好多好多。埋着头,什么话都不说,拼命地和着面。

  万漠立在门边看了她好一会,其实那些糕点味道并无独特之处,他爱吃,只是因为爱她。

  做那副画像时,万漠愣了很久,迟迟未能下笔。这是第一次,他心无杂念地想把最美的夕蕴呈现给展越浩,宣纸上只有她,再也不会有他。突然地就想喝酒,他知道不能喝,却还是拿出了偷藏在chuáng底的酒。

  他借三分醉意,为她画眉、点唇……这一年她二十,当年青涩不在,眼眸间已然是女人的娇媚。一颦一笑,都美得其如其分,记忆片段零星在万漠脑中滑过,初时的相遇、向扬酒馆里他手把手教她作画、初为人妇、她像个孩子似的躲他、他们携手游遍天下、她垂着头埋怨“我只是以为你不要我了”……

  最后,万漠仍是觉得最美的仍是她出嫁那日。她身着艳红嫁衣,端坐chuáng头,用怯怯不安的眼神看他,抿着唇在摇曳烛火下羞赧浅笑,一笑,便是给了他三年的刻苦铭心。

  他想画那一日的她,却找不到合适的红描绘那日嫁衣,万漠找了很久,一次次地调试,都弄不出那抹扰人心悸的红。伴着一阵阵的猛咳,他依旧不想休息,像是觉得过了今日,便再也没有机会画了。

  忽而,眼前熟悉的景越来越模糊,他咳得越来越厉害,提笔的手再也使不出为她挥毫的劲。可他笑了,他见到了那年山顶,并肩相拥的那一幕……

  “我觉得吧,我太幸福了,怕是连都天都要妒了。”

  “怕什么,有我在。”

  “你很了不起哦,能跟天斗吗?”

  “嗯……有点难度,不过天又能怎样,除了死别,基本没什么能让我放开你。”

  “你找死啊,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

  “你要敢死,我会追到huáng泉去揍你的,你信不信。”

  “你要敢追,我会把你一脚踹上去的,你信不信。”

  ……

  呵,原来那时候她的表qíng是那么娇羞,娘子,娘子,是唯有娘子对夫君才有的娇羞。他为何曾经偏执地认定那只是依赖?何尝,不是一种相濡以沫的爱,细水长流,一流就流到他久眠。

  “万漠!”一声惊呼从门边飘来。

  他闻声,拼命想止住咳,想吞下涌上喉间的那味腥甜,想回头宛若当年那样对着她笑。最后,一切都没能忍住,万漠觉得自己像是被抽空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血伴着咳从嘴边喷出,殷红殷红地在案上宣纸中氤氲开。

  染红了画中她的嫁衣……他睁着眼,恍然,原来,要的就是这抹红,他呕心沥血的红。

  “娘子……”他倒在桌案上,看着眼前面色焦急的她,笑着低唤,当真是最后一次这样唤她。

  “闭嘴!”

  她哭了,万漠第一次见她哭,连哭都是傻乎乎的。她紧握着他的手,冲着门外的家丁大声喊,让他们去找大夫。

  可是万漠知道,纵是找来满城的大夫都没用了,“去找他,告诉他……你的心事……”

  “我不要!我只要你!”

  “记得……我爱你……”他好累,想睡了。

  “万漠,你不准睡,是你坚持要娶我的,你不可以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扔下!不准睡!起来陪我说话!”

  回应她的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夕蕴拼命地摇他,打他,疯了一般。直到,被家丁们拖开。她眼睁睁地看着大夫进来,又看着他们摇头离开,家丁们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

  案上,宣纸,有她的画像,只画了一半,是她出嫁时的模样。

  “夫人……”

  “他没有死,他说过有他在,我什么都不用怕的,他说过的……”

  夕蕴紧握着那副画,呢喃着,恍如失了魂般往屋外走。家丁们想唤,却又不敢,那抹背影苍凉至极。

  这一日万府,冷得宛如冰窖。

  终是,三年,一段婚姻,掏空了她的心肺。

  此去经年,纵是爱,亦拾不起最初的炙热。

  第三十一章

  大约在夕蕴嫁入展府后,子夜时分的万家陵就没人敢接近了,据说晚上的时候时常能听见有男子的吟诗,还伴着凄凄的琴音,有人还亲眼目睹过白衣男子出没。百姓都说,是钱夕蕴再嫁之举,让万漠入土都难安。

  谣言也未必都是假的,今夜的万家陵就真的有个白衣男子出现了。

  夜色中,他面色冷峻地立在万漠的墓碑前,表qíng里参杂了一丝落寞,漂亮的薄唇微微上扬,似是在笑,一种略带悲戚的笑意,让这夏夜添了几分寒意。

  “你怎么还是那副yīn阳怪气的模样。”身旁的夕蕴倚在树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有吗?”他终于开口了。

  夕蕴颤了下,他的声音很好听,却一直都是yīn冷yīn冷的,“乞巧节那天为什么不露面,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既然回来了,来展府找我就是了,还非要把我约出来,尤其还是大半夜的,你不想睡我想睡啊。”

  “你完全可以不用来,我没有拿银子威胁你。”

  瞧瞧,瞧瞧,这死小子说的是人话吗?好歹她也算他的继母啊!

  “你装得那么有气势gān吗?说白了,不就是在躲严峰嘛。”夕蕴横了他眼,暗忖,真是个给脸不要脸的人。

  “那个该死的跟你说了什么?”

  “孩子,冷静……”

  “孩你个头!”万谦镇忍不住了,他不喜欢夕蕴总煞有其事地端出长辈的样子,事实上,他不过就比她小了一岁,“我离开也好,回来也罢,都跟严峰无关,让他少自作多qíng。更不可能因为躲他而把自己搞得那么窝囊,那晚不露面是因为有人在跟踪你。”

  “谁?”

  “我怎么知道。”他都离开扬州那么久了,就算看清那人的模样,也不可能认得。

  夕蕴无奈地眨了下眼,“那你说什么屁话。”

  “只是想要你警惕些。我去见过泗叔了……”说着,他转过身,含笑bī视着她,“我记得我临走时,有警告过你不准再卖私盐,你好像压根就没听懂我的话。”

  “你瞧瞧这万家陵,那么大,修缮打理得花多少银子啊,还有蜀冈的那些孩子,都得吃饭啊。不卖的话,怎么撑下去啊。我嫁给展越浩之后,就没有再卖了,都是偷偷挪用他的银子来用的。”

  “他对你好吗?”谦镇的口吻忽然就变了,不再是冷冷的,有了几分人qíng味。

  “还好吧,跟你爹是没法比的,但至少也在慢慢改变了。”说着,夕蕴忍不住转头看了眼万漠的墓碑,忽地嗟叹。

  “那他爱你吗?”

  “……不知道。”他从来没说过,夕蕴也一直没敢问。

  “算了,别在我爹面前说这些,免得他觉得自己所托非人,死不瞑目。”谦镇一向很敬重父亲,曾经甚至觉得他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只除了他要求夕蕴去找展越浩,那是谦镇一直无法理解的事qíng。

  也罢了,那么久过去了,他也着实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资格去gān涉。想着,谦镇转开话题,说起正事:“采轩斋还需要我打理吗?”

  “废话,你觉得我撑得还不够累吗?”她压根就是为了他这句话来赴约的。

  “我想也是,采轩斋的盈额差了好多,本还以为你是被幸福冲昏头了,看来不是,是资质有限。”这话是假的,谦镇绝不信以夕蕴的能力,会把胭脂铺折腾成这副惨淡的模样,“你不想解释吗?”

  闻言,夕蕴漫不经心地轻笑,“解释什么?”

  “我跟几个掌柜聊过,采轩斋依旧还是客似云来,就连灵为斋生意都好了不少。听说这几个月的帐都是你亲自做的,好像从你开始做账后,盈额就莫明其妙地少了。”别跟他说这是巧合,连小弟都不会信!

  “巧合……”

  “……难道你差点切断徐瓷的后路,也是巧合吗?”

  这死家伙简直比他爹还jīng明,夕蕴摸着脖子,仰头赏起了星星。不解释了,反正说什么都是徒劳,他定是什么都看透了,才约她来的。

  “我还记得,以前万家陵后院的地底下埋了好多银子,为了保护那些银子,你才编出万家陵闹鬼的消息吧。按理说,没人敢来这儿挖银子的,现在怎么全不见了?”

  “花光了……”要是不动用那些银子,她怎么可能一鼓作气买下姑苏城内那么多丝栈。

  “又是为了他?”这话,谦镇问得着实无奈。

  没有记错的话,他听说前不久杨钊和户部侍郎来扬州办过公务,泗叔说有个叫徐瓷的姑苏丝商参合在里头,非要把展府搞垮不可,来势汹汹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着,就悄无声息了,也让展府只花了些银子,就把扬御史给打发走了。想来,估计是夕蕴胡搅蛮缠了一番,搞得人家“后院失火”,不得不分心打理自家丝栈的事,无暇争斗了。

  夕蕴没让他失望,皱起鼻子,不甘不愿地点了下头。

  这反映,终于让谦镇禁不住破口大骂了:“你傻了是不是?那些银子你存了那么久,熬得那么辛苦,就为了这个男人全花了!一个家jì成群,日日流连风月之地男人,竟也值得你这样?”

  “他的家jì已经全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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