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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逝皆随风_骷髅回坟【完结】(7)

  冬日阳光并不见得多温暖,但也总比yīn霾天好,子懿直接靠在有阳光的廊柱上,闭目养神。金芒打在他苍白的脸上,竟如梦似幻般好看,眉眼俊秀,虽显柔却带着刚毅,五官俊美,轮廓分明,一头乌发未束,额前打下的碎发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羁,这张脸有五分似王爷。

  小的时候他被关在地牢里,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还有暖和这一词。关着他的地牢,依着密林而建,地牢又大部分陷在地底,所以即使是炎热酷夏,也透不进一丝热气照不进一寸阳光。他每日都很冷,终年都很冷,若不是陆叔暗地里关照,或许他早就死在地牢里了。

  那时候总有个男人时不时来看他,那男人有着雕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脸廓,剑眉入鬓,眉下凤目里似有千年冰雪,寒气bī人,子懿每次看到那男人都会害怕不已,不敢直视,只能蜷缩起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那眼底的寒冰,还是因为每次那男人来他必被一顿鞭打,或者两者皆有。

  直到七岁那年,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小男孩不知是如何跑进来的,站在牢门外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说道,原来你就是父王的四子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让父王总时不时来看呢。子懿未吱声,却从那一身贵气,年龄与他相仿的男孩嘴里说出的零碎话语中,理出了头绪。

  陆叔曾让一个读过书的狱卒教他读书识字,他天生聪颖,虽不说学得多好,但礼义廉耻,他还是懂的。陆叔这么做本想是让他在牢里若太无聊时,他还能弄些书给子懿看,却不想影响了他一生。所以当那男人再次来看他时,他忍不住哭喊着说道,你既为我父何以如此待我!

  于是他被那个所谓的父王从牢里拖了出来,小小的他,瘦弱的他,被鞭打了三十之后,拴上了镣铐铁链被这个父王第一次拉出了地牢。外头正直初夏,子懿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暖,知道了除去黑色的地牢红色的鲜血以外的颜色。

  他还未来得及惊叹,就被惯进了马车里,来到了城西外那一望无际,满是无名冢的山岗上。

  王爷按着他后颈,让他对着那些连接天际的无名冢起誓。

  他安子懿今生所受之苦,都不是苦,他所受之痛,都不是痛。所有的痛苦苦难,他甘愿承受。他安子懿此生只为赎罪,不可享荣华,不可图富贵,更不可妄弃xing命,从此他的命,不属于他自己。如违此誓,天诛地灭,魂飞魄散,永世不堕轮回。

  想到这里,子懿忍不住苦笑了下,让一个觉得死是更美好的人起此誓,到底有什么用。

  那之后王爷便让他当王子们的伴读陪练。

  出了地牢才觉得地牢更好,虽然冰冷无qíng。在王府里他明白了什么是人间冷暖,更看到了什么叫伉俪qíng深,伯埙仲篪,其乐融融。这些对比反差,让他的内心痛苦不堪,王爷那对着儿子们满是宠爱,疼惜的脸印入了他的眼里,刻进了他的脑海。每每低伏在王爷脚边,感受着王爷的冷酷苛责,他却还是想要附着上去,就像汪洋大海里的一叶孤舟,被风chuī雨打,被làng涛袭卷,随海làng起伏摆dàng,漂泊不定,明明看不到那一线海岸,却依然想要去靠岸。

  儿时还会做那些遥不可及的梦,还好现在已经不会了。

  悠幽凄梦谁人怜,夜半泪殇无人惜。

  第11章

  院里孩子们正玩耍嬉闹,看到子懿站在廊下立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各说各的,完全不顾及子懿是否听清了。

  “懿哥哥,福伯说你生病了!”

  “懿哥哥,好些了吗?”

  “懿哥哥我们一起堆雪人!”

  子懿笑着摸过那些毛茸茸的脑袋说道:“好。”

  “你们不要折腾四公子。”大家循声转头看去,福伯听到吵闹声从正屋出来,有些无奈的看着院子里的孩童和那个笑容和煦的少年,胡闹吗,伤得这般重还不乖乖躺着,出来也罢了,还答应这群娃娃的无理要求。

  似乎看出福伯的心思,子懿看着孩子们一副委屈的样子略带些宠溺说道:“无妨。”真的无妨,和这些孩子们在一起,他便觉得他也可以无所忧虑。

  第七日的午时,冷究就来了。冷究站在垂花门处,不进来,也不吭声,就这么冷冷看着一院子的孩童和那个长身立于其中的子懿。冷究表qíng向来严肃且不多言,颇有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孩子们都挺怯怕的,小些的孩子拉着子懿衣摆的手都微微发抖,大些的直接躲到了子懿身后。

  子懿无奈的朝冷究笑了笑,冷究冷哼了声转身出了福宅。子懿自是心领神会,蹲下身子对着孩子们说道:“哥哥有事,得走了。”

  “不要!”长得略胖的小虎子抗议,小伙伴们立马附和。

  “下次哥哥回来给你们带饴糖和偶人可好?”子懿温声哄道。

  孩子们这才消停,眼珠子乌黑发亮,眼里满是期待。这群孩子,大的不过八岁,小的才三岁,自然是好哄的。

  冷究站在福宅门外,子懿跪下,道:“属下见过冷统领。”其实早时王府就派人来找他了,那侍卫知道子懿虽也属王府侍卫,但也知道他在王府是什么待遇,所以也没给好脸色。一进宅院看到子懿陪着一群孩子玩耍,心里不慡,这几日子懿不在府内都是他来顶班守夜,大冬天的夜晚,多难熬,所以更是不满,拎起身旁的一个小孩童一把就扔摔了出去。子懿虽接住了,可怀里的孩子还是吓得哇哇大哭。接下来便有了肢体冲突,子懿本想安慰好孩子们再自行回去请罪,不想冷究就亲自来来了。

  “起来,回府。”冷究看也不看子懿一眼,转身就走。

  刚回到王府的睿思院中,便看到早上被他打了的侍卫捂着青紫的脸从王爷房内出来,看到他时还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子懿心里叹了口气,是自己冲动了,动手时应该留qíng的。子懿在睿思院的偏房里取出一鞭子,这才步入了王爷的屋内,规矩的跪好,双手举着那根鞭子,说道:“属下拜见王爷。”

  安晟坐在书案前,似乎在处理军务,并未抬头,也不吭声。安晟经常如此,有时候是刻意,有时候是无意,他掌军政,虽手下能人也不少,但事多的时候也是忙得不可开jiāo。安晟不说话子懿就只能跪着,直到天色暗淡,他的跪姿依旧标准规矩,只有满脸冷汗曝露了他此刻备受煎熬。

  即使屋内有火炉,但腊月里的地砖依旧如结冰的湖面。

  虽不是直接跪在雪地里,但幼时常年被关在yīn冷的地牢里,早已受不得这些寒气,此刻髌骨处犹如针刺般疼痛难忍。

  下人们掌了灯,安晟却依旧埋头处理一份份军务。好说歹说柳下智才同意出师,这整顿军马,调度军队等等,他都得过个目。

  林中命下人将饭菜端来,唤了好几声王爷,该用膳了,安晟也只是直接将他们屏退。直到戌时将尽,安晟才揉着太阳xué抬起了头,一抹靛色便映入眼帘。

  安晟站起来略微惊讶,他跪在这里多久了?

  “属下拜见王爷。”子懿稳了稳颤抖的双臂。

  安晟接过鞭子问道:“这鞭子是什么意思?”

  “属下今日与府中侍卫动手……”

  是吗,他都忘了,今日似乎是有个鼻青脸肿的侍卫汇报了今日之事。说是他安子懿拒绝回府,还动了手,他未放在心上,都是些添油加醋的说辞,不足为信。

  安晟接过了鞭子子懿便将上衣褪去,这是规矩。安晟掂着手中的鞭子,绕至了子懿身后。

  蚀渊这鞭子,打下去从来不会有整齐,顺滑的口子,所以比起那些平滑的刀伤,蚀渊打出的伤口愈合起来极为缓慢。那些附在子懿背上的狰狞伤痕,每一条都像是坑洼的沟壑纵横在背,看着就能想象出当时打下去的每一鞭必定是皮翻ròu卷。

  安晟心里竟生不忍,把鞭子扔在一边,说道:“我有说要罚你吗?”没事还来累我。

  子懿有些讶异,简直是不可想象,此刻更是忘了谢恩。

  安晟无意瞅了眼冷掉的饭菜,破天荒的说道:“滚下去,吃些东西再回来守夜。”

  子懿呆若木jī。

  “现在,马上,滚!”安晟看到子懿这副样子,好似看到了怪物似得,火气就有些冒了出来。

  子懿这一跪就跪了四个时辰,但起来也只挣扎了下,迅速的退了出去。他也是血ròu之身,若能不受痛,他便不会讨痛。

  第12章

  夜色深沉,安晟背手站在窗户边,面色沉静,思绪翻涌。十七年了,邵可薇,我会让你后悔的,你的儿子,将是我的利刃,你的国家,就是你的代价。

  子懿守在门外,膝盖还在痛麻缓不过来,就像是髌骨上覆了层霜。身上的伤虽说七日未能全好,但总归是收口在愈合了,只是站在这冬日寒夜里,身子尚虚体力还是有些不支的。子懿刚将身子稍稍靠到柱子上,房门就吱呀的开了,他想都没想立即跪了下来,膝盖敲在青砖上疼得他身子一抖冷汗又冒了出来。子懿心里发怵,王爷怎么总喜欢半夜找他麻烦?

  踏出了温暖的房间,迎面的寒气让安晟拢了拢厚实暖和的狐裘,随后开口问道:“云岩关如何突破?”

  子懿立即规矩答道:“云岩关城墙高九丈,厚五丈,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火攻,水攻,掘地均不能动其分毫。又地处险要隘口,四周环山,山石嶙峋,难以攀爬,西北树林更有瘴气环绕,无法通行,占尽地势之陷,此关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现唯有另辟蹊径,否则实难攻下。”

  “哦?那该如何?”

  “属下认为应从内寻路。只要破了云岩关,便可直捣燕国金都。”剩下的关卡都不难拿下。

  安晟微微点了下头,嗯,和他想法一致。

  子懿犹豫了一下复又开口说道:“属下有一计可资万全。”

  安晟挑眉,脸色yīn沉目露凶光,一巴掌就狠狠扇了过去,“想都别想!”

  力道很大,子懿嘴角滑下一线血色,脸颊火辣却难得没叩头请罚,而是挺直了脊背,目光直视王爷坚定的说道:“请王爷断定利弊轻重。”

  “你想逃?”若临近夏国边关,要逃去别国便不会太难。

  “属下不敢。”

  “你可记得你起的誓。”

  “属下此生应血泪流尽以赎其罪。”

  安晟语气颇重的说道:“燕国皇帝崇尚武力和军事扩张,以穷兵黩武和侵略扩张为立国之本,为敛军费,赋税繁重,导致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若燕国统一天下,岂不是置天下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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