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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不像话_安思源【完结】(34)

  “我不是觉得对不起你,是想对你好……等一下。”话说到一半,永安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你要回去?”

  “嗯,过些天就走了。”她有些落寞地淡去笑意,为什么伤怀?邢欢也不太清楚。

  只觉得以娘的个xing,一旦她做了选择,就是一走不回头。这一走,那些丢开的东西也就一辈子都不会再拥有了。

  “谁允许你走的。你不怕你娘了吗?”他对她的了解当真不多,只知道邢欢对她娘言听计从;他对自己似乎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不想她走,却不明白何故。

  “是我娘答应要带走我的……”

  “不许走。什么叫‘出嫁从夫’你懂不懂?”

  “从什么从啊,你早把我休了……”

  “我现在又不想休了。所谓休书,就是在我不想休你的时候,它就没有效力了。”她笨,她好骗,他大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否认掉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蠢事。

  “才不是。我前两天都问清楚了,有了休书,那成亲的事儿就不作数了。我自由了,还可以再嫁,要是前夫后悔了,能去官府告他。也就是说,你要耍无赖,我可以让你的晓闲妹妹抓你去见官,反正她最喜欢抓人见官了。”在上回决定离开时,邢欢就已经做足功课,偷偷找了江湖上最有资质的下堂妻,问明白了所有qíng况,确保自己这么做不算道德败坏。

  “……谁教你这种事的?我们不混官场混江湖,江湖里没有这条规矩。总之,现在我想要对你好,你就必须留下来接受我的好。想改嫁?想让我叫你‘大嫂’?做梦,想都别想。”

  huáng昏,红日渐渐没入湖中,湖边风光恬静,赵永安的叫嚣声却划破了这寂静气氛。

  他看起来很激动,邢欢侧过脸颊眨着眼帘咀嚼他话中的意思。他说想要对她好了,所以她就该不计前嫌,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催眠自己,把时间拨倒回两年前,重振起最初期待的心qíng,去欣然接受他的好……开玩笑!是他在做梦!是他应该想都别想吧!

  错过的两年,是这一天的陪伴就能补偿回来的吗?

  消耗殆尽的耐心,是这一句“现在我想要对你好”就能挽回的吗?

  静默了半晌,昏鸦鸣叫声席卷而过,邢欢打了个颤栗,蓦然回神,故作若无其事地浅笑,“对了,我走的时候你最好再多给我点银子,我还想要把羊圈修缮下,免得亡羊补牢。”

  他或者看不懂她多变的心思,但至少能听懂她的言下之意。

  羊圈破了羊儿没了,才想起来要修补,晚了;好比他们之间,裂fèng生成,残破不堪,再试图想要修出破镜重圆的结局,恍若天方夜谭般。

  然而,赵永安不认命,他的“羊儿”还在,现在意识到“羊圈”需要修补,算不上为时已晚,拗不过她,他可以去求邢夫人。拉下脸,放下身段,都可以。只要她如从前般待在身边,这一次,他会试着抛开成见,将心比心。

  “先不谈这些了,你就没放一辈子羊的命,走,用晚膳去。”有了决定后,他暂时绕开了话题。

  邢欢也没再刻意说些什么,事实上,她也觉得这话题凄凉得紧,尤其配合上这气候转凉的夏末huáng昏,就连迎面风chuī的风,都带着让人鼻酸的气味。

  *

  两三串造型简陋又诡谲的红灯笼,配上三炉烧得正红的炭外加三口大锅,构成了江湖人士们最爱的唠嗑吃饭场所——村夫烤鱼。

  据说前些天江湖儿女们还做了民意调查,这家店荣登了大众点评榜首,口碑颇好,自此成为了江湖上一大传奇之地。

  所谓传奇之地,自然每天都要有些传奇人士上演传奇故事。

  今儿自然也不能例外,夜幕刚罩下,月牙儿还没来得及爬高,这儿已经是高朋满座。

  比起前些日,今晚多了丝江湖气,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侠带来了私藏的好酒,浓浓酒香熏得整条巷子醉意盎然。听说,是其中某人失恋了,所以做兄弟的要陪着一醉方休。

  那位失恋的公子长得很是俊俏,一袭湖蓝色的袍子衣襟微敞,淡淡的颓唐气质弥漫在他眼角眉梢,可嘴角隐隐浮出的青紫淤痕,着实有些破坏美感。

  他正抱着个酒坛子,盘着腿儿坐在长凳上,姿态撩人地叙述着这道伤痕的来历,“……所以说,身为赵家庄大少爷我压力真的很大,人生毫无安全感。就连逛个市集都能遇上刺客,呐,你们说,纵然是像我警惕心那么高的人,也决计料想不到刺客会打扮成卖香蕉的小贩。要不是我身手敏捷,何止这点伤而已。”

  围坐在他周围的众人频频点头附和,现在的刺客真是太卑鄙了,既不参加每年举办的刺客资格考,又无所不在耍yīn招。江湖,果然需要一个能人来整顿啊。

  “哎,正所谓木秀于林必摧之,像我们赵家庄这种武林世家,而我又是长子,自然要如履薄冰,不得不隐姓埋名出家为僧啊。我容易吗?万银兄,你说我容易吗?”说着说着,赵静安将手里不知什么时候见底的空酒坛甩到了一边,借着挨近说话的动作,顺理成章地接过了任万银刚撬开的那坛酒。

  “嗯,的确很不容易,你的压力我懂。”对此,任万银表示理解,但问题是如果没记错的话,大概没多久前,他才刚费力撬开一坛酒,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被赵静安拿走。现在,同样的事qíng又一次上演,他憋不出了,“可是静安兄,你不是失恋吗?你不觉得,比起你如何打倒刺客我们更想听闻一下你失恋的经过吗?”

  哦哦哦哦!江湖儿女们的眼睛放光了,继神医消失后,又多了一位敢于八卦的人士,江湖就是需要有这种领导才能的人啊。

  “万银兄,你是想死呢?还是不想活了?”相较于打了jī血似的众人,一直喋喋不休的静安只yīn森森地飘出一句回应。

  失恋的经过?他就是可笑到连怎么恋上的经过都没有。失恋,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一个人痛,一个人借酒浇愁,再找一堆人陪着目的仍是想要掩盖一个人的孤单。

  若是早在两年前,有人告诉他一个人走会心涩会寂寞,他会嗤之以鼻。偏偏弄人的造化让他渐渐顿悟,原来只要那个人对了胃口,就算被拖累至死也是甘愿的。这些话他还来不及说,所有机会与退路都被扼断。想要重演两年前无牵无挂地离开,脚步却又生生被绊住。

  他想留下,给她幸福,可又忘不了她曾经时时刻刻挂在嘴上刻在心里的是“相公”,他们牵着手时,她的笑容很真很刺,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去弄明白她梦寐以求的人是谁。或者不如大度点,留下,也可以是为了见证她的幸福?

  想着,静安苦笑,抬手举起酒坛,狠狠灌下。其实见证要比放手,更需要勇气。

  “静安兄。”任万银也是个男人,虽然他始终觉得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三天两头就要失一次,可他还是懂得所谓爷们间的友qíng,就是当朋友心qíng不好时,不打扰,任由他发疯,等疯完了送他回府便是。然而,当他不经意地一抬头,瞧见不远处停下的马车上走下的那两道身影,他立刻紧紧拉住静安的手,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快,别喝了,整理仪容,休书公子正朝着我们走来。”

  “你怎么不gān脆让我向着月亮奔跑。”他都已经这样了,身为兄弟不给安慰也就算了,讲个话还那么诗qíng画意,做什么?想让他联想到那两个人此刻说不定正在风花雪月吗?

  “邢欢!你别告诉我,觉得这边的烤鱼好吃是因为你和我哥以前常来吃。”

  骤然响起的吼声,回dàng在巷子里,久久不散,也让灯火通明处的热闹气氛戛然而止。

  赵静安总算意识到,任万银没有胡说,孽缘就是那么孽,他都已经被bī到买醉,仍然逃不开这对戏剧化的夫妻!

  “那倒没有,只是在某个你忙着陪晓闲妹妹的夜晚,我碰巧在邢欢的房里遇见她,又碰巧来这儿吃过一次。也许,她很怀念这种味道,想再回味下当初的感觉呢。”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对峙出现得很不是时候,当了两年酒ròu不沾的和尚,已经灌下那么多坛酒的赵静安按理是失去战斗力了,他们很难看见火花飞溅的场面了。没料,那位刚还俗的和尚仍旧无比清醒,那张无时无刻不在刻薄的嘴功力更甚了。

  “呃……路过路过,我们碰巧路过,大少爷慢慢吃,我们先回府了。”邢欢gān笑着圆场,没出息地想要逃离。

  这古怪气氛由何而生,她恪酢醍懂,只知道有个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突然被赵静安点破了。到底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家村夫烤鱼,当真是喜欢它的味道吗?细细想来,她的确不是喜欢而是怀念,惦念着那晚无猜嫌的关系,惦念着当初他不着痕迹的体贴安慰,惦念着他第一次叫她“欢欢妹妹”时自然熟稔仿若相识了好几辈子的口吻。

  “坐下。”她的心虚在赵永安看来无疑是碍眼的,彷佛是不愿当着赵静安的面继续做这二少奶奶。可他偏不想让她如愿,正大光明的关系为什么要藏掖?就算是避嫌,那该避的人也是他那位荒唐至极的哥哥!

  “你饿了?那你吃,我认得回家的路,赶时间,先走了。”坐下?别闹了,这样的场面她承受不来。

  “……你再敢赶时间,我立刻就让你赶去投胎。”

  “那我不赶不赶,我慢慢回……”

  “欢欢妹妹,你怕我吃了你吗?放心,又不是没有同chuáng共枕过,要吃我早就吃了,怎么会等到今天。”同样不想让她得逞离开的,还有静安。

  他的想法,卑微到连自己都不敢直视。有她在,他或许能借着微醺说服自己暂忘掉彼此间可笑的纠葛。就当是故地重游、故人重逢、故事重提。

  “哈、哈哈哈哈,我会怕你?坐就坐,哼。”邢欢皮笑ròu不笑地颤了几声,大喇喇地入座,用实际行动证明,激将法对她来说很管用。

  然而,同样的话,在赵永安听来,关注焦点则截然不同,“你们俩同chuáng共枕过?什么时候的事?”见鬼了,那种千年修得共枕眠的事,他都还没来得及做!竟然不知不觉间被人捷足先登了?还如此得瑟地当众拿出来炫,要他qíng何以堪!

  “嗯?两年了,你还不知道弟妹有半夜闯进别人房间偷听梦话的习惯吗?”

  “……”看着赵永安开始泛青的脸色,邢欢无奈抚额,她算是明白了,赵静安就是见不得她好过,非要把局面弄僵才觉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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